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自己做主

  轟隆隆隆……


  覆地數百丈的血色陣紋震動，隨著時間推移，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一道道裂紋出現，直直延伸至祁閑卿與老乞丐腳下。


  「怎麼回事？」


  老乞丐氣息比起十個月前大有不如，他驚疑不定地看向同樣虛弱的祁閑卿，卻見後者亦是眉頭緊皺。


  以如此方法推動天絕大陣運轉，乃是頭一次，他又如何能得知其中變化。


  轟！轟！轟！

  陣法動靜越來越大，震動間大量陣紋斷裂，氣息亦有向外擴散的趨勢，祁閑卿二人無奈之下，只能以出手壓制。


  但不管陣法如何震動，陣法中心的血繭依舊紋絲不動。


  「失敗了？」


  老乞丐臉色微白，陣紋斷裂，代表陣法停止運轉，而血繭毫無動靜，只會有一個結果。


  那就是陣中的人，已經死了。


  「祁閑卿，你說的六七成把我呢？！此陣耗費了你我萬年壽命，就這麼算了？」


  祁閑卿陰沉著臉沒有說話，灰暗的眸子死死盯著血繭，他不相信，心志向來堅定的蘇漓會承受不住痛苦而死！


  「罷了，命該如此。」


  老乞丐看到陣法中間的血繭也開始剝落損毀，不由哀嘆一聲，撤回手段，「此地即將塌陷，動靜不會小，為防鏡靈發覺，我等早些離去為妙。」


  祁閑卿卻像是沒有聽到，依舊盯著血繭，一向嬉笑紅塵、萬事不存於心的洒脫老乞丐終於面容一沉，正要發怒，突然——


  撕拉！


  一道如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雖然聲音十分微小，卻逃不過兩個老傢伙的耳朵。


  祁閑卿的雙眸，瞬間精光暴漲。


  而後，他便看到一隻蒼白的手從血繭裂縫伸出，而後……狠狠一撕！

  「哈哈哈哈……成功了！」


  祁閑卿臉上的笑容止不住擴大，老乞丐亦是一臉驚喜，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那道慢慢從血繭中掙扎而出的身影，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可蘇漓完全脫離血繭后，祁閑卿看到她懷中一團血色，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那是什麼？

  蘇漓看到兩個萎靡不振的老人，眸子微微起了一絲波動，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十個月，足以讓她想明白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為何面前兩個遠古存在像是受到重創一般氣息萎靡。


  單單憑藉成千上萬道命環，僅僅佔了天絕陣資源的七成，另外三成則是來源於此二人身上，從他們臉色就能看得出來，推動大陣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


  可惜……


  「我失敗了。」


  蘇漓陡然開口，聲音艱澀刺耳，彷彿嗓子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完全沒了平日的悅耳動聽。


  「失敗？」


  老乞丐神色微變，靠近一邊道：「你能活著出來，怎麼會……」


  他話未說完，終於看清蘇漓懷中抱著的東西，確切來說，是一個血衣襁褓。


  襁褓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嬰兒正在安靜地沉睡，彷彿這充滿血腥氣地懷抱，就是天底下最為安寧的地方。


  「剛出世孩子？！」


  老乞丐驚呼出聲，「你怎麼會有孩子？」


  他雖身在暗中，但這些年蘇漓的活動可一直都在他眼中，蘇漓從未與凌離圓房，怎麼可能懷孕？！

  老乞丐的問題尚未得到解答，一邊雙目隱隱顯露赤芒的祁閑卿，終於憤然怒道：


  「你把所有的機緣，都給了他？！你知不知道……你這般意味著什麼？！你知不知……」


  「我知道。」


  蘇漓神色平靜，伸手輕輕撫過懷中孩兒嬌嫩的面頰，眼底閃過一絲柔意，「我失敗了，可你們並為失敗。將他好好撫養成人，你們一樣可以從這裡出去。」


  「蘇漓！！」


  一聲爆喝，彷彿耗盡了祁閑卿僅剩的力氣，他滿心悲哀，可看著一臉安寧的蘇漓，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雖不是同族，雖……此番計劃，他有利用蘇漓的成分在內，可他做的一切，或許有私心，但最終獲益最大的，絕對是蘇漓！


  可現在……！

  「幻境中，你就算生產，得到的也只會是外界的魂，他根本不是你兒子，你就這般將機緣拱手讓人……難不成我是老糊塗，你也糊塗了？!」


  「師父！」


  蘇漓平視幾乎想要掐死懷中嬰兒的祁閑卿，頭一次真心實意地喊了一聲，令後者身形為震，被怒火填滿的眼孔恢復了一份冷靜。


  「好！我給你機會，若是你無法說服我，你懷中的孩兒，我必殺之！」


  感應到祁閑卿言語中不容置疑的情緒，蘇漓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在一旁傾聽的老乞丐，輕喚了一聲：「鏡心。」


  隨著這一道聲音落下，一道虹光射至，顯出滿臉驚喜的鏡心，「主人，你成功了？！」


  蘇漓搖了搖頭，「去將陣法動靜消弭，再準備一間靜室。」


  鏡心微微一怔，看到蘇漓懷中的襁褓，雖有諸多疑惑，但還是依言照做了。


  片刻后，靜室。


  「師父，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蘇漓輕輕放下懷中的襁褓，那嬰兒立刻不舒服地伸了伸手，好像想要抓住什麼。


  「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是我的兒子！是新生的魂，絕非外界之人。」


  蘇漓此話一出，祁閑卿頓時眉頭一皺，卻是沒再發火，而是一指點在嬰兒內關，過了許久都沒任何異象出現。


  「沒有命環？」


  老乞丐頓時驚了，噌的一聲站起身，


  「難不成是幻境中的生靈？可也不對啊，丫頭你是外界人，按照輪迴鏡的規律，你在此界中的後代必然也會從外界任一命環中選一道魂魄與之融合，怎麼會出現新魂？」


  蘇漓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祁閑卿，搖頭道：「老前輩是否忘了，我的身份。」


  老乞丐怔了一怔，旋即忽然目光震動，指著蘇漓不敢置信地道：「你……改了輪迴鏡的規則，並且還成功了？！那豈不是說……」


  蘇漓搖頭，搖頭道：「老前輩未免也太看得起晚輩了，我充其量，不過是掌控了一點許可權的孤魂野鬼，如何能改動輪迴鏡的規則，此次我不過是接著大陣隔絕，強行衝破了束縛。若無大陣，我即便竭盡全力，也做不到。」


  「原來如此！」


  老乞丐恍然，視線集中到睡熟的嬰兒身上，一雙渾濁的老嚴漸漸放出光芒。


  「這孩子,當真能帶我們走出輪迴鏡？」


  蘇漓微微一笑，「若是前輩們的預測不錯，理當……」


  「先不談此事！」


  祁閑卿陡然開口，面容隱隱有些暴躁，他盯著蘇漓面無人色的蒼白小臉，沉聲道：「徒兒，你實話跟為師說，還剩多少時間？」


  老乞丐聞言很快反應過來，目光也從嬰兒身上移開，重新回到一直帶著笑容，若無其事的蘇漓身上。


  「老鬼不說，我倒是忽略了。你體內血丹作祟，如今又將天絕陣的機緣，全都給了你兒子，你自己又將如何活下去？」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密室內的氣氛，立刻沉重起來，祁閑卿煩躁地拍了拍桌子，最終，還是在老乞丐詫然的目光中，連番質問：


  「為何？難不成做我祁閑卿的徒弟，就這麼讓你厭惡，甚至不惜以死結束？」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活了？如今多了這個兒子，正好稱你心意？！」


  蘇漓，依舊沉默，她伸出手指，輕輕逗弄著襁褓中出生尚不足一個月的小兒。


  血繭中的痛苦，隨著命環一點點侵入，那仿若萬蛇噬身的折磨，就算是現在想想，也令她不寒而慄。


  無邊無際的苦難，令她恍惚見回到了前世，那一段最為凄慘的歲月,就在那時，她的小腹有了動靜。


  那一點點凝聚起來的純粹生機，是了……是她前世已經失去的兒子！


  「你終於還是原諒了娘，終於還是……回來找娘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幾乎是瞬間就將所有壓制，就連那不斷增強的痛苦也算不了什麼，她按照記憶中掌控輪迴鏡的秘法，強行破開規則從外界輪迴接引了一道新魂，隨後，便安分地在血繭中，看著小腹中的生命緩緩壯大，滿心期待地等著他降臨的那一天。


  可，她忘了，自己的處境，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普通的生命所能存活的。


  不過五個月大，她小腹中的生命氣息不再增加，反而因為天絕陣惡劣的環境，開始緩緩消失！


  「不！不能消散！」


  那一刻，蘇漓心如刀割，前世失去兒子的情景再現，又添了一道傷痕，她根本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孩子！

  「既然普通的生命無法存活，那娘……就讓你成為萬中無一的龍鳳之輩！」


  沒有思考太長時間，蘇漓無比瘋狂地做下決定，隨後……命環也好、天絕陣也好、血丹也好，所有機緣，都通過她的身軀傳入到小腹中尚未成形的生命中。


  可那失去的痛苦，如祁閑卿這般淡漠血脈的古老存在，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所以蘇漓，沉默了許久后，最終只淡淡道：「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


  祁閑卿張了張嘴，一陣無言。


  老乞丐嘆了一聲，其實心中並未多少觸感，正如之前蘇漓所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