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再戰河神廟
換其他人,聽了仲杳說到的事情,反應必然很大。
比如紫蘿,她會淚眼摩挲的說你不要我了么,我這麼鮮嫩可口的折耳根你也捨得拋棄?
再如敖盈盈,第一反應恐怕是問那靠不靠海,能不能吃到海鮮,是的話高高興興去打包裹準備上路了。
季驕嬈卻只是眨了眨眼,平靜的說:「那得等到勝了這一戰之後吧?」
不愧是他的小竹,轉念就明白了他的用心。
沒等回應,她又笑道:「那可是仙緣啊,不怕我成了仙,就忘了貫山忘了你?」
仲杳故意冷哼一聲:「想什麼好事呢?別忘了現在的你是我種出來的,種子里有我的禁制。別說你成仙,就算你成了玉皇大帝,也休想忘了我。」
季驕嬈噗嗤笑著,握住他的手:「哪還需要那時候下禁制呢?當年我們一起逃出魔魘的時候,就下了禁制,把我們栓在一起的禁制。」
仲杳無語,有個心有靈犀,默契得話都不必說的青梅竹馬,終究也有遺憾,享受不到逗弄的樂趣啊。
季驕嬈看向山崖下,兩桿開宗立派的大旗只是製造了小小震懾,來敵又開始行動了。一隊隊郡兵正從行軍隊列轉為戰陣,一個個方陣擺開,身上的鐵甲,手中的兵刃,反射著耀眼的粼粼光輝。
「我又想起了七年前的情形,先是你背著我,然後我背著你,我們終究逃出了魔魘。」
季驕嬈悠悠的道:「再難還有那時候難嗎?眼前的軍勢比那時的魔魘還可怕嗎?我毫不懷疑我們能奪得勝利,阿杳你要我去岱山,我就去罷。」
「但你應該不只是為了震懾敵人,讓他們不敢繼續進犯吧?等我去了岱山,我們……還有貫山,就不可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了,阿杳你想到了多遠,看到了多遠呢?」
少女知道爭龍令,也知道爭龍令的背景,以及摩夷洲的前景,但還不知道仲杳的想法,因為仲杳自己都還沒有清晰的想法。
仲杳反握少女的手,握得緊緊的,低聲說:「我想到的是你,你能走多遠,我就能看到多遠。」
少女曲指掐了掐他的手心,輕笑道:「這種話說給我可浪費了,還是留著等以後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再說。」
不遠處仲善存吹響了牛角號,催促所有人各就各位,仲杳想說的話也吞回肚子里。
這時候說也沒用,等到可以俯視你的時候再說吧。
「我過去了,你在這裡小心。」
季驕嬈再叮囑一句,躍身上馬,向山脊另一側奔去,她的陣地在那邊。
杜國的陣勢已經擺開,正從三四裡外緩緩進逼。少了招展的旌旗,反而更有威壓感。而此時守在河神廟下的,僅僅只是七十二個劍宗弟子,兩倍數目的鄉衛和同等數目的丁壯。
「貫山這化外野地,居然還有略懂軍理的人,至少知道掘渠引水,防住弩箭,不與我們正面搏殺。」
軍陣後方,魁梧武將面帶不屑的道:「也就僅止於此了,待郡兵射住陣腳,衝過去幾百人,他們那點人哪還守得住。之後的事情就交給道兵和修士,五十道兵,還圍殺不了一個不到結丹境界的少年么?」
武將指著與河神廟河遙遙相望,相距兩三里的山脊西側,那裡立著若干服色混雜的人,再道:「他們分出的這些修士,倒是阻住了郡兵自側面繞擊的路線,卻分薄了河神廟的守衛之力,如此託大,可笑!」
他身邊立著的沉冷道士說:「嚴將軍,不要輕視此地。這裡的人挨著魔魘繁衍生息,跟盜賊妖怪甚至魘怪打了千年交道,可不是尋常鄉人。你的任務只是清理河神廟下的守衛,若是這等小事都完不成,又有何顏面替郡守執掌郡兵?」
姓嚴的武將滯了滯,又哼道:「這自是小事,勝了也沒什麼顏面,我可不是為了這般猛虎搏兔的打鬥而來,而是要在這裡設立軍寨。」
抱著胳膊,打量河神廟所在的山崖,嚴將軍不迭點頭。
山脊自西向東綿延而下,漸漸伏低。臨近灰河又高高揚起,拉出陡峭弧線,截住叔家鎮所在的河谷,留出數十丈寬便於通行的緩坡。山崖三面又挖出水渠,連通灰河,將山崖與山脊隔開,正是易守難攻的要地,很適合設置軍寨。
當然,易守難攻說的是在他手裡。這幫鄉人的防衛,在嚴將軍眼裡,只能說是比沒有強一些。
居於主位的道士正是龐觀主,目光一直落在山崖上那兩面大旗。
旁邊渾身綾羅的富態中年被軍勢震懾得縮著身子,見龐觀主看著大旗,蹙眉沉吟,小意的道:「觀主何須為這小子打出的旗號擔憂,開宗立派又不是立起大旗就能成的。小人也見多了修士宗門,哪個不是有千百年傳承的。」
龐觀主嗤笑:「那等蠅營狗苟混日子的宗門,不值一提。倒是這貫山劍宗,今天可是開宗立派的好日子。」
富態中年一愣,沒聽明白。
龐觀主憐憫的看著他:「若是我等今日失手,貫山劍宗的名號不就立起來了么?三千郡兵,五十道兵,還有三江口河神觀的道士,包括我龐定興,有多少宗門敢誇口擊敗這等力量?這個宗門若是做到了,不僅是杜國,包括宛國羅國的所有宗門,都不得不承認它。」
富態中年卻是叔天朗,聞言趕緊媚笑道:「此事自不會發生……」
龐觀主點頭:「當然不會發生,就算敗,敗的也是你叔天朗。所以到了那時,只好借你人頭一用了。」
叔天朗臉色煞白,戰慄而言:「卻、卻不會、到、到得那般地、地步。」
嚴將軍又道:「若是再算上妖怪,事情確實不好說。那小子若是驅策妖怪,自是作死,可我們今次卻要麻煩了。」
龐觀主呵呵輕笑,眉心舒展:「那倒是好了,我約請的大宗師只為除妖而來。」
說話間,郡兵的軍勢已經進到離溝渠不到一里的地方,溝渠後方的土坡上立了若干面擋劍木牌,自木牌之間射出若干枝弩槍,零零星星的飛過大半里,無力的斜插在地上。
這一波弩槍倒是嚇了郡兵一跳,他們還以為攻打的是手中只有釘耙鋤頭的鄉農,沒想到對方居然也有這種軍國重器。
「這不過是鄉巴佬拿來射野豬的獵具,跟郡里的弩床弩車差遠了!」
「趕緊衝上去。衝到近前,他們自會像鄉農毛賊一樣散掉!」
「你們手裡的鋼刀身上的鐵甲不是吃素的,沖!」
軍官們的呵斥很快穩住陣腳,這些擺陣經驗遠多與實戰經驗的郡兵鼓噪著加快了步伐。
頭陣的郡兵很快衝近溝渠,放下一條條木板長梯,舉著盾牌的郡兵蜂擁而上,手持弓弩的則在渠邊掩護。威脅他們的弩槍又發射了一波,只有幾個倒霉蛋被釘在地上,遠遠不足以撼動他們的士氣。
數十條溝渠人頭攢動,距離渠后的土坡也就二三十丈。不少郡兵已踏上木梯,再過片刻,便有上百郡兵衝上土坡。
就在此刻,山崖上高亢的銅號聲響起,那不再是仲家的堡主號,而是貫山的出擊號。
木牌左右躍出若干人,都是五人為組,兩人舉著大盾兩人手持長矛,另一人手中空空。
不對,不是空的,最先躍出的那組人里,中間那個光頭少年大喝一聲,揚手擲出道寒光。
寒光瞬閃即逝,像道閃電般掠過木梯,將前後三個郡兵連人帶盾,加上鐵甲一併貫穿,在第三個郡兵背後蓬的炸開,又刷得第四個郡兵滿臉血肉模糊。
就這一道寒光,三個郡兵無聲的摔入渠中,另一個則抱著臉趴在木梯上,凄厲慘呼,激得後面的郡兵頭皮發麻心中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