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六 三江口龍門神
宛江南河的河神,居然扮起漁翁的角色了。
江面上正在對撞的浪牆忽然後退,白浪中有隱約鱗爪虛影自浪濤中揪住水蛇纏繞的敖盈盈本體,朝著東面急退。
這一退,貫水的浪濤自是向東奔涌而去,北面升起的浪牆卻深深嵌入三江口,像一柄利刃,自側面插入貫水的鉛灰水流中。
「就知道你這條賤鯉會忍不住」
浪濤中敖盈盈卻不為所動,還發出輕蔑的哼聲:「本座早有所料,別說這三江口的江心洲,就只是一尺江面,都不會讓給你!」
她又呵斥用龍氣纏住她的張起梁:「我們之間只算是杜國的神道之爭,你卻與宛國神靈裡應外合,要把杜國水土讓出去,你這是叛國!是大逆不道!?」
張起梁一個激靈差點放開敖盈盈,他也只是一時情急,趁勢而為,跟宛國河神並沒有事前協議。敖盈盈一罵,頓時懊惱無比,這的確是忌諱之事。
「休要污衊!是你擅起爭釁,給了宛國神靈可乘之機,讓他侵入三江口,是你犯下大罪!」
事已至此,張起梁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他咆哮道:「外敵在前,你還不速速退開,與我一同阻敵!?」
換了仲杳,怕還要跟他理論兩句,敖盈盈卻毫不理會,朝著江心洲吆喝:「水伯張起梁已經叛國,速速砸了他的神像,把我的神像放上去!就是你們之前買的那些瓷像,那個脖子上繞了一圈蛇的美女!」
閑漢們已經在廟子里大展拳腳,正在拖曳神像,聞言歡喜無比,推的推,砸的砸,更加賣力。至於混在閑漢里的「貫山姦細」,則為計劃順利到這個地步而欣慰異常。
殊州同道大會之後,就有若干「貫山姦細」在江口城活動了。這些原本由郡守龐定邦推動,跑去貫山找麻煩的江湖散修,不少被貫山的一整套教育特餐教化改正,轉而為貫山效力。做的也只是推銷貫山特產和貫山水土諸神的事情,並無明顯行跡,今日驟然發作,威力頓顯。
宛江南河水神顯出本體,掀起數十丈高的巨浪,催動浪牆加速襲來。這道巨浪若是拍下,正在江面上踏著水土之路前進的貫山凡人,怕是全都要卷進江水裡餵了魚蝦。
然而敖盈盈毫不慌亂,任由張起梁的龍氣纏著。她還視此為良機,放出身上的水蛇,牽動自己的龍氣撕咬那股龍氣。
立在半空牽引貫山土石的仲杳也沒什麼反應,並沒如對方所料的那樣,將土石轉向宛江巨浪。
「已經山窮水盡了,還扮出這般淡定,真是可笑!」
宛江河神化作的巨大鯉魚桀桀怪笑,噴吐著水柱,一躍百丈,朝著江心洲急沖而來,牽引著因為摻雜了許多泥沙,顯得昏黃的江水,急速浸染著三江口的水色。
又一躍剛剛升起,巨鯉躍到最高點時,下方江水轟然噴發,一道道玄色光華自水中激射而上,如根根銳利長矛,深深透入巨鯉身體,讓它發出黃牛一般的咆哮聲。
血水漫天飛濺,巨鯉落水,將大片江水染紅。而它掀起的衝天浪牆,也被那道道玄光掀起的水柱破開。
昏黃與鉛灰糾纏交織,在一朵朵白浪中相融,卻失了昏黃之色,變回貫水的水色。
「你、你們是何來歷——!」
巨鯉急速遠遁,只在江面升起一條水準,凝作透明人形。
玄光之下,十數道水柱同時升起,各自凝作人形。
「貫水巡曹,叔天雄」
「貫水訊曹,叔」
「貫水兵曹,叔
這些人形都是一手持劍,一手虛拱,竟是一支叔家軍。
「去攻三江口當然是好,可宛江那條鯉魚妖恐怕不,是肯定要趁虛而入吧。」
昨晚敖盈盈跟仲杳討論方案的時候,早就說到了這個可能性,那時候她可心裡沒底。
仲杳不以為然:「宛江那邊那個傢伙不過是南河河神,連水伯都不是,手下勢力很羸弱,這些情況在同道大會上,我們通過宛國宗門都了解得很清楚啊,有什麼好怕的。」
見敖盈盈撅著嘴一副我也知道但就是很擔心的樣子,仲杳訝然的道:「你不是已經把叔天雄和叔家那幫人從水府的魂井裡拉了起來,封了他們神位嗎?他們出不了力?」
敖盈盈嘆氣:「我是想對那張老兒做雷霆一擊,不想分出力量防備。」
仲杳嗤笑:「你算什麼統帥,哪有這麼賭的。你我合力,江口城還有內應,那龐氏兄弟也不敢出手,拿下三江口很穩當。正好把叔家軍留下來當預備隊,那鯉魚妖敢來正好對付,不來也沒損失。」
敖盈盈依舊不爽:「到時候還要分他們功勞,那幫叔家軍,全是大叔和老頭子。之前把他們壓在魂井裡,好不容易收服了他們。現在要得了功勞,保准要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不尊重我這個上神,想想就不舒服。」
仲杳咂嘴:「看來以後我得盯牢你了,你這性子,就不是能幹大事的料。」
這話惹得蛟蛇火氣大作:「是是,我敖盈盈是幹不了大事,紫蘿才是正主,所以她才能跟著你去岱山!」
原來這蛇妖是為不能出遠門旅遊而不爽呢,怎麼說呢,女人就是這性子,你完全琢磨不到她的情緒波動是怎麼來的。
現在敖盈盈是老得意了,一邊撕咬著張起梁的龍氣,一邊對鯉魚妖說風涼話:「想不到吧,哈哈!我早埋伏好了奇兵在這等著你呢!有種你就賭上龍氣打敗他們,那時候我也辦完了事,接著再來收拾你!」
「本來只是想收個三江口,你又送來宛江的南河,我都不好意思拒絕了。雖然南河只有短短几百里,可蚊子腿也是肉啊。」
鯉魚妖化作的人形震蕩搖曳,卻一時說不出話。敖盈盈的話可不是完全的嚇唬,這幫湧出來的神曹,單個雖然不強,湊在一起卻能傷到它的妖身本體。除非用妖身裹著它的那縷破碎龍氣出手,否則難以幾下解決掉。
「可恨!」
鯉魚妖稍作衡量,理智的放棄了。它只是河神,手下也就兩三個神曹,還是從蝦兵蟹將里勉強提攜起來的,哪能跟敖盈盈這個正封水伯比闊。
昏黃水流退去,叔天雄等神曹依舊馭水而立,警惕的監視著北面。
三江口以東,就在江心洲外,江上兩股水氣粉碎、匯聚,不斷重複,擠出一道道巨浪。
江面上,兩側魚妖,中間凡人將一波波魚妖水鬼變作殘肢碎肉,朝著江心洲不斷前進。從西面貫山飛來的土石,已經將路直接鋪到了江心洲上。
江心洲里,神廟中傳出轟然巨響,然後是嘈雜的歡呼聲,神像被推倒了。
白浪中驟然響起凄厲慘叫,再射出一道黃氣,朝著東面投去。
「我會向國神和國主投告你!」
張起梁終於放棄了,神像一倒,來自江心洲河神廟的這股香火之力就悄然消散,連他擁有的那縷龍氣都出現了崩解的跡象。
哪怕被敖盈盈咬下一小片龍氣,他也再顧不得了。繼續跟敖盈盈糾纏下去,損失的就不是三江口和江心洲,而是他擁有的所有龍氣。
等貫山軍伍踏上江心洲,貫水的鉛灰水色也裹住了整個江心洲,一直向東,伸展出好幾里才停住。
江口城岸邊,龐定興與道士們看著江水變色,神色恍惚,似乎還置身於夢境。
這水色就代表水氣的分野,而作為水氣之源的龍氣,自然也壯大到足以罩住整個三江口了。
「失了這座河神廟,我還是郡觀的觀主。」
許久之後,龐定興才回過神來,對道士們說:「倒是你們,到底是守廟,還是守神呢?」
之前放棄河神廟的道士也說到了這個,守廟和守神是不一樣的。
道士們面面相覷,最終都站到了龐定興這邊,決意守神,也就是跟著龐興定,去另外的河神廟。
這些自然是修為和位階都要高一些的道士,其中的老者苦笑道:「便是我們想守,貫山那位小侯爺,恐怕也不會收了。」
龐定興跟道士們步履沉重的走了,江心洲里,恢復到人形的敖盈盈與仲杳進了一片狼藉的河神廟。
「喝——!」
仲杳是被嚇了一跳,原本那光鮮神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小瓷人,密密麻麻堆著,怕不有好幾百個,乍一看挺像邪神的,能讓密恐症患者發病那種。
「我會讓人儘快清理這裡,給你塑個金身」
仲杳撫額說:「這裡的香火必然比河神坡那邊還要旺,你也得經常來坐鎮,畢竟是三江交匯之處,水氣之鑰。」
敖盈盈頓時不依了:「搞半天我給自己挖了個大坑呢,我可不幹!」
她眼珠一轉找到了理由:「這裡可不只是水氣之鑰,還是龍氣之鑰。龍氣不光是水,還有土。少了這江心洲,還能叫三江口嗎?我可以在這坐鎮,但你得來換班。所以得塑兩尊神像,你我各一!」
仲杳下意識擺手:「我是活人,哪能被當做神靈活祭」
說到後面聲音就低了,他這次計劃出遊,其中一個目標就是給自己討來神位。
「你本來就是神靈,活人神靈。「
敖盈盈擺著手,示意事情就這麼定了:「從今往後,,有我坐鎮,三江口就是杜國西面的龍氣之門了。你在這裡當個龍門神,三江口龍門神仲杳,不錯的名號!」
仲杳呆了片刻,悠悠嘆氣:「真是可惜,我既不姓楊,上面也沒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