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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眾人之道

  「不知幾千幾萬年前,摩夷洲就開始朽敗,一直在沉墜……」


  庭院里,老頭體內的狂暴氣機消散,語氣也變得平靜。


  「三四千年前,摩夷洲就該崩滅了,上天垂憐,在那時降下了一場驚變。當時看是場災禍,卻帶來了天外靈氣,讓摩夷洲又有了苟延殘喘的食糧。」


  老頭說到這,仲杳想到了摩夷四傑,下意識的道:「天外飛石?貫山這裡的奇寶?」


  那四個傢伙跑來貫山,就是找這個玩意,而那塊實質是隕鐵的「天外飛石」,此刻在他屋子裡好好放著。


  再想到貫山那處深谷,以及他的疑似前世,也即紫蘿敖盈盈石小鳥所說的「那位大人」,仲杳心跳快了好幾拍,覺得那場驚變跟自己有關。


  老頭卻愣了愣,訝然道:「貫山也有天外飛石么,難道那位老友就是為了找這個?說不通啊,當年摩夷洲天翻地覆,處處異變,自天外降下的奇物數不勝數。岱山就是那會隆起的,貫山此處的深谷是不知多少千萬年前的舊痕,與那場驚變無關。」


  仲杳想到個關鍵問題:「老傢伙,你今年多大啊?」


  老頭沒好氣的道:「連個貴庚都捨不得說么,真是不敬老,老人家我今年二百三十三歲了。」


  仲杳發出長長的哦聲:「才這麼點大啊,也就是說,這些事情你都是聽說的。」


  老頭苦笑:「莫非你以為我已經好幾千歲,親歷了當年之事么?摩夷洲靈氣枯竭,金丹真人能活個三百歲已是高壽了,也就一些妖怪能有千年之壽。」


  這老頭終於承認自己是金丹真人了,不過仲杳卻沒多大感覺,他身邊就有三個千年老妖。


  他轉回話題:「當年那場驚變讓摩夷洲又續了命,活下來的修士就沒想什麼辦法?」


  老頭咳嗽了一會,手伸向腰后,努力止住,悠悠的道:「當然在想,驚變之後,修士也分出了幾派。」


  「一派覺得摩夷洲徹底沒救了,趁著上蒼給摩夷洲……續命之時,加緊修行,爭取早日離開摩夷洲。這一派又分出兩類,一類循著舊日修行之路,希望飛升到仙界。一類努力修鍊渡海之法,想渡過環繞本洲的弱海,去傳聞中的海外洲陸。」


  「另一些修士幡然醒悟,想找到挽救摩夷洲的方法。不過這些修士各有各的想法,創出繁雜法門,難以齊心協力。不少修士想凈化魔魘,卻被魔魘之力誘引,最終墮入魔道。」


  老頭輕嘆:「有心有力為百年千年之事謀划的修士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修士自覺成不了仙,也無力改變摩夷洲,依舊將修行之道視為名利財權之道,蠅營狗苟,醉生夢死。」


  仲杳暗暗點頭,以摩夷四傑為代表的那些探寶修士,不就是如此?


  「修士若是一直如此,摩夷洲恐怕扛不過幾百年。」


  老頭神色又轉茫然,繼續道:「驚變之後岱山隆起,孕育出岱山神君,開府封神。摩夷洲內神靈漸生,神道重立,比之前嚴密了許多,倒是堪堪穩住魔魘肆虐的亂象。」


  「神道與人道相輔相成,神靈興起,人道也隨之興旺,人丁滋生,千國並立。」


  「修士這邊也有大變,元靈宗倚岱山神府而立,開枝散葉,摩夷洲內宗門大興。宗門規矩條條框框,約束住大多數修士,不再像數千年那樣以散修為主,肆意妄為。」


  「聽前輩言,驚變之前,摩夷洲已被魔魘吞噬得十不存一,即將崩滅。驚變之後,摩夷洲已回復到十之六七。但魔魘重來,算起來最多數百年,又會舊貌重現。」


  「岱山神府立起后,仙、神、人三道並立,略略止住魔魘。卻還是沒挽回衰敗之勢,到現在,魔魘又佔去了十之四五。」


  老頭再度嘆氣,這次嘆得異常深沉:「岱山神府只是延緩崩滅到來的時間,終究救不了摩夷洲。」


  「岱山神府頒下爭龍令,看來是想賭一把,看匯聚起來的龍氣是否能翻轉形勢。岱山神府如此行險,背後必然有不可說的大危機。」


  說到這,老頭熱切的看住仲杳:「我也是尋求救亡之道的修士,拋卻了仙道,在人道中苦苦尋覓,終不得法,還搞得自己一身病殘。本已灰心了,抱著閑心來此觀望,卻不料發現了一道新奇之門,門后正是我苦苦追尋的救亡之道。」


  仲杳已經聽不太懂了,不過這老頭既是金丹真人,那麼貫山面臨的危局就迎刃而解。


  他也回以熱切的話語:「摩夷洲的救亡之道還沒那麼急,急的是貫山的救亡之道。老頭你既是金丹真人,給河對岸杜國的郡守飛個劍看看,讓他別打貫山的主意,這該是順手而為的小事吧?」


  老頭咳咳……咳咳……


  又咳出一灘血,忍不住猛撓了一陣屁股,老頭說:「你看我這個樣子,還能飛劍么?」


  聽了老頭的解釋,仲杳揉著眉心,也深深嘆氣。


  老頭拋了修仙之道,想在凡人身上發現克制魔魘的法門,把自己當做試驗品,搞了上百年人體試驗。搞得氣機混雜,肉身朽敗,渾身是病,全靠一顆金丹壓住,才沒原地爆炸,魂飛魄散。


  也就是說,這老頭空有金丹境界,卻連王馬力都打不過,怪力小丫鬟一隻手就能把他當人肉掃帚揮舞。


  「我這金丹也快朽壞了,來日無多……」


  老頭露出欣慰笑容:「希望剩下這點時間,還夠我在貫山推開這扇大門。」


  仲杳發了會呆,消化老頭帶來的信息,只覺得眼中的世界又清晰了一層。


  摩夷洲原本也是天地間靈氣充盈,近於仙界之地,但千萬年來被修士掠奪靈氣,漸漸衰敗。那些飛升成仙的,自然把靈氣帶走了。那些失敗的也不願散掉靈氣回報天地,而是轉為魔魘,繼續吞噬靈氣。


  這麼看起來,修士……至少是走修仙之道的修士,就等於是靈氣蝗蟲,是天地大敵啊。


  但在這個世界,修士除了修仙,還能修什麼呢?


  雖然還有神道人道,最終目的也是超脫凡俗,飛升成仙,實現生命的大圓滿……咳咳,這有點諧教的味道了。


  「修士修士,修的都是一個我……」


  老頭用恍悟的語氣說:「但你在貫山所為,卻不一樣,只是你還沒有自知而已。」


  「方才你不是說,讓泥土草木都是靈基,人人不奪靈基為己有,那麼人就等於靈種么?人多了靈氣自然也多了,世界由此晉陞,這不就是摩夷洲的救亡之道?「


  「這樣的法門……不,已經不是法門了,而是外於仙道神道,算是人道的升華,可稱為眾人之道,修的不只是自己,修的是眾人。」


  老頭這話也讓仲杳得到了啟發:「我明白了,其他修士修的是個體,只求自己的晉陞。而我這條道路,修的是世界,世界晉陞了,個體自然就晉陞了。」


  老頭兩眼晶晶亮:「你要我弄出修行法門,如今大道清晰,法門就自然而生了。」


  聽老頭說出修行法門,仲杳眼睛也亮了起來,不愧是摳屁股的卧槽老人,腦洞很大。


  貫山既然已在晉陞,土地草木都散逸靈氣,那就把貫山當做仙界,先鍊氣再築基……不,鍊氣築基并行!

  「真氣就是凡人的活氣凝練而成,跟腳還是靈氣,以真氣築基,而後靠靈基中的靈氣再重塑經脈,挖掘氣海,這就多做了無謂之功。但摩夷洲無天地靈氣,靈基珍稀,修士只能如此修行。」


  「若是以特殊陣法約束靈氣,倒也能造出散逸靈氣,那正是福地。不過在摩夷洲造福地,耗費難以想象,即便是元靈宗都不會這麼做。反正他們只招築基圓滿的弟子,摩夷洲億萬凡人,修士芸芸,不怕招不到天資稟賦的弟子。」


  老頭再看看仲杳,神色古怪,眼裡又有疑問:「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把珍稀的靈種直接種到地里,可你又哪來的這麼多靈種呢?」


  如果告訴你,我就是個人形靈種培育機,你信么?


  仲杳笑笑,這是他最底層的跟腳,自然不會說出來。


  老頭也沒再問,拈著短須不迭點頭:「大道清晰,法門自顯,還有福地可倚,若是我還搞不出功法,這二百三十三年就白活了。」


  到這仲杳才算有了實質收穫,老頭承諾十天半個月就能搞定功法。


  不過貫山的危局,已不是可以坐等功法出爐,再讓弟子和鄉衛們修行來化解的了。


  仲杳正在頭痛,王馬力忽然噔噔衝進了庭院,隔得老遠就咋呼:「杳叔啊杳叔,不好了,巴大炸了!」


  仲杳瞪眼,巴大自爆了?


  王馬力再道:「巴大把手裡的鐵劍弄炸了,炸得身上血糊糊的,好嚇人!」


  巴大還沒到鍊氣四層的通脈呢,怎麼可能外放真氣,讓鑄鐵劍炸掉?

  仲杳先皺眉再揚眉,與老頭對視,交換著驚喜的眼神。


  這必然是巴大無師自通,自己琢磨了什麼法門,先走了鍊氣的路子,讓靈氣如真氣般外放了。


  塵土轟隆炸起,仲杳直接土遁,去了練功場。


  老頭和王馬力咳嗽連連,塵土滿臉,念叨著仲杳不敬老/愛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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