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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藤妖紫蘿

  「不!你不是他!」


  下一刻,紫發激蕩,把仲杳噴了出來。


  不要啊!

  仲杳摔了個滾地葫蘆,美夢破碎。夢裡他正被小竹擁在懷裡,幽香如蘭滑膩如玉。


  猛然驚醒,滿眼紫光,差點被亮瞎了。


  接著才看清,那是漫天的淺紫髮絲。


  髮絲縷縷飄落,如紫綢般順滑垂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立在他身前。


  小女孩還不到十歲,順直紫發,厚齊劉海,五官秀致絕倫,暗紅眼瞳又讓她妖魅非人。


  她愣愣看著他,讓仲杳驚喜交加,救回來了!

  他正要問,小女孩卻先開口了。


  她下巴高高抬著,目光也斜著掠過,並沒落到他臉上。


  她淡淡的說:「你,就是吾的……主人嗎?」


  雖然身上不著一縷,但這睥視蒼生的架勢,這冷漠非人的語氣,儼然是位自九天降下的仙女。


  仲杳脫下孝服外層的麻衣給她裹上,順口答道:「你覺得是就是吧,那你是誰呢?」


  小女孩並沒反抗,依舊維持著那副姿態。


  等仲杳把她裹得像只麻袋後退開,她又問:「你的名字。」


  仲杳指著自己:「我叫仲杳,伯仲的仲,杳無音信的杳。」


  再指著她問:「你呢?」


  小女孩說:「你是主人,吾名由你而定。」


  仲杳有些不確定了,她到底是以前那隻藤妖,還是完全新生的?

  說話倒是千年老妖的口氣,難道是失憶了?


  「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嗎?」


  他半跪下來,讓兩人視線相平,繼續站著,小女孩的嬌俏鼻尖快要對著天花板了。


  小女孩的語氣變得不耐煩,用語也變了:「你是不是傻啊,我才生出來呢,能記得什麼呀?」


  你這伶俐口齒哪是剛生出來的?


  小女孩又揉著額頭呻吟:「你這麼一說,腦子裡翻騰起來好多事情,亂得要命!」


  果然是藤妖重生,只是靈種被凈化過,記憶都破碎了。


  仲杳笑著說:「好吧,我給你取個名字。」


  看看那頭清湯掛麵般,長得足以當曳地禮裙的淡紫髮絲,他心中一動:「就叫……紫蘿吧。」


  女孩呆了呆,暗紅眼瞳漸漸變亮,神色也怔忡起來。


  好一陣后,她矜持的點頭:「好吧,我就叫紫蘿。」


  她轉頭打量這座小院,目光迷離。


  仲杳也在打量她,努力壓著跳起來大笑三聲的衝動。


  這個紫蘿,竟然是只大妖!


  他聽高先生說過妖怪的事情,妖怪里的草木類非常特別,它們修行到化為人形之後,原本的草木真身並不會消失。因此它們必須很小心的藏匿真身,直至結成妖丹,將真身完全融入人形后,才能隱去跟腳,免去真身暴露的危險。


  花壇里只有大堆枯黑樹皮,並沒有新生的藤蘿,紫蘿的人形就是真身。這意味著她至少是結丹期第九層的丹成境界,在妖怪里算是大妖。


  妖怪里的大妖,放人族裡就是金丹真人,在摩夷洲兩隻手就數得過來那種!

  不過仲杳不敢完全肯定,剛才她氣勢十足,自己卻沒一點被震懾住的感覺。面對足足高出自己兩個大境界的存在,不該是這樣啊。


  跟她的靈種由自己凈化,被她當做了主人有關?


  問題是,他並沒感應到兩人之間有什麼主僕契約之類的特別關聯,自己手背上也沒令咒。


  見紫蘿還在張望,仲杳問:「記起什麼了?」


  紫蘿搖頭:「很多、很亂,不像是自己的事。」


  仲杳趕緊再問:「修行的事情呢?你知道自己是什麼境界,還有什麼能力嗎?」


  紫蘿暴躁起來:「你很煩呢,主人,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好嗎?」


  仲杳訝然:「這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會不會剛生出來,還不太會說話?」


  紫蘿收住四下巡遊的目光,哼了聲,緩緩升起。


  長得離譜的紫發飄蕩起來,根根髮絲飛舞,她冷聲說:「看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她咧開嘴,露出編貝般的細牙,陰冷的笑道:「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有件事情是不會忘的。」


  無數髮絲驟然變作枝條,帶著片片翠綠嫩葉卷向仲杳,把他結結實實纏了好幾圈。


  紫蘿笑意更濃:「對我來說,主人這種東西,就是乖乖提供養分的存在啊。」


  枝條抽動,細密尖刺如針,穿透衣服刺入肌膚。


  微微痛麻感自附滿全身的尖刺傳來,仲杳忍不住呻吟出聲。


  好……好爽!

  他回想起在澡堂子里搓背的經歷,那個老爺爺簡直就是搓背宗師!

  現在的感覺,是兩個宗師在身前背後一起搓!


  每根頭髮、每個毛孔都在震顫的激爽讓九土氣海猛烈轉動,九土真氣隨之洶湧而出。


  噼噼啪啪連綿脆響,裹住仲杳的枝條圈圈落地,上面的翠葉變得枯黃。


  九土真氣如一溜……不,無數溜火光帶閃電,順著枝條跳到髮絲上,紫蘿啊啊慘叫,根根髮絲直立,原本的清湯掛麵頭變成了爆炸頭,讓她像頂了團巨大的刺蝟毛球。


  紫蘿懸在半空,直直看著仲杳,吐出口白煙,身體一軟,臉朝地摔下。


  仲杳心痛她那嬌俏的小鼻尖,搶上前抱住。


  藤妖果然是藤妖,攀附吸血的本性沒變,還真嚇了仲杳一大跳。


  終究是自己種出來的妖怪,天生被自己克制。


  他戲謔的問:「我真的誤會了嗎?」


  紫蘿的嬌小身軀還在抽搐著,她努力扯開嘴角,陪著笑說:「是、是我、誤、誤會了……」


  藤妖果然是藤妖,脊梁骨氣什麼的,是絕對不會有的。


  這一場主僕交鋒還另有收穫,仲杳確認紫蘿的修為最多也就築基圓滿,跟自己差不多。真要是大妖,他早跪在地上喊誤會了。


  只是築基圓滿,就能化形,而且人形與真身相融,感應不到任何妖氣,異常古怪。


  想到自己,仲杳釋然,應該還是自己的鍋。陶碗里根土的凈化,肯定不是祛除魘氣那麼簡單,而是讓那顆藤蘿靈種從跟腳上有了蛻變。


  現在關係改善,紫蘿應該能正視自己的地位了,仲杳正要繼續問話,隱隱的呼喊聲自洞穴外響起,仲長老、季小竹、仲善存乃至諸位叔伯都有。


  仲杳牙痛般的抽氣,仲善存沒能瞞住,還是找來了。


  他扶起紫蘿,左右張望,看能不能找地方讓她躲起來。


  紫蘿像貓一樣甩動腦袋,巨大的刺蝟毛團搖曳,變回順滑的直發。


  她托起長發用手一劃,將髮絲自腰下截斷。


  握著那段髮絲,順手捋直,髮絲成辮,如靈蛇般纏在仲杳左手的手腕上,縮小成像是紫草編織的腕環。


  「我得躲起來,人族壞得很。」


  紫蘿說完頓了頓,補充道:「主人除外。」


  紫發盪動,將她卷作一道弧光,投進草環里。


  還自帶住處呢,真方便。


  仲杳正嘀咕,紫光再閃,紫蘿又蹦了出來。


  揮動髮絲,她從卧室門框上取下那個藤絲雙心結,再化光投入草環。


  過了好一會,洞口樹根被劈開,衝進來十多個人。仲長老、季小竹、仲至強、仲至善以及仲善存等人都在,仲家堡里修為在築基六層以上的人幾乎都到了。


  洞穴深處,仲杳坐在土堆上,悠悠的道:「你們來得真慢。」


  他都編好三個版本的故事了……


  等現場收拾完,故事講完,已經半夜四更了。


  「外書房」僅有的那座破爛帳篷里,季小竹還在數落仲杳。


  「清風洗靈功還沒練到先天,劍招也沒練過,更沒稱手的劍,就一個人跑去斬妖除魔,你當自己是高先生講的那些故事裡的主角啊!」


  「還有你,善存哥!阿杳糊塗,你這個當管事的也跟著糊塗嗎?」


  見堡主大人耷拉著腦袋乖乖挨訓的樣子,仲善存很辛苦的憋笑,也被少女捎上了。


  「明天我也在這裡搭帳篷!好好守著你!」


  訓了好一會,季小竹才氣咻咻的離開。


  仲杳的故事很簡單,她倒沒懷疑。


  水潭那只是藤妖金蟬脫殼,它的真身躲在地下洞穴。趁夜來偷襲他,被他反殺打傷,再追蹤到巢穴,連根拔起。


  這完全就是事實,但也完全隱去了紫蘿的存在。


  這個世界人妖殊途,誓不兩立,即便自己是堡主,也難以扭轉世人的固有觀念,所以仲杳不能讓他人知道紫蘿的存在。


  不過這個故事太簡單,還是留有諸多疑問,比如仲杳到底是怎麼搞定如此可怕的藤妖的。


  但沒人深究仲杳的故事,洞穴里那座小院帶來的衝擊太大了,「先祖可能跟藤妖有一腿」的可能性,著實顛覆仲家人的三觀。


  這會仲長老還在帳篷外面吹冷風,說腦子太亂得冷靜冷靜。


  仲杳送走季小竹,見仲長老還在帳外仰望星空,問他有沒有想起先祖結交妖怪的傳聞。


  「絕無可能!」


  老宗師吹鬍子瞪眼:「先祖就是在妖魔橫行的貫山裡殺出這片基業的,怎麼可能跟一隻藤妖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說得這麼大聲,那就是有可能了。


  仲杳再問:「會不會先祖在記述里提到過,但用了很隱晦的說法?我現在是堡主了,應該有資格查閱先祖們的記述了吧?」


  後山祠堂放牌位的石屋同時也是「藏書閣」,存有筆記之類歷代先祖的記述,但只有堡主、長老之類的人才有資格查閱。


  說到這個,仲長老目光遊離,像在夜幕上找天頂星:「啊,那個啊,不會不會。我以前看過,如果有肯定有印象。」


  仲杳拔腿就走:「我去看看。」


  仲長老扯住他的衣袖:「堡主……小杳,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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