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故人
從殷雪瞳第一天進入戰俘營開始，身邊就有人不停地告訴她，此生脫離戰俘營無望，因為那些大戶人家買下人，最基本的要求便是體格健全，而她……
殷雪瞳左手撫過軟綿綿的右臂，這隻手已經斷了半年有餘，其內筋脈壞死，就算是請清河城最好的醫師也看不好，她想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個殘廢，會在被選中的人中。
她抬起頭看清站在人群中，始終不曾說過一句話的女子，那是她未來的主人，她選人的標準……究竟是什麼呢？
第三輪，屈青寧拿著《大函通字》開始更加深入地考驗剩下之人的學問，有人回答得很流暢，有的結結巴巴，有的則是一臉蒼白，根本回答不上來。
很快輪到殷雪瞳，看到面前的冷漠指著《大函通字》上第一頁第一行第一個字，她頓時微微瞪大雙眼，剛才她分明看見此人翻到中間去考驗其他人，為何到了她這裡就成了最簡單的第一頁？
第一個字，乃是人。
殷雪瞳越發迷惑，不過她也知機不可失，立刻緊張地回答道：「人如你我，乃世間芸芸眾生。」
屈青寧很想笑，又很想哭，但最終沒有露出任何錶情，將《大函通字》翻到中間考驗下一個人。
很快，剩下的三十多人被分成三個隊伍，一隊是答不上來的，二隊是答對一半的，三隊則是回答十分完整的。
屈青寧回到蘇漓身邊，蘇漓看了一眼人群中那斷了右臂帶著一臉迷茫與些許激動的殷雪瞳，眸間掠過一縷幽芒。這時，方淵同樣走來，嘴唇嗡動，卻沒有聲音發出。
凝音成線，傳音入密！
嚴子燁看到這一幕，瞳孔瞬間縮了縮。傳音入密是後天八重的高手才能掌握的秘法，這三個人的來歷果然恐怖！
一想到自己才後天四重，他不由一陣泄氣。
原來跟武道界的人比起來，自己還不如人家的一個僕從。
聽到方淵所言，蘇漓微微點頭，眸子不經意間掠過一隊的某個骨瘦如柴的少年。而後她接過三十多人的號牌，開始親自挑人。
牙行老闆彎著腰在蘇漓一邊站著，立馬機靈地喊道：「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立刻站出來！」
蘇漓看了眼牙行老闆，選出六個號牌交給他。
「張和牛！」
「李三蛋！」
「吳亞軍！」
「……」
被叫到名字的立馬神色一喜，站了出來。他們都在完全沒回答上來的隊伍中，沒想到竟然還能被選上，心中驚喜無比。
一直念到第六個名字，牙行老闆停了下來。似乎已經結束。
殷雪瞳臉色一白，果然還是沒有她。
「漓先生？」
牙行老闆有些疑惑地拿著號牌詢問，喊出來的人都不怎麼樣，她怎麼會選這些人買下？
蘇漓微微一笑，奇異的嗓音首次在一群戰俘前響起，「除了這六個，剩下的我都要了。牙行老闆，算算價格吧。」
啊？！
牙行老闆看著剩下的二十七人，頓時傻眼，居然幾乎全部買下？！再加上帶來的那六個，那足足有三十三人！
大生意啊！
牙行老闆心頭一喜，忽地想到三人的來歷，有忍不住嘴裡一苦，老老實實地說道：「漓先生，牙行的六個小子不值錢，我可以做主送給您，可戰俘營的人您可要交一筆錢充作軍餉，一人一百兩，二十七人，那就是兩千七百兩銀子。」
蘇漓微微點頭，示意屈青寧，後者立刻拿出二十七張面額一百的銀票，交給軍官。
見蘇漓如此爽快，牙行老闆頓時喜笑顏開的，幫軍營拿到這麼多軍餉，他的好處遠遠大於送出去的那六個奴籍小子。
軍官拿到熱乎乎的銀票，心裡也高興。為蘇漓安排了兩輛大型馬車，方便蘇漓運人回去。
臨行前，蘇漓看著面色隱隱帶著幾分苦惱的嚴子燁，緩緩說道：「若是公子拿不定主意，不如讓她們自己選擇未來吧。」
嚴子燁聞言微微一楞，旋即正要問蘇漓是何意思，卻見她已隨馬車走遠。
回過神來，嚴子燁看著身邊一群眼睛里都是祈求之色女童，不禁心中哀嘆，真是衝動了啊。
一離開戰俘營，坐在馬車內的一群少年少女們立刻人心浮動，一雙雙眼睛向外觀望，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
看到屈青寧坐在車門邊上假寐，坐在最裡面的小子立刻起了逃跑的心思，可他剛轉過身，還未來得及從窗戶爬出去，突然間刀芒一閃，一柄刀尖就已抵在脖子上，若是再前進一寸就會見血。
刀鋒傳來的冰冷之感，立刻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屈青寧冷哼一聲，收回長刀。淡淡道：「若是再敢有人逃跑，我可不會留手。主人本來只想買二十人，如今多了十三個，死那麼一兩個也沒什麼。」
此言一出，坐在馬車內的人頓時老實下來，這才剛剛出了那鬼地方，誰也不想死在路上。
看到所有人安分了，屈青寧重新坐下，心裡卻是氣得牙疼。蘇漓那廝絕對是故意的，居然不讓他呆在雪瞳的馬車裡。
想到此處，他看了一眼坐在人群中間那似乎連抬頭都很吃力的瘦弱少年，不由覺得奇怪。
這張臉他似乎在哪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到底是方淵什麼人？
而在此刻，前一輛馬車上也發生了同樣的逃跑事件，方淵一聲不響地卸下逃跑之人的一條胳膊，整個馬車內頓時變得比戰俘營還要安靜。
殷雪瞳臉色蒼白地縮在馬車最裡面，心中感覺不妙，買下他們的人竟然是武道界的，她以前在家族中經常聽人說，有一些邪道家族就用人來做實驗，手段無比殘忍。
她不會就是被那樣的家族買了吧，否則怎麼會連斷了手的都要？
一想到這個，殷雪瞳臉色更加蒼白，再也沒有絲毫血色，剛離狼群又入虎口？
就在殷雪瞳胡思亂想幾乎都想自殺之時，馬車終於停了。
「所有人，依次下車，不得喧嘩！」
聽到方淵的聲音，兩個馬車寂靜了一瞬，第一個下來的竟然是那骨瘦如柴的少年，他吃力地爬下馬車，看到面前的華美建築，神情瞬間有了變化。
有了起頭的，剩下的三十二個奴僕陸陸續續下了馬車，看到豪華精美的三層樓建築，紛紛驚呆，他們以後要住在這？！
蘇漓三人沒有停留，走進酒樓內，不多時黑蛋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他們原本是乞丐出身，接連受到屈青寧和凌離的培養，此刻早已褪去乞丐的自卑，一個個皆是氣定神閑，頗有大派弟子的風貌。
他們身上皆是蘇漓親自設計完成的淋漓居統一服飾，一共分為兩種。一種就是普通的活計丫鬟穿的，乃是淡藍色和粉紅色。另一種則是黑蛋等人身上穿的黑金色管事服，右胸以金線綉著淋漓二字，簡約大氣，氣勢自成！
不少沒見過世面的戰俘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嘆，殷雪瞳和那瘦弱少年卻是不約而同地目光微閃，他們都看出來這些少年皆有修為在身。
黑蛋從沒有今天這般風光過，心裡美滋滋的，不過他自問連少年至尊都接觸過，自然不會因為這種小場面就怯場，隨即朗聲道：
「你們今日所在，乃是淋漓居！通過考驗和訓練之人，以後便會成為淋漓居的夥計，都隨我來。」
黑蛋領著一群人饒過淋漓居來到淋漓居後面空地上，這裡還堆著不少青石磚和木頭。
黑蛋輕咳一聲，指著石磚木頭說道：「這就是你們的第一個考驗，誰能把自己的住處蓋起來，誰就能通過考驗留下。在這期間淋漓居會給你們提供伙食，讓你們不至於餓死。至於其他的全都要靠你們自己。此地周圍皆有人守著，你們若是想著逃跑，可別怪我下手無情！」
黑蛋的話說不上好聽，可在場所有人目光都漸漸亮起，浮現出一股名叫「希望」的東西，他們已經被打上戰俘的標記，如果逃跑立刻就會被擊斃，他們甚至都已經想到未來會怎樣凄慘，可沒想不到被買來只是當夥計，有吃的有住的，甚至以後不會限制自由。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所有人立刻搬起石磚和木頭，開始建造自己以後住的屋子。瘦弱少年眼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光芒，抓起一塊石頭就要搬起來，可使勁半天，時裝都沒有動彈，惹得他人一陣鬨笑。可瘦弱少年就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和石塊較勁。
殷雪瞳咬著牙單手推動石塊，但她右手耷拉著，怎麼也無法堆砌石塊，這樣如何能建成房屋？
不少人目光落在兩個人身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比較。瘦弱少年和殷雪瞳儼然是三十三人中最差勁的兩人，不出意外的話，這兩人很快就會被趕出淋漓居，成為街上的乞丐，或者回到那生死不如的戰俘營中。
果然，沒過多久，黑蛋重新出現，指著瘦弱少年和殷雪瞳，叫道：「你們兩個，都過來！」
瘦弱少年滿頭大汗，像個癆病鬼一樣喘著粗氣，似乎下一秒就要斷氣。聽到黑蛋的喊聲，他拖著步子緩緩走過來，沉寂的眸中終於浮現一絲焦急，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入黑蛋耳中：
「離約定之日還早，我可以建成房屋……」
好不容易看到活下去的機會，他不想放棄！
殷雪瞳亦是面色蒼白，扶著右臂，美眸中亦是滿是乞求之色。
黑蛋一臉古怪，可還是沒說什麼，招了招手道：「跟我來。」
瘦弱少年呼吸一滯，最終沒再說出乞求之話，默默跟上黑蛋，殷雪瞳嘆了口氣，扶著右臂跟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