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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土來!磚來!嘴也來!

  條條身影蠕動逼近,抽搐扭動,盪出層層滲人的血腥寒氣。


  下一刻,這些身影亮起猩紅之色,根根尖刺如惡鬼獠牙。


  陶碗浮現,真氣流轉,仲杳猛然清醒。


  他從床上一躍而起,若干枝條如劍,篤篤插入床板。


  「土來!」


  仲杳念如閃電,兩手憑空一抓。


  背筐里的淤土股股飛起,在兩手間聚成一個大泥團。


  這會的仲杳,看起來真有些像屎殼郎。


  小命要緊,顧不得形象了。


  沒想到這隻藤妖金蟬脫殼、暗渡陳倉,潛伏在石堡外趁夜偷襲。


  枝條撕裂床板,根根賁張刺向仲杳,卻陷進了泥團里。


  更多淤土裹上來,壓在枝條中段,將它摁在地板上。


  泥團里的枝條狂躁舞動,掙開淤土,像抱臉蟲的肢腳,撲向仲杳臉面。


  枝條之中黑氣遊離,勾勒出一張面目,難以看清。


  「磚來!」


  仲杳再伸手,一塊壓帳角的石磚落入手中。


  仲杳掄起石磚,灌入真氣,朝著那如駭人大口的枝條正中狠狠拍下。


  石磚碎裂,炸出的煙塵中隱見淡黃光芒,刷得枝條高高揚起,在啪啪脆聲中噴濺出大片汁液,褪下塊塊碎片。


  有如人聲的無數慘叫同時響起,枝條後段劇烈翻卷,竟然從淤土之後自行擰斷。丟掉被淤土壓住的中段,以及遭受重創的前段,剩下的斷枝急速縮出帳外。


  「哪裡跑!」


  仲杳掀開帳篷追了出去,現在他確認這隻藤妖並不強大,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就靠枝條本身攻擊,充其量只是血條……不,枝條長而已。


  出帳時倒沒忘再吸了塊石磚在手,順帶感慨一下,別人都是用劍,他卻是用磚,真是土得掉渣。


  剛出帳篷,差點跟另一人迎面撞上,就聽仲善存急呼:「堡主!出了什麼事!?」


  這小子就守在外面?


  應該是擔心他的安全,跟族衛換了班。


  仲杳低喝:「沒事,你就守在這,不要聲張!」


  說完他朝石堡西面急奔而去,仲善存張嘴要喊,卻機警的一巴掌捂住。


  循著真氣感應,仲杳追到西面的堡牆下,在一座高塔前停步,正是仲家堡的鐘樓。


  聽老叔爺說鐘樓下面有座土地廟的時候,仲杳就有所猜測,跟藤妖有關的祀土應該就是土地廟的土,土地廟可能是藤妖的一處巢穴。


  本來計劃明天來查探,沒想到藤妖自己送上門。


  鐘樓底部是外牆的一部分,巨石堆砌,非常厚實。上半截是木頭搭的,已經朽壞了。


  仲杳催動真氣,探查地下的動靜。


  神念沉到地下十來尺,猛然落入空曠之處,碰觸到腐臭陰冷的氣息。


  那氣息如無數條毒蛇聚成的蛇潮,朝著他神念撲來,驚得仲杳一個激靈,真氣潰散。


  腳下劇烈晃動,地面破開一個大洞,噴出大股泥土裹住仲杳,將他吞進地里。


  坐了長長一截旋轉滑梯,等仲杳扶著石壁站起來的時候,九土氣海已經充盈得快爆炸了。


  他又飽食了一頓,可惜全是些下等浮土之類的雜土,並沒有祀土。


  置身狹長通道,腳底、頭頂和壁面土石相間,有人工鑿挖的跡象,附滿藤蔓苔蘚,讓仲杳異常驚奇。


  略略感應,這至少是地下十來丈深的地方了,土地廟可不會在這。


  真是沒想到,仲家堡里還有這樣的秘密世界。


  更讓仲杳驚奇的是,頭頂和壁面密密麻麻長著發光的苔蘚,讓他能看清很多東西。


  苔蘚上有明顯的枝條拖曳痕迹,仲杳捏緊了手裡的石磚。


  這是請君入甕的伎倆……


  他轉身準備離開,叫齊人手再來。


  下一刻,又轉了回來。


  之前就有諸多疑團,加上今夜遭遇,讓仲杳覺得,事情恐怕不是敵我那麼簡單。


  這隻藤妖潛伏在仲家堡起碼兩三百年了,那時候先輩強得多,鍊氣宗師滿地走,時不時出個結丹大宗師,卻沒留下一點跟藤妖有關的傳聞,說明這傢伙根本沒活動過。


  現在之所以暴起,完全是因為他用九土真氣探查。


  在祠堂里,藤妖的目標直指自己,並沒傷害仲家族人。


  佘氏可能只是個意外,仲杳清楚記得,在他一板磚之後,藤妖本來就要退走的。之後的攻擊更像是佘氏所為,那時候她被魘氣侵蝕了心智,而不是被藤妖控制。


  今夜更奇怪,藤妖如果不先裝神弄鬼,而是直接動手,就算他有陶碗庇護,也要吃個大虧。


  那時候藤妖在說什麼?

  「救我……」


  幽幽低聲自盡頭傳來,讓仲杳起了滿身雞皮疙瘩,沒錯,就是這個。


  躊躇片刻,仲杳舉步,朝通道深處走去。


  通道看似直,卻有些弧度和坡度,差不多是繞了一個大圈,又向地下深入了好幾丈,盡頭被交錯扭結的樹根擋住。


  吸走樹根周圍的土,仲杳鑽進縫隙,來到一處怪異的洞穴。


  壁面鋪著片片黯淡金光,給整個洞穴鍍上一層霞光。這些光亮像是無數螢火蟲匯聚而成,時刻都在閃爍遊動,散聚往複。


  洞穴的各處角落裡嵌著巨大樹根,仲杳猜測頭上可能就是後山。山上那些松柏大樹,是在這裡盤根錯節。


  看清洞穴深處的壁面,仲杳頭皮發麻。


  那是無數粗壯枝條,如蛛網般密密麻麻交織著,中間隆起一團瘤子,包裹著接近人體的什麼東西,多半就是藤妖的真身。


  藤妖沒什麼動靜,仲杳乍著膽子靠近。


  等他走到十來丈遠的地方時,枝條窸窸窣窣動了。


  那團瘤子被枝條撐著,緩緩迎向仲杳。


  一根根枝條展開,瘤子里的東西露了出來,居然是座神像。朽蝕得看不到任何細節和顏料,就是團人形黃土。


  神像嘩啦崩解,煙塵中,兩根枝條伸向仲杳,有些像手臂。


  手臂之後,模糊身影顯現,又發出那種低語:「救我……」


  沒等仲杳回應,那兩根枝條扭結成尖利的長矛,帶著隱隱黑氣,刺向仲杳。


  「你特么做的跟說的不一樣啊!」


  仲杳側身避開,掄著石磚劈砸,石磚中的九土真氣讓枝條頗為忌憚,還沒觸到就趕緊偏開。


  洞穴壁面的枝條大網震蕩起來,抽出根根枝條,加入到圍攻中。枝條上泛著淡淡黑氣,散逸的氣息仲杳很熟悉,正是魘氣。


  「救我——!」


  藤妖攻擊更急,同時呼聲也更急。


  小竹說得對,就不存在什麼土系劍修。


  仲杳頗為惱火的想著,他知道這隻藤妖的處境了。


  可他自保有餘,攻擊不足,畢竟九土真氣沒有什麼招數。


  「有誠意的話就把腦門送上來讓我砸啊!」


  他掄著石磚,逼開越來越密集的枝條,對枝條後面的模糊身影喊:「沒腦門的話面門也可以!」


  洞穴震動,後方壁面上,整張枝條大網都扯開了。


  無數枝條嘩嘩涌動,自半空紛紛揚揚射落。


  仲杳不得不加大真氣的輸出,九土真氣在他體外旋轉鼓盪,凝成隱隱的灰黃光膜,枝條紛紛避讓,在地上射出團團煙塵。


  頃刻之間,藤蔓枝條織成一圈網籠,將仲杳封在籠中。


  真氣即將告竭,仲杳正在發急,那個身影擠入籠中,自上方探下了頭。


  那依舊是根根枝條,只是更為纖細,編織成近似人臉的樣子。髮絲如瀑,卻又如細蛇蠕動,類似美杜莎的形象嚇了仲杳一跳。


  枝條人臉張嘴,吐出同樣是枝條編織的長舌。


  「我……來……」


  藤妖呢喃著,舌頭卻扭成尖刺,刺向仲杳額頭。


  「死——!」


  藤妖張嘴咆哮,髮絲變作長針,也跟著刺下。


  距離太近避無可避,仲杳只能舉起石磚,擋偏舌刺,再朝藤妖的面門砸去。


  石磚砸中藤妖的額頭,碎成無數細小碎石,刷了個藤妖劈頭蓋臉。


  藤妖腦袋高仰,帶得髮絲飄飛,仲杳見是機會,一把抓住還沒縮回去的舌刺。


  深吸一口氣,仲杳張嘴、低頭,狠狠咬住由細嫩枝條編織成的舌刺。


  九土真氣推轉,他使勁吮吸,像在祠堂水井裡干過的那樣。


  藤妖發出有些像哭泣的尖利嚎叫,舌刺後段啪啪斷裂,又要斷枝而退。


  仲杳哪肯放過,抓著舌刺發力猛拽,把藤妖的腦袋拉到嘴前。


  吐出已經枯裂的枝條,仲杳抱住藤妖的腦袋,一口啃下,該是鼻子的部位全進了他嘴裡。


  景象有些不堪,不過咬的是枝條又不是人,而且口感味道都近似折耳根,仲杳沒一點心理障礙。


  就是魘氣的濃度有些高,像吃了滿口的小米辣,嗆得仲杳涕淚皆下,咽喉胸腹如猛火灼燒。


  這是陶碗給他帶來的另一個好處,他根本不懼怕腐、毒、瘴、蠱之類的侵害,魘氣也一樣。七年來他吃的土裡,各種有害物質累積起來足以幹掉仲家堡里所有人上百遍,卻不能侵蝕他絲毫。


  不過只談毒性不談劑量就是耍流氓,魘氣太濃的話,仲杳也不敢肯定自己不會中招。


  藤妖奮力掙扎,罩住仲杳的粗壯枝條震顫抖動,擰成根根長矛。


  長矛將要刺下時,仲杳的九土氣海也轉得如颶風般猛烈,他改吸為推,將激流般的真氣送入枝條中。


  藤妖劇烈顫抖,枝條急速褪色、變脆、散落,周圍的長矛枝條僵在戳刺的姿態,卻再落不下半分。


  噼噼啪啪脆響不斷,人形枝條外層剝落,露出無數烏黑黏稠的枝條,彷彿褪去了皮膚的恐怖血肉。


  若干枝條又如手臂般伸出,上面的黏液凝固成猙獰尖刺,就如無數刺劍,帶起股股令人暈眩的腥風,劈頭蓋臉的卷向仲杳。


  「土來——!」


  仲杳手一抓,從地上拉起粗壯泥蛇,衝散尖刺枝條,撞得烏黑人形連連後退。


  「磚來——!」


  另一手又抓起塊石頭,追上去照著面門拍下。


  黑氣潰散,像鮮血飛濺,烏黑人形被拍倒在地上,嘶叫連天。


  「區區折耳根,還敢這麼囂張!老老實實當食材不是很好嗎?」


  仲杳得勢不饒藤,直接撲到那傢伙身上,掄起石頭左右開弓,砸得黑氣股股噴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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