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拆 穿
這一路行來,吳均與葉志恆和張如檀已經處的極熟,張氏在吳均熱情但不諂媚的攻勢下態度也漸漸起了變化,臉上也有了笑意,開始世侄世侄的叫了,還關心的問吳均為什麼不去考個功名,葉睞娘私下忖度,若是吳均有個秀才功名,說不定張氏就會把女兒嫁給他。
由於在路上,男女防範不可能像在深宅大院里一樣,葉睞娘與吳均也碰到過幾次,因曾與吳家也算是議過婚事,葉書夏見了吳均就像老鼠見了貓,避之惟恐不及,所以每次打招呼的重任就落在了葉睞娘的頭上。
「這個吳均人也不算壞,」有過幾次點頭之交后,葉書夏也不再冷著一張臉了。
「唉,真可惜啊~」這日她們宿在一個小鎮,因為客棧太小,所以葉睞娘和葉書夏只得擠在一個屋裡同榻而眠。
葉書夏轉過身子,「可惜什麼?」
葉睞娘嘻嘻一笑,「可惜他不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惜了一門好姻緣~」說罷自己先往床裡頭滾去。
「你這個不積口德的小蹄子,」葉書夏原本只是一句尋常的評語,被葉睞娘這麼一歪,莫名就紅了臉,直起身子就去抓葉睞娘。
「夜黑了,小姐們快歇吧,」晉媽媽在外屋道。
到達淶水時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葉睞娘簡單梳洗了一番,便準備到張氏住的客房去,迎頭碰上吳均過來。
「葉姑娘身邊的丫頭似乎少了一個,」看到以扇掩面的葉書夏,吳均微微一笑,這就是大家閨秀吧,怪不得成了親的朋友告訴他大家閨秀最無趣呢,他只含笑一禮,轉頭與葉睞娘說話。
「呃,我身邊就這兩個丫頭,一個都不少,」葉睞娘知道他的意思,含糊道,「今兒天可真熱,還沒到五月呢,就熱成這樣。」
「嗬嗬,」吳均失笑,但又不想放棄與葉睞娘聊天的機會,畢竟像她這樣的,聽說要被無良的伯父送人為妾,不是在家裡哭鬧,而是自己親自出馬解決的女兒家他是聞所未聞的,「你不好奇我怎麼看出志恆賢弟帶的小廝是個女子么?」
這個還真的困擾葉睞娘了一陣了,她雖然從不相信那些女扮男裝的不會被發現,但她女扮男裝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十歲的小孩正是雌雄莫辨的時候,甚至連聲音都不好分,自己還有意放粗了聲音,「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他最好不要說是因為自己太漂亮。
因為不想在路上太近引人注目,葉睞娘與葉志恆都沒有穿斬衰,葉睞娘只是穿了在白色蘇錦中衣外加了件淺黃半臂,頭上戴了白色的絨花和銀珠,大大的眼睛疑惑的張著,暮色中極為清涼養眼。
吳均忽然覺得有些熱,他想說因為沒有那麼漂亮的小廝,但這樣唐突的話不應該對一個女孩家來說,「是因為沒有哪個下人能養出如此一雙手。」
原來這樣,葉睞娘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由於不喜歡做針線和寫字,她的手如軟玉雕成,毫無瑕疵,手指甲修得整整齊齊,粉色的甲蓋閃著柔嫩的光,「真是細節定勝負啊~」葉睞娘自失的一笑,確實丫環小廝都是幹活的,哪裡會有這樣的手。
「謝謝了,」既然已經知道彼此身份,葉睞娘也不再狡辯,輕聲道謝,當初的事若是吳均是個紈絝,只要他執意要納自己為妾,那結局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
「聽聞葉三小姐在家時也常幫著葉三先生打理家中的生意?」吳均不想就這麼放過難得的交集
「也說不上什麼打理,只是父親精神不濟時,幫著理理帳罷了,」葉睞娘不想扯算帳的事,她也不是學什麼財會的,頂多就是算數好些,方法比全有漢字記的流水帳快些,為了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方法連葉志恆她都沒有教過。
「聽聞三小姐還畫的一手好畫?」吳均倒是讓人打聽了些葉家兩位小姐的消息,那葉二小姐自是溫良賢淑,葉三小姐么,還真是讓他打聽到些新鮮的。
「想是吳公子聽錯了,」葉睞娘發現今天這吳均話尤其多,而且明顯是在沒話找話,她瞟了一眼身邊頭都不敢抬的葉書夏,抿嘴一笑,難道是這個原因?「畫了一手好畫的是我家二姐。」
「噢,原來洛陽頂秀閣里的新鮮畫樣是二小姐畫的,」吳均抖了抖手中的竹扇,「但凡頂秀閣出了新樣子,家妹必要去買的。」
葉書夏在旁邊臉一紅,她可不要再借葉睞娘的光了,「那個是三妹閑時畫的,並不是…」
「我畫花樣可是姐姐教的,再說了,我畫的出的那樣不是姐姐先綉出的?」葉睞娘笑道,其實這吳均若不是商戶出身,配葉書夏挺合適,年輕有能力,也是個有擔當能撐得起場面的,聰明機敏不迂腐,而且葉書夏低嫁,到了婆家才不會受氣。
「睞娘也聽聞吳公子極擅經營,小小年紀便能獨當一面,這次進京可是要有一番作為?」葉睞娘承認她這話是說給葉書夏聽的,若是葉書夏能堅持的話,張氏會不會點頭?
聽到葉睞娘誇自己,吳均如遇知音,「不敢勞小姐誇獎,不過是不想負了長輩厚望罷了。」他不過十四,已經接手了家中三分之一的生意,再想到葉家那幾個不爭氣的孫輩,吳均愈加認為葉睞娘是真心在誇自己。
「公子過來啦,」方媽媽遠遠看著與葉書夏姐妹同行的吳均,圓圓的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意,襝衽一禮道,「我家太太才命人送了綠豆水,最是解暑,您也用些,這長途跋涉的,可是要保重身子。」
「這方媽媽倒是周到,」葉書夏對這個年前才回來的媽媽沒有太多感情,反而是很看不上她對著外人殷勤的樣子,「不過是金元政策起了作用罷了。」
葉睞娘看不上這位才來的方媽媽,也想不明白張氏怎麼這麼倚重她,竟然將原來跟在張氏身邊的顧媽媽擠的沒有地方站了。
「金元政策是什麼?」葉書夏當然聽不明白這樣的辭彙,因吳均已經先進了張氏屋裡,她索性與葉睞娘在門外聊天,「是送了金子給她?」葉書夏壓低聲音,這個沒見識的,拿了人家金子就敢先迎外人,把兩個正經主子扔了一邊。
「金子估計沒有,」葉睞娘掩口一笑,這個二姐也挺八卦,「不過那次那金絲攢牡丹荷包里怕裝著好東西呢~」自那日得了吳均的打賞后,方媽媽看到他就眉開眼笑的,這婆子貪財的性子可是逃不過葉睞娘的眼。
堪堪走了一個月,張氏一行才算到了京城,剛到城門處就有張家的下人迎了上來,「姑太太安,姑太太一路辛苦,我家老爺、太太都等著呢~」張延用的侍郎府就座落在京城的草繩衚衕,因為一早就有人提前送信兒,所以譚氏這幾日天天派人在城門處候著。
張氏也很想現在就能看到兄嫂,但她在路上已經和張如檀商量了,要先回自己在京城裡置下的宅子,其實也就是葉向荃當初為他們買的,張氏是個聰明人,知道遠親近仇的道理,更何況自己身邊還有兩個為父守孝的兒女,一身孝衣的跑人家家裡也忌諱,「你們去跟你家老爺太太說,我們今天先到自己家裡,待收拾好了,再過去給他們請安。」
與吳均分手后,張如檀便命人先回府里報信,自己則陪了張氏一行住石磨衚衕葉宅而去。
葉向荃當初託人買宅子的時候已經把能考慮到的都考慮了,這石磨衚衕雖然在城邊上,但處在背街,極是安靜,周圍住的俱是良善百姓,與草繩衚衕的張府也在一條線上,有什麼事情通個消息也極是快捷。
甫一下車,事前派到京中布置房子的幾家世仆已經早早侯在門外,打頭的葉成原是葉向高身邊的長隨,葉向高去后他沒了差使,一直與老婆在鄉下守著莊子,這次張氏便是派了他們夫妻一家先來打前站。
「太太好,」葉成家的也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原也是張氏身邊的丫頭,見到張氏下車急忙上前扶了,「太太您可來了,快進去歇歇,這些日子奴婢就想著這麼遠路,太太和小主子們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張氏扶了葉成家的手款步往裡走,一面細心打量這處宅子,這宅子只有兩進,典型的四合院格局。
「太太您小心腳下,」其實這腳下的青石磚已經讓掃的纖塵不見,寸草不生,「這是外院,」葉成家的殷勤的介紹,給少爺準備了一個院子。
張氏循了她的指引細看,只見外院東西各有一道花牆,中間是月亮門兒,四扇綠油漆的木屏風,紅斗方字,東邊的是「動壁圖書」,西邊的是「西園翰墨」。可以從這個門兒到跨院去,南房有穿山游廊。這樣一來,旁邊的院子一座可以做客院,後面的便是給下人住的了。
張氏粗粗看過,滿意的一笑,葉成家的便又扶著張氏向內院走去。內院的正房是前廊后廈,後有罩房。東西廂房南邊的花牆子中間有一座垂花門,門內是四扇木屏風,東西廂房都有抄手游廊,與垂花門相通。正房與廂房之間,有圓月亮門兒,可以穿行。後面還連著兩個跨院,張氏一眼望去,便已經弄清楚了格局,尋思著怎麼安排兩個孩子。
「這正房上的『和安』二字還是舅老爺親自題的呢」葉成家的一臉榮耀,「要說舅老爺對太太這份心,」
張氏仰頭去看那兩個溜金大字,和安,兄長的意思她怎麼會不明白。而這兩個字也正是她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