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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人形靈基

  面對仲杳的疑惑目光,仲長老深深嘆息:「其實先祖沒留下什麼記述,平常這麼說,不過是哄你們晚輩的。」


  仲杳瞠目,歷代先祖居然沒留下一點文字?

  仲長老的身子佝僂起來:「文字倒是有,歷代堡主留下的文字都在,大部分都是賬冊名錄,剩下的不是練筆時的作業,就是各種鬼畫桃符,小人打架那種。想想你爹吧,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有畫圈之外,還曾寫過什麼?」


  仲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麼一說還真是呢,他那便宜老爸就是個文盲!

  眼睛又眯了起來,也就是說,仲家歷代先祖,其實都是文盲?


  這特么畫風不對啊!


  修仙世界不該人人玉簡在手,天生能讀會寫,出口成章,牛掰的還有出場詩乃至詩號嗎?怎麼到他這,居然就有文盲這種破壞畫風的存在了?


  想想自己,仲杳又釋然了,靠吃土修行的自己不是更破壞畫風么。


  仲長老避著仲杳的視線,到避無可避,又挺胸抬頭了。


  「仲家人的手是用來拿劍的,不是用來拿筆的!」


  老宗師說得正氣凜然,下一刻又偏開腦袋。


  「會背口訣會算賬就夠用了,學那麼多沒用嘛,又沒誰去當教書先生、遊方郎中,更沒人去當官。也就堡主你天縱其才,不僅修行神速,還有閑功夫讀書認字。說起來高先生那種人,也不是一直都有的啊。」


  老宗師碎碎念著,還是知道做文盲不光鮮。


  仲長老說的仲杳也明白,修行才是第一,修行所需的口訣和技巧,有仲家代代親口相傳,不需要什麼功法書籍,又何必耗費時間去讀書認字。


  仲家堡里,除了仲至強仲至重等管事,還有仲善存那種預備管事懂得記賬,略通文墨外,其他人還真是大字不識。


  「藤妖的事情,只能成為秘密了。」


  仲長老決定不想了,不然腦仁要炸。當然,地下洞穴必須封閉起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仲長老跟仲善存都走了,仲杳回到已經收拾好的帳篷里,摩挲手腕上的草環。


  秘密么,那倒未必。


  等紫蘿找回藤妖的記憶,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摩挲了好一會沒反應,仲杳推轉九土真氣,滲進草環里。


  草環漸漸褪色,直至變得枯黃,看上去就是用普通乾草編的。


  紫光一閃,還帶著哇的一聲慘叫。


  嬌嬌小小的女孩蹦出來,順滑如綢的淡紫長發又變成爆炸頭。


  她把仲杳給的麻衣撕碎了,用根根枝條串聯起來套在身上,看起來就跟漁網裝一樣。


  「誰啊?活著不好嗎!」


  女孩張牙舞爪的,見是仲杳,僵在當場:「是主人啊。」


  她打著呵欠,睡眼惺忪的問:「主人有什麼吩咐?」


  這個紫蘿,真的被自己收服了嗎?

  仲杳捏著下巴尋思,或許是剛從卡池裡撈起來,好感度不夠?

  看到紫蘿胸口掛著的雙心藤結,仲杳問:「你肯定想起了什麼吧?」


  紫蘿揉著額頭呻吟:「一想就頭痛,為什麼要自找苦吃去想啊。」


  她還埋怨起來了:「我現在只想睡覺,想知道什麼不能等我睡夠了再說嗎?我還是個才出生個把時辰的嬰兒!」


  等你睡夠?再睡個兩三百年?

  仲杳直視著她說:「沒想起也不要緊,我告訴你。你被魘氣侵蝕,徹底沒救了。是我凈化了你的靈種,借你之前的真身孕育了現在的你。」


  「不過我的處境也不好,我們仲家堡……就是你樓上這家人,正面臨魔魘的威脅。」


  「我父親剛死,我臨危受命接任堡主,想擋住魔魘,保護這裡的人。」


  他的態度異常誠懇:「我不關心以前的恩怨,更不會追索什麼。只想知道魔魘、貫山還有仲家先祖的任何事情,知道得越多,才越有可能找到辦法。」


  「如果你能記起一些事情,哪怕只是一點,都是在幫我,也是在幫大家,我會很感激你。」


  「你還能打的話更好,不過你原本也不怎麼強,這方面就不指望你了。」


  紫蘿的紅瞳又漸漸亮了起來,她很驚奇:「幹嘛對我解釋這麼多啊,還請求我,你是我的主人呢,要我做什麼下命令不就行了?」


  是誰之前說主人就是用來提供養分的存在啊?

  仲杳撇嘴:「下命令有用嗎?」


  紫蘿異常淡然,彷彿說的事情跟她無關:「命令沒用就強迫啊。」


  她恍然的哦了聲,投來異樣的目光:「你不會是……對小女孩有特別的癖好,所以不忍心?」


  不要用這種老司機的表情譴責別人變態!


  仲杳沒好氣的道:「我不會威脅你,也沒有什麼特別癖好,只是把你當人看待而已。」


  紫蘿咧開小巧櫻唇,很是鄙夷:「那還是跟我長成什麼樣子有關嘛,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很可怕的怪物,你就不會把我當人看待了。」


  剛出生就這麼牙尖嘴利,以前是啥德性真不敢想。


  仲杳很有耐心的回答:「是啊,的確會有不同,我終究是人,人的審美……呃,好惡限定了我的好惡。」


  「不過好惡只是情緒,不會主宰我對所有事物的判斷。只要可以溝通可以理解,沒有不共戴天的矛盾,我都會平等對待。」


  紫蘿的瞳光明暗閃爍:「其他事情我還記不起來,但我記得……人和妖是不可能平等的,你這些話真是奇怪。」


  仲杳深深嘆氣:「你還沒明白嗎?不僅是這些話奇怪,我這個人難道不奇怪?」


  「可以凈化你的靈種,栽種在你前身的屍體里讓你獲得新生,這樣的人你應該遇不到第二個了。」


  「我不知道你記起了多少事情,只知道你還有些不肯接受現實。或許你還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或許過去發生過什麼讓你不信任我。這都不要緊,我不會逼你的,你可以慢慢想。」


  紫蘿跟他對視,瞳光完全黯淡,獃獃的像失去了靈魂。


  她機械的道:「是啊,你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


  說完她跑到帳篷角落裡,抱著腿蜷縮成一團,發起了呆。


  仲杳是真不急,七年來他吃土的最大收穫,就是耐心十足。光是一轉里的稷土,就得春夏秋冬、雨雪霜炎換著花樣吃,他足足花了四年才完工。


  眼下的進度還不錯,不過祀土還沒吃到。離開洞穴前,他從那尊土地公的泥像上偷偷挖了一塊吃下,並不是祀土。


  已快拂曉了,仲杳又沉沉入睡。


  角落裡,紫蘿抬起頭,定定看著睡得香甜的仲杳。


  「你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


  紫蘿低語著:「是他,又不是他,你到底是誰?」


  「莫非是你奪走他的力量,冒充了他?」


  「對了,有個辦法檢驗。」


  縷縷髮絲穿透木板,深入地下,變作根根枝條。


  枝條再擠出地板,伸展到仲杳上方,綻開朵朵紫花。


  紫花又散出無數細絲,細絲匯聚成順直如瀑的長發,角落裡的紫蘿漸漸消散,又在枝條上漸漸顯現。


  紫蘿就這麼掛在枝條上,跟仲杳面對面,近得氣息相融。


  她的紅瞳又變得熾亮,面目也猙獰起來。


  「殺死你!」


  「我是殺不死他的,能被我殺死的就不是他!」


  髮絲扭結成蛇,悄然伸展,極為柔和的貼上仲杳脖子。


  紫蘿沒有馬上發動攻擊,她推轉氣海蓄勢待發,準備來個雷霆一擊。


  就在此時,淡淡黃光自仲杳體內溢出,沿著髮絲之蛇而上,滲入紫蘿體內。


  黃氣投入紫蘿氣海,讓她身體一顫,呼吸渾濁。


  她發覺情形不對,可那縷黃氣將她跟仲杳聯為一體,推送來股股奇異力量,讓她無法自拔。


  於是她眼睜睜看著淡淡青氣從自己的氣海里轉出,順著髮絲之蛇滲進仲杳體內。


  青黃兩氣來往交替,極有規律的微微振蕩。


  大片紅暈在紫蘿臉上染開,她吐著粉舌,呼哧呼哧的喘起來。


  她兩眼暈迷的呢喃:「先天……先天靈氣……」


  心神一松,她從枝條上落下,撲在仲杳身上。


  仲杳手腕上的草環如靈蛇般伸展,將她囫圇裹住,還將手腳倒綁在一起。


  「不可能!」


  紫蘿失聲叫道:「這是我的靈絲啊!」


  仲杳睜眼,跟她四目相對。


  陶碗里的根土正在加速轉動,鼓盪得氣海充盈,胸口還砸了個嬌俏蘿莉,哪還睡得著。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小女孩眨眨眼睛,露出假到發齁的笑容。


  她怯怯的說:「如果我說……我把你錯認成失散多年的父親,所以忍不住撲到你身上,你信嗎?」


  「信你個鬼頭!」


  仲杳呵斥:「你還真把我當成養分提供者啊!」


  面上雖然生氣,心中卻在雀躍,跟紫蘿竟是這樣的關聯。


  他清晰感應到根土與紫蘿之間的循環,看來自己對她而言,就是個人形靈基。


  不過他掌握著主動權,神念一動,就切斷了根土與紫蘿的關聯。


  「讓我吸啊!」


  紫蘿癮君子般的叫道:「我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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