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兩個我都要
鄉主府里,會一直開到夜裡,主事管事們還爭論不休,面臨這樣的重大選擇,意見根本無法統一。
所謂的重大選擇,在會議里還有變化。
最開始的選擇很簡單,是把所有人力集中在防洪上,還是一邊耕田一邊防洪?
按理說灰河泛濫的勢頭已經很明顯,本著防患未然的原則,就該丟開一切為防洪,但事情卻沒這麼簡單。
首先是灰河會泛濫到什麼程度?如果是千年一遇的話,那就別防了,趕緊找高處搭避難所。如果是百年一遇的話,還能掙扎一下,但就靠梓原這幾百男女老少,要完成仲杳計劃的各項工程,估計得花上十年功夫。
標準再降低點,目標只是守住居所而不是田地,似乎是最現實的選擇。不過泡了水的田地,幾年種不了糧食,梓原即便扛過了洪水,還有叔家支援的糧食,到後面也是坐吃山空。
所以有少數人,其實也就是管田林人戶的仲承林老叔爺,覺得不如繼續耕田播種,抽少數人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程。但這個兩面兼顧,實質是指望灰河不鬧水災的想法,卻受到了大多數人的激烈反對。
最終仲杳一錘定音:「防洪和田地,兩個我們都要,我們不做選擇。」
至於怎麼兩個都要,仲杳提出的方案,又讓大家面臨了新的、更加艱難的選擇。
說服伯家莊跟梓原同心協力防洪,這是必須的,也應該很容易做到。畢竟梓原的田地完蛋了,伯家莊也會陷入無糧可供的境地。
加上伯家莊的人,男女老少超過一千,進度應該會快一些,但還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仲杳終於提到了妖怪,讓眾人大驚失色。
「這、這太快了點……」
兩尊神靈立起來,逼退了魔魘,仲長老的腦子也不再頑固,不過要他馬上接受人妖混居,兩族一體,還是適應不了。
紫蘿和季驕嬈都在場,一個擔任書記,一個坐在角落裡靜靜聽著,聞言對視,都偷偷的笑著。
「不是說馬上就兩族混居,還是有分別的。」
仲杳也知道太快了,他自己就接受不了,畢竟人族妖族差異太大,硬湊在一起必然生事。
所以他也沒打算公開紫蘿的身份,以及季驕嬈的血脈,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這仍然會是秘密。
「人族就修堤壩和水渠,妖族沿著山腳,開挖一條支流分洪,把水引到貫山深谷去,那裡足以容下整條灰河。」
仲杳掛起一張地圖,指住梓原西面山腳。地圖上從此處拉出一道弧線,由北轉向西北,匯入季林山下的深谷,全線長大約三四十里。
只從地圖上看,直接由季林山西北山谷拉通到灰河,路程最短。但那裡已被魔魘籠罩,根本無法作業。
仲至強抽著涼氣說:「這麼長的水渠,便是妖怪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吧,驅使得了他們嗎?」
仲長老想到另一個問題:「有這麼一條水渠,貫山深谷也成了河道,妖族的棲息之地大變,他們樂意嗎?」
仲杳看看紫蘿,小姑娘皺起了眉頭。此事顯然異常棘手,便是有前貫山妖王的身份,也不敢打保票。
他淡然一笑,困難是必然的,如今也只有知難而上了:「妖族那邊我去解決,總之我們什麼都要保下!」
既然仲杳決心已定,大家也不再說什麼。洪水固然可怕,可跟大家挺了過來的魔魘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當下議定諸項細節,仲杳也準備明日一早就去伯家莊,說服伯洪虎全力援助。
散會時已是深夜,季驕嬈借口整理會議紀要,把紫蘿抓到了她那去,仲杳來到涼亭,透氣之餘,準備吃點土補充根土。
在涼亭一站,習慣性的用土地神力感應四周,心頭一震。
清光自右手手腕掠出,手中多出一柄三尺長劍,清光熠熠,靈氣翻卷,正是季驕嬈給他的風影月竹劍。
他沉聲喝道:「再不現身,莫怪我劍下無情!」
涼亭外響起蒼老聲音,有些狼狽:「鄉主莫動手,是我,是……卧槽老人!」
躍出涼亭,那老頭正從陰影中遁出,沖著他尷尬笑道:「老夫這點隱匿之術,果然瞞不過鄉主。」
仲杳心頭正煩,懶得再虛與周旋:「土地和山神廟應該都看過了吧,看出了你想要的東西沒?若是你還有一點修士的氣概,就道出你的來歷和用意,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你還是很容易的,除非你厲害到了結丹境界。可若是結丹大宗師,又何須如此鬼鬼祟祟?」
老頭呵呵笑道:「鄉主啊,你還是年輕,別說結丹大宗師,就是金丹真人,該行那鬼祟之事,也是毫不猶豫。」
仲杳凜然,這是在暗示他是金丹真人?
老頭撓撓屁股,語氣變得嚴肅:「老夫的確是流落至此,對此地並無特別目的。你我也無關係,只是對你做的事有些好奇。能逼得天地封神,自己卻沒付出什麼代價,這樣的人,在如今還真是難得一見了。」
仲杳一邊聽著一邊感應,讓他毛骨悚然的是,他依舊沒發現這老頭有什麼特殊之處,連一絲真氣靈氣運轉的跡象都沒有。
這說明老頭必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可以在自己面前強行深藏不露。
老頭再道:「方才聽你們議論,你現在最著急的是灰河水患?」
仲杳一面叮囑在身側冒出的仲至正不要輕舉妄動,一面小心回應:「老人家不就是被這大水衝來的么?難道此時貫山還有比水患更大的麻煩?是魔魘要重來嗎?」
老頭擺手說:「魔魘不會重來了,貫山的異動,已經不是魔魘的事情。便是水患,如果你真能驅使妖怪鑿通長渠,也該不足為懼。」
他看著仲杳,月光下那混濁老眼投射來兩點精芒:「你就沒想過,如此人族妖族共治,會生出什麼禍端?」
仲杳不解:「我自會處理好,不信能有何等禍端。」
老頭搖頭笑道:「你啊,終究是眼界不足,只看著貫山。就沒想到,禍端不在你這,而在貫山之外?」
又被當做土包子看了……
仲杳淡然的道:「此事自然知道,不過貫山乃化外之地,便是招來外禍,終究有周旋餘地。」
老頭有些意外,愣了楞問:「到時周旋不得,只能刀兵相向,而你弱如蜉蝣,也不後悔?」
仲杳坦然的笑了:「我仲杳行事,不為自家私利,只為天地功德。便是顛覆倫常,人妖共治,也是不得已之舉。這都是天地許可的,我無愧於己心,無愧於天地,為什麼後悔?」
老頭聲音變低,語氣也縹緲起來:「這就是你的……道?」
仲杳愕然,這老頭還懂行呢。
他沉沉點頭:「這就是我的道。」
老頭沉吟片刻,笑得更深沉:「真是有趣。」
又撓了撓屁股,老頭嘆氣:「那我就做點什麼,權當是報答安身之恩。」
從懷裡掏出本厚厚的書,老頭說:「少年郎,我見你……」
仲杳手中的靈劍差點脫手而飛,把老頭扎個透心涼,這老頭也是穿越客!?
就聽老頭繼續道:「氣血亢動,靈氣不穩,這是沒有扎好根基的跡象,你們貫山諸家都是家學傳承,並未學過正經吧。」
「這是摩夷小真經,數千年來各門功法都源自於此,五行皆備,可以一直修鍊到金丹之下,你願學么?」
仲杳呆了呆,靈劍一收,兩手一拱,低頭道:「請老人家教我!」
這不正是他渴求的修行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