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該被記住的人們
山風習習,很是清爽。
喬藴曦匆匆看了一眼。
這片平地很空曠,空曠到略顯蒼涼。
邊上有石桌和石凳,是供人休息的,周圍雜亂無章地種了些花草,倒也讓人心曠神怡。
隨後,她看向那片楓葉林。
「你倒是敏銳。」顧瑾臻稱讚了一句,帶著喬藴曦朝楓葉林走去。
爬山時的燥熱,被微涼的晨風溫柔安撫,喬藴曦整個人清爽不少。
楓葉是香山特有的植被,可這個香山和喬藴曦記憶中的香山完全不一樣,沒有後世的那些浮華,多了份肅穆。
喬藴曦走得很吃力。
香山雖然不高,可這副身體的底子不好,哪怕是她一直在調養,也在做恢復訓練,一時半會也不會達到她穿前的狀態。
呼吸輕喘,腳步更是沉重。
只走了幾步,手心突然一暖,她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身體就被一股溫柔的力量輕輕牽引著朝前,身上的負重減輕不少。
喬藴曦微愣,腳步下意識地跟著身體,悄悄抬頭。
試探的目光掛在顧瑾臻的耳尖,透過楓葉折射下來的晨曦,映襯出一片淡淡的粉紅。
喬藴曦惡趣味地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急促的呼吸影響了自己的感官,心裡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楓葉林很大,也很密。
兩人順著林間小路一直朝前,視線漸漸開闊。
不過百米的距離,顧瑾臻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手指暗戳戳地在喬藴曦的手背上捻了捻,顧瑾臻整個人輕飄飄。
站定。
這是處極為空曠的平地,比先前的青石板平地還開闊。
入眼是一個類似於墳冢的圓,範圍之大,規模之宏偉,是喬藴曦想象不出來的。
只是僅僅站在前面,就從心裡滋生出一股豪邁到讓人肅然起敬的莊嚴。
喬藴曦微微仰著腦袋,看著那圓中心高聳的石碑。
她分辨不出石碑的材質,通體的黑色,帶著與生俱來的霸氣,上面沒有多餘的雕琢,皇朝圖騰下,密密麻麻的楷書。
喬藴曦知道,那是皇朝犧牲了的將士們的名字。
石碑被打磨成長方體的形狀,幾十米高,幾米寬。
喬藴曦說不出具體的大小,只能感覺到,站在石碑下的自己是何其渺小。
「喬喬,是不是很震撼?」顧瑾臻捏著喬藴曦的手指問道。
喬藴曦點頭。
哪怕在腦海里設想了無數次,也想象不出站在石碑前的感受。
顧瑾臻帶著喬藴曦圍著「圓」慢慢轉著。
這個「圓」十分簡陋,就是用泥土壘起來,像個墳頭一樣的造型。圓的旁邊,種了一棵巨大的楓樹,和周圍的楓樹完全不一樣,它更粗,更大,像皇者一般,高聳入雲。周圍的楓樹如臣子一般匍匐在它的腳下,而那個石碑,就在圓的正中間,被楓樹的樹冠安全遮住。
「將軍。」一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圓的弧角處傳來。
喬藴曦歪著腦袋看了一眼。
是名老者,四五十歲的年紀,身板硬朗,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武者。
從他對顧瑾臻的稱呼,不難猜出,這名老者曾經是名軍人。
顧瑾臻點頭,身上的氣息驟然一變。
這是喬藴曦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卻在電視上看到過無數次,每次都激昂澎湃的氣勢。
屬於軍人的氣勢。
「郝伯。」顧瑾臻對老者的態度很尊敬。
郝伯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牽著喬藴曦的手上,似乎是想笑,可面容僵硬,勉強扯了扯嘴角。
顧瑾臻對身側的喬藴曦解釋道:「這是郝伯,是我舅舅身邊的親兵,受傷后從戰場上退了下來,一直守在這裡,有十年了。」
「郝伯。」喬藴曦尊敬地打了招呼。
郝伯欣慰地點頭,目光揶揄地朝顧瑾臻瞟去。
後者一本正經。
「這片楓葉林里的每一棵楓樹,對應石碑上的一個亡魂,是百姓們自發種植的,這株最大的楓樹,是皇朝建朝的時候,高祖皇帝親手種下的,後來移植到了這裡,代表一種信仰。」
這點喬藴曦理解。
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信仰,無關宗教,是國魂的依仗。
顧瑾臻說了很多,喬藴曦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擾。
她知道顧瑾臻需要傾訴。
石碑上的每一個名字,都是值得尊敬的,是他們捍衛了皇朝的百姓,捍衛了皇帝的皇位。
只有軍人才最明白這些名字所代表的意義。
彷彿找到了知音,顧瑾臻的話很多,聲音很柔,嘴角是若有似無的笑。
明明說著自己最喜歡的事,卻小心翼翼地查看著喬藴曦的神色。
沒有從對方的臉上察覺到不耐,顧瑾臻的心情越來越好。
顧瑾臻說得多,喬藴曦問得也多。
兩人圍著楓葉林轉了一圈,才回到青石板路上的那座木屋前。
郝伯煮好了茶,又拿出了自己做的點心。
這讓喬藴曦很意外,捏了一塊細細嘗了嘗,「沒想到郝伯還有這樣的手藝。」
「都是在世子身邊練出來的。」郝伯嘴裡的世子是指沈懷灝。
顧瑾臻解釋道:「郝伯是我舅舅的親兵,除了保護我舅舅的安全,也負責他的衣食起居,郝伯是看著我舅舅長大的,待我舅舅極好。」
否則,也不會專門學這個手藝了。
「你經常來嗎?」喬藴曦沒話找話地問道。
「每次回京城的時候,我都會來,小時候是外祖父和舅舅帶我來,現在,是我一個人來。」顧瑾臻語氣淡淡,可喬藴曦明白,他的心裡並不平靜。
那是種無法形容的情懷,就像,凡是當過兵的人,對那一身軍裝有無法割捨的情誼。
顧瑾臻繼續說道:「每一代守碑人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戰士,他們的月銀由鎮遠侯府支付,直到他們不能繼續守在這裡后,有新的守碑人來接替他們,他們會轉到其他地方養老。」
喬藴曦猜想,顧瑾臻說的其他地方估計是鎮遠侯府的莊子上。
為皇朝有過特殊貢獻的人,晚年應該被善待。而且,守碑人只有一個,送到莊子上,並沒有增添莊子上的負擔,這也是鎮遠侯對將士們最後的一點心意。
「這裡平日里也有人來,普通百姓、學子、甚至是商人。百姓會把楓葉林打掃乾淨,商人會捐贈錢財,作為維護這裡的費用,學子會在祭拜將士后,寫詩留念。刻在石碑上的名字,每一個都值得被敬仰,被記住。」
喬藴曦在感慨皇朝的風氣如此正義的同時,心裡猜想,恐怕鎮遠侯在中間做了很多努力,才使得皇朝的百姓能有這麼高的覺悟,能如此團結。
比起朝堂上只知道為自己謀取更多權利和金錢的人,鎮遠侯才是真正的父母官!
郝伯一直看著喬藴曦,目光並不犀利,相反,帶著長輩特有的慈祥,不突兀,也不讓人反感。
「將軍長大了,也該成家了。」
轟!
郝伯莫名其妙,自言自語的話,讓顧瑾臻和喬藴曦頓時紅了臉。
前者是被戳中心事的羞澀,後者是被點名的尷尬。
郝伯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穿梭,越看越滿意。
「郝伯,不是你想的那樣。」顧瑾臻欲蓋彌彰地說道。
郝伯卻不以為然。
雖然香山不是男女約會的最佳地點,可對一名軍人來說,這裡是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也是最能表達自己情緒的地方,把心愛的女人帶到這裡,也不會冷場。
從人生百態聊到國家大事,這裡最讓人放得開,聊什麼話題都不會覺得約束。
讚賞的目光看向顧瑾臻。
小子,厲害啊!
午飯時,郝伯拿出了野味。
「這是今兒早上我從陷阱里拿出來的,很新鮮,中午我們吃頓簡單的。」
「這可不簡單,酒樓都吃不到這麼新鮮的。」喬藴曦說道。
「偶爾吃一頓還可以,吃多了也膩,」郝伯朝顧瑾臻看去,「小子,你來做?」
見顧瑾臻爽快地點頭,喬藴曦有些意外。
先不說顧瑾臻帶著湯圓和年糕,她還帶著黃芪和當歸呢,什麼時候需要顧瑾臻下廚了。
「閨女,你還沒吃過將軍做的飯吧,今兒讓你飽飽口福,將軍的手藝不錯,可以說是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郝伯不遺餘力地幫顧瑾臻博取喬藴曦的好感,也不管用詞恰不恰當。
「郝伯。」顧瑾臻頭大地看著自來熟的郝伯,連「閨女」都叫上了,這是多迫不及待地想把他送出去。
郝伯很有覺悟,到旁邊的菜地挖小菜去了。
「你坐一會,我很快就好。」顧瑾臻沖喬藴曦說了一句,提著野雞和兔子到了水井邊。
想了想,似乎是怕嚇到喬藴曦,他調了個方向,背對著她。
喬藴曦跟了過去,「我來幫忙。」
「你不怕?」顧瑾臻的動作很利索,已經褪去了兔皮。
喬藴曦搖頭,「都是要吃進肚子里的,有什麼好怕的?」
顧瑾臻輕笑,吃進肚子里是一回事,可看到製作過程是另一回事。
不過,喬喬是他看上的姑娘,自然和旁人不一樣。
喬藴曦野味吃過不少,也不是矯情的人,幫著顧瑾臻處理野雞,利索地拔毛,除去內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