第072章 減半
送走了柳玉瑕,趁著時間還早,夕若煙便帶著慶兒出了閨閣渡月軒,去往望月樓處坐坐。
望月樓位處景祺閣最高點,站在樓下看去,景祺閣內的風景一覽無餘,更是品茗賞花的最好去處。
如今正值春夏兩季的交界處,原先開得茂盛的桃花已經開始漸漸凋零,風吹花落,夾雜著的花香令人心曠神怡,也吹走人心中一些不好的雜念。
小心扶著夕若煙坐在青玉圓凳上,慶兒又貼心的拿出一件微薄的銀絲素錦披風為其披在身上,「雖然快臨夏了,可有時的風未免還是凍人,主子大病初癒,還是搭件披風未免著涼。」
夕若煙轉頭朝她溫婉一笑,拉著慶兒的手坐在自己身旁,想起今日自己與柳玉瑕的對話讓慶兒聽了去,雖然慶兒一路之上並未多問,可自己心中卻有一些不安,忍不住問:「慶兒,我有事瞞著你,你會不會因此多心啊?」
不敢去看慶兒的臉色,夕若煙端起青玉案几上的茶杯輕泯一口,靜靜等著慶兒的回答。
一時沒料到主子會如此直接問出口,慶兒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后,微笑道:「不會啊!主子不是說過,慶兒是主子的妹妹,是主子的親人嗎?不管主子做什麼事情,慶兒都會全力支持的。」
聞言,夕若煙放下茶杯,轉身握住慶兒的手道:「可我有事瞞著你,你就不會生氣嗎?」
慶兒搖搖頭,目光堅定又帶著信任,「慶兒只是一個小丫頭,不似主子這般聰明伶俐,可是慶兒知道,主子是真心待慶兒的,哪怕主子有事相瞞,可只要心裡有著慶兒就足夠了。」
沒料到慶兒會有這番回答,原本她還以為,慶兒是一個對身邊的事特別敏感的一個人,她若知道自己有事瞞著她了,心中是一定會有所不悅的,卻沒想到,她得到的答案竟是這般。
反手握住夕若煙的手,慶兒道:「主子,慶兒知道,其實有些時候適當的隱瞞,並不能說是欺騙,也可以說是一種保護,是一種關心,因為有些事情,並不是一定非要告訴別人的。」
自從萍妃那件事情之後,她也開始漸漸的學著長大,也知道,皇宮不比尋常百姓家,這裡處處充滿著危機,每走一步都需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
雖然這一次主子有事在瞞著她,可是她能明白,主子不願意說出來的事情,如果不是令人痛苦的回憶,那便是一個不能夠開口的秘密。而有些秘密一旦開口,將會打亂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平靜生活,甚至,還會給自己,甚至身邊的人帶來災難。
她不願主子受到傷害,也不想主子因為這些事情而想起曾經的一些傷心往事,所以不知道也罷。
慶兒一番體貼的話語說到了夕若煙的心間,如果真照慶兒這般說法,那五年前的事情,她無論如何去問北冥風,他也不願意告訴她,難道,真是為了保護她?
可如果是這樣,看來當年的事情,果真是有著蹊蹺的。
思慮間,一小宮女匆匆上樓來稟報:「夕御醫,皇上來了,正在花廳里等著呢!」
花廳內,北冥風正倚在紅木靠椅上悠閑的品著手中的香茗,唇邊淡淡揚起的弧度似乎在提示著他的心情不錯,似乎上午的事情早已經被他忘了個一乾二淨。
隨著宮人進入花廳內稟報,下一刻,夕若煙已踩著悠揚的步子進入廳內,斂衽行禮,「見過皇上。」
「奴婢參見皇上。」慶兒也跟著行了一禮,垂下頭去不敢直視聖顏。
放下手中杯盞,北冥風抬手示意二人起身,「都免了吧。」
「謝皇上。」
「不知皇上今日駕臨景祺閣,有何吩咐?」剛一站直身子,夕若煙便直言問道。
北冥風抬起頭來,唇邊笑意盈盈,再不見早前那怒火衝天的模樣,凝著夕若煙時,更是帶了一股道不清的味道。
朝著一側的玄公公望去一眼,玄公公立即會意,帶著慶兒一同退出了花廳,在外面為二人把風。
見玄公公與慶兒都相繼離開,夕若煙知他有話要說,卻不先開口,只等著他說。
果然,不出片刻,北冥風便已起身朝著她走來,越是走近,唇邊笑意便愈濃,「朕好像記得曾與你打過一個賭,賭約是你為朕贏得大朝會頭彩,而賭注則是朕給你楊家滅門慘案的證據,不知愛卿可還記得?」
北冥風故意低下頭離得夕若煙近了幾分,溫熱的氣息有意地撲撒在她的臉上,惹得她臉頰緋紅。
心知他故意,夕若煙抬眸瞪他,這件事情她又怎會不記得,只是琉璃醉在大朝會上出了事,雖與她無關,可到底是她疏忽了,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她又怎好意思去問他要線索。
只是不知道,他此番前來究竟是要幹什麼,莫不是,還真要告訴她線索不成?
明亮的水眸中一閃而過驚喜,夕若煙一把抓住北冥風的手,急急的問:「是什麼線索?你快告訴我啊!」
垂眸看向抓著自己手臂的白皙葇荑,北冥風勾唇一笑,眸中一閃而過一抹戲謔,「你別急啊,雖然你讓北朝國在大朝會上出盡了風頭,可是惹出的禍端也是不小吧!」
「那你想怎麼樣?」生氣地一把甩開手,夕若煙故意板起了臉色。
北冥風一見果然慌了臉色,從來他都自持冷靜,可只要遇到她的事情,他就總是會慌了陣腳。
連忙道:「你也別生氣,雖然大朝會是出了一些事情,可是朕答應你的事情什麼時候沒有做到過?」
「那快點拿出來啊!」夕若煙已經等不及了,著急的想要讓北冥風拿出線索來。
自懷中掏出一個物件,北冥風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夕若煙已一把搶奪了過去,滿是激動欣喜的臉色,當見到錦囊裡面的紙條之時,立時沉了下來。
朝廷?
紙條裡面竟然只有一個「朝廷」兩字。
夕若煙生怕自己錯漏了什麼,又再次仔細的看一遍,甚至連錦囊也反反覆復看了幾次,但是得到的結果卻都一樣。
「別找了,只有這兩個字。」不知什麼時候北冥風已坐到了梨木靠椅上品著香茗,絲毫不顧夕若煙臉上的錯愣,一臉的悠閑模樣。
夕若煙疾步過去,心中憤怒已起,「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答應了給我線索嗎,這算什麼?」
朝廷?諾大的朝廷讓她怎麼去找,難道讓她將朝廷所有的官員都一一問遍嗎?
北冥風,你究竟想幹什麼?
北冥風倒也不急,擱下手中杯盞,起身望著一臉怒氣的夕若煙,忽的一笑,「別說朕不近人情,你差點兒鬧出大事出來,朕不但不責怪,反而給你這個線索,你就知足吧。」
「可是……」
夕若煙的話還未問出口,北冥風已提前截了去,「這天底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朕曾經是答應過你,可是你也承諾的,定會做的萬無一失。雖然事情出了紕漏,可朕現在依然給你線索,不過,卻要減半。」
「什麼?」夕若煙膛大雙目,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男子。
「行了,好好琢磨琢磨吧,朕尚還有奏摺要批,改日再來看你。」
拍拍夕若煙纖瘦的肩頭,北冥風已邁步出了花廳,只留下夕若煙一人愣在原地。
「主子。」北冥風剛走,慶兒便已經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小丫頭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男子,一陣擔心襲上心頭,「主子,皇上沒有為難你吧?」
她可是聽說,今天不知怎麼回事,皇上在太極殿內大發雷霆,聽說還是因為主子的緣故。
方才見主子面色不好,她也不敢問,可是皇上一來,卻把他們所有伺候的人都摒退,難免不讓她有所擔心。
夕若煙似乎充耳不聞,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地攥緊,錦囊與紙條幾乎被捏碎。
細心的慶兒注意到了這一舉動,小心翼翼地讓夕若煙鬆開手,可一看紙條上的字,也同樣是愣住了,朝廷是什麼意思?
「主子……」
話音未落,夕若煙已轉身坐在了身側的椅子上,一張嬌顏如花的臉蛋此刻氣鼓鼓的,真恨不得找人來打一頓。
見主子心情不悅,慶兒走到夕若煙身旁緩緩蹲下,手撫上她的葇荑,輕聲道:「主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目光悠悠的自慶兒臉上一掃而過,此刻夕若煙心中是煩悶異常,也更加想要找人傾訴,可想來想去,似乎也就只有慶兒一人可以告訴了。
「慶兒。」話語哽咽,夕若煙強壓下心頭的傷感才沒讓自己哭出來,「你可知道五年前,楊家滅門一案嗎?」
思緒飛快的翻轉著,慶兒努力回想,「楊家?哪個楊家?可是楊成丞相?」
夕若煙點點頭,眼淚不可抑制地落下,慶兒心疼地為她拭去淚水。
五年前楊家在一夜之間被大火焚盡,全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無一生還,再加之楊家乃是丞相一門,所以這件事情在當年十分轟動,她雖尚小,卻也還是有些印象的。
可是自那一夜之後,皇上便下令不許再提楊家之事,不但是因為楊家一夜之間被滅,更是因為楊皇后,也就是楊丞相長女也在其出事後的第三天在鳳鸞殿中自焚。自此那件事情后,皇上還曾一度消沉,這件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個違禁的秘密。
只是她不明白,主子為何會突然提起了這件事情。
「慶兒。」
在慶兒思慮間,夕若煙輕輕的喚一聲:「其實五年來我心中一直有事,可是也不知道該告訴誰,我怕連累你,也不敢告訴你,其他人,我也信不過。」
這五年,她過得真的很苦。
慶兒握緊她的手,給她安慰,「慶兒雖然不聰明,可是對主子是衷心一片,慶兒寧願自己被連累,也不想看著主子難過。所以,不論主子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慶兒,慶兒不但不會說出去,還會一直不離不棄的支持著主子。」
眼淚終於在這一刻決堤,夕若煙手中仍緊緊攥著那一個錦囊,哽咽道:「其實,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