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五 緊鑼密鼓
岱山龍門谷,數百元靈宗弟子立在台下,或艷羨或欽佩的看著一個個弟子被召上台。
「三十,湟州米義……」
「二九,岱州何冠萍……」
「……」
「二五,殊州叔賁華……「
「……」
「十八,殊州伯明翰……」
「……」
「第七,殊州季驕嬈……」
「第三,海州孟孫堯……」
「第二,靖州梁無暇……」
「第一,岱州蘭霆……」
原本定在六月的「龍門試」將決定龍門谷所有弟子的去留,不過元靈宗提前一月選拔了三十個弟子免試過谷。這三十個提前躍入龍門的弟子基本是眾望所歸,平日大家都心裡有數了。
名單按摩夷洲古州制唱名,岱州即是岱山所在,包括了岱山和周邊十數國家,自是人傑地靈,英才濟濟。三十人里足有七人出自岱州,榜首年不足二十,丰神俊逸,也來自岱州,赫然是岱山重開山門后的弟子領袖。
「岱山派」自是讓人不意外,稍稍讓人訝然的是,大部分人都未曾耳聞,就算知道也只覺是西陲荒僻之地的殊州,居然有三人入選。在三十人名單里,竟然只落在岱州後面。
不過聽到三人名字,或者見到三人身影,弟子們頓覺恍然,原來是他們……嚴格的說,原來是她。
「木靈的先天靈體,居然只排到第七,本以為她會是第一呢。」
「木靈終究殺伐不足,韌不如金,烈不如火,柔不如水,她是吃虧在了相性上啊。」
「不只是相性,蘭霆還是水系,卻能以水制金。而且區區弱冠,就有鍊氣六層的修為,他這個榜首名副其實。」
「驕嬈仙子確實不如他,終究是出身差了點,蘭榜首可是蘭國公子……不,現在該叫王子了。」
弟子們嗡嗡議論著,注意力都在台上弟子個人風姿上,以至於話題漸漸不太入耳了。
「什麼仙子,我看你就是饞人家身子。「
「你這喜好真奇怪,季驕嬈美則美矣,卻只能遠觀。到了近前,你還得抬頭看人家,不覺得無趣么?」
「哪算得奇怪,不知道龍門谷已有名言,驕嬈與金丹不可兼得。當然要說床笫之歡,還是叔賁華那種更好。」
「你們小聲些,當心後面那些女人,別忘了季驕嬈在女弟子里更受歡迎。這般品頭論足的,被削一頓是輕的,壞了名聲找不著道侶,那就慘了。」
台上的弟子們個個神色肅穆,都在努力壓制著雀躍之心。他們已過龍門,接下來會分到各峰,成為元靈宗的內門弟子。說不定還能得真人垂青,直接拜到真人門下,成為親傳弟子。
想到這個前景,連榜首蘭霆都不由自主的矚目那個纖長身影。
「驕嬈啊,這下你可以名正言順的投到高真人門下了。」
下了檯子,他擺手拒了圍上來的擁躉,湊到青衫少女身前笑道:「或許我們還能做師兄妹呢。」
季驕嬈正拿著張紙,跟叔賁華和伯明翰說著什麼,聞言沉靜的拱手道:「蘭師兄此言差矣,我們本就是師兄妹。」
蘭霆不露痕迹的挑了挑眉,又笑道:「之前算是,之後未必。到時我成了羅真人門下親傳,你就得喚我師叔了。」
叔賁華笑道:「一會師兄一會師叔的,真是麻煩,不如就叫王子殿下罷?」
蘭霆的眉梢又挑了起來,跟他眼下的身份比,區區一國王子又算得了什麼。
這個叔賁華,一張刀子嘴真是不留情。說起來其他女弟子對上他都是眼波流轉頰生紅暈,巴結都還來不及,她怎麼就對自己這般生厭,莫非瞧出了自己對季驕嬈的用心?
季驕嬈淡淡的道:「蘭師兄的消息遲了些,我倒是聽說真人們已決議自此之後,不再收親傳弟子。」
如青竹般高挑纖致的少女笑笑,盪開幽幽清新氣息:「這還是驕嬈的錯了,蘭師兄恕罪。」
蘭霆眉心皺起,心口泛涼,面上勉強笑道:「師妹想得多了些,還是修行為重,希望下次比試,能有與我對決的資格。」
榜首步履沉重的走了,一群弟子跟了上去,叔賁華冷哼:「真是瞧不慣這種人,都讓他得榜首了,還跑到咱們面前耀武揚威,非要咱們低頭巴結才高興,這不是自找沒趣么,賤不賤哪。」
旁邊一直虎視眈眈的伯明翰抱著胳膊說:「是誰前些日子開口蘭公子,閉口王子殿下的?找過來的時候你還臉紅了好一陣子,結果那傢伙是找驕嬈,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裡,你就把人恨上了?」
叔賁華咬牙:「伯小雞,你會說話就再多說些!」
伯明翰抬手一捋額上紅毛,曬然笑道:「鬥嘴算什麼能耐,有本事咱們真刀實槍來作一場!」
叔賁華嘿嘿冷聲道:「我看你是皮又癢了,想嘗嘗我的玄陰水華鞭!」
季驕嬈湊趣道:「這些花拳繡腿有什麼好比的,你們不如用真靈御劍術比比。」
兩人同時一滯,伯明翰撓頭說:「小杳弄的這劍法太兇狠了,出手必然傷人,還是算了。」
叔賁華則嘆氣:「驕嬈啊,看來在你的眼裡,就算是元靈宗的劍招術法,也不過是花拳繡腿。」
季驕嬈淡然的道:「一早我收到阿杳的傳訊,說了前些日子宛國河神山神企圖侵佔貫山水土的事情,虎盪觀的三百候補道兵,被三個劍宗弟子用真靈御劍術打得抬不起頭來。」
帶著兩人走向門谷的關門,她眼裡閃動著看透了什麼的光芒:「摩夷洲爭龍越演越烈,不管是岱山神府還是元靈宗,不可能一直超然度外。如果還是執迷於個人修為,一劍之敵,恐怕會被時代拋棄。我說的花拳繡腿,就是這個意思。」
叔賁華點頭附和:「蘭王子來元靈宗,終究也不是為了成仙的,我看他是有心借岱山之力,讓蘭國一統摩夷,未來他好當個仙王呢。」
伯明翰嘁道:「既然這麼想,就該籠絡咱們啊,怎麼還成天來找我們茬?擺出一副比我還拽的樣子,見著就生氣!」
叔賁華的語氣酸酸的:「對咱們的驕嬈不服氣唄,說起來驕嬈也是的,為啥要放水,努努力爭到第一不好嗎?」
別看伯明翰是個愣頭青,有些事情還是看得出來的:「什麼不服氣,我看是個狂妄蠢貨,覺得能撩撥到驕嬈。」
季驕嬈笑笑,她自然清楚為什麼,阿杳專門分析過此人的心理。
「別扯遠了啊,我哪點像女孩子了,還值得人來撩撥。」
她轉開話題:「龍門谷還有兩百多弟子,到時不管是離開岱山回國,還是留在岱山做僕役,都是值得結交的。阿杳托蒙山宗送的那些東西,我們得一一轉送給他們。」
「蘭師兄那裡,明翰和賁華也不要太意氣用事,保持現在的尺度就好。消魘丹和驅魘燈,都給他送些。蘭國終究是北面的大國,能幫咱們貫山打開銷路也是好的。」
伯叔兩人同聲應是,叔賁華又笑道:「那些仰慕驕嬈的人聽到這些話,怕是下巴要落地上,季仙子居然會打這些黃白之物的主意。」
季驕嬈聳聳肩:「這是幫阿杳,也是幫我們貫山,天下大變,我們來這裡不是超凡入仙,而是救苦救難。」
叔賁華抿抿紅唇,先有些掙扎,又展顏笑了:「是呢,我們哪能奢望成仙,活在當下就好了。」
正說著,遠處一裘白影翩然而來,三人停住,恭謹拜道:「長老……」
白衫少女淡淡笑道:「莫要多禮,以後該叫我師叔了。」
又對季驕嬈道:「而你么,得叫我師父。本該叫我師姐的,後悔么?」
季驕嬈搖頭:「正合弟子心意。」
白衫少女正是邀離,輕笑不語,心說這個弟子也正合她的心意,至於後悔……真正後悔的是她師父高真人啊。
另一處,蘭霆深深下拜,恭送他的師父。
而後他掃視左右,身邊都是他的好友心腹。
他沉聲說:「首批入谷的弟子,都要用心籠絡,便是不能做蘭國客卿,可得使其不與蘭國為敵。」
某人道:「殊州本寂寂無聞,一下子蹦出三個英傑,該是要多下些功夫。」
旁邊眾人咳嗽,蘭霆神色也有些不豫,冷冷的道:「殊州那三人,我會親辦,你們不要插手。」
轉頭望去,正見邀離與三人交談,蘭國王子的神色更加陰沉。
杜國西關郡,江口城叔家莊園,叔天朗的臉頰像抹了層鐵汁,陰沉得嚇人。
「連道長你也懼那仲家小子到了此等地步么……」
客廳里,與他相對而座的道士正是王文度,聞言苦笑:「此乃龐觀主之意,也是郡守之意。蒙山宗已經與貫山搭上了線,甚至有了商貨往來。下月大比之前,對貫山動手腳,也是壞蒙山宗的好事,郡守都不好交代。」
叔天朗眯起了眼睛:「既然都有了商貨往來,什麼殊州宗門大比,不就是蒙山宗抬舉貫山的場面么?莫非……這場大比還有什麼計較?」
王文度沉沉笑道:「你既明白就好,蒙山宗雖然勢大,可國觀不會坐視不理。既然搭起了這個檯子,那就在這台上唱戲吧。到時不管是什麼結果,大家都得認下。」
跟之前相比,叔天朗要憔悴得多,清減了不少。這兩月來耗去的不僅是身上的膏脂,家產也縮了一圈,就是為了貫山之事。正蓄勢待發時,卻被代表龐觀主和郡守的王文度攔住,自是憋悶難平,聞言倒是好受了些。
送走了王文度,他招來一個青年,交代了片刻。
青年拱手道:「是該讓賁默做事的時候了,三叔放心,他已得那仲杳的信任,定能辦好此事。」
叔天朗點點頭:「你那幾個心向賁默的兄弟,也讓他們過河去叔家莊吧。到了大比,好戲上台,他們自會幡然醒悟。可惜仲至重跑不見了,不然這個人還可以用用。」
青年再道:「賁華那邊,應該已有回信了吧?」
叔天朗呵呵笑道:「賁華傳了口信,她要修到結丹,再回來找仲杳算賬。可咱們也不能就這麼等著她,還是得盡心做自己的事。」
待青年走了,叔天朗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面行行娟秀字跡,寫的卻是要他與仲杳和氣商談,設法儘快找到叔天雄和族人屍骸,建墓立祠,保貫山平安。
「連殺父之仇都不計較了,侄女你還真是一心向仙了啊。」
叔天朗恨恨的念著,望向西面:「你就修你的仙吧,凡間之仇,叔家之任,就都交給我了。」
第二日,貫山河神坡,陡峭高崖的河神廟裡,叔賁默將一封信遞給剛燒完香拜完神的仲杳。
「大比之前,我三叔應該會安生了,就不知道大比上他會搞什麼花樣。」
叔賁默恭謹的說著,仲杳嗯了聲並不追問,拍拍他的肩膀:「繼續在叔家莊待著,好吃好喝,讓你三叔和其他兄弟相信你還安穩的作著……姦細。」
叔賁默叫屈:「我哪算姦細,就是只求貫山四家齊心一體而已。他們才是背著祖宗出賣貫山的姦細,貫奸!」
叔賁默一直蹲在叔家莊,前陣子存著當姦細的心思,嘗試跟仲杳打交道。沒想到仲杳直接把他拉去了貫山劍宗,還給了他一個特期弟子的身份,所見所歷,讓他大受震撼。
待叔賁華通過靈絲傳訊發回書信,闡明了叔家之災不怪仲杳,而是天意如此,叔賁默自然從「貫奸」變作了「叔奸」,完全站到了仲杳這邊。
叔天朗還要搞什麼手腳,仲杳懶得理會,他還知道,到時大比,真要出幺蛾子,可不只是叔天朗的算計,背後還有龐觀主和龐郡守。當然北面宛國,南面羅國,必然也各有謀划。
不過他並不在意,既是大比,核心就是展示武力,更不用說消魘丹和驅魘燈的交貨,讓蒙山宗堅定了扶持貫山的立場,自然會在大比上照顧好貫山劍宗。
他也沒把希望全寄托在蒙山宗身上,待叔賁默告退,又一個壯碩身軀咚咚踏進河神廟,卻是他的姑姑仲至薇。
「辦好啦……」
仲至薇唏噓的道:「真不知道你小子哪來的鬼心思,居然讓我們金剛宗去走宦官的路子。不過那幾個宦官還真是管事,不僅把東西送到了國主面前,讓國主信了咱們貫山,還討到了詔旨,答應派人跟著參加大比的宗門過來。」
她壓低了聲音:「他們身上肯定揣了不只一份詔旨,等著大比的結果,再看拿出哪份。」
仲杳笑道:「這是基操……哦,正常的,到時他們會發現,哪份都不合適,還是把好東西全端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