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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葬仙崖

  「我……」


  好半天,一塵才慢慢恢復過來,看著面前的少女,搖了搖頭:「沒事,剛剛嚇著你了吧。」


  「哼!」霓裳將頭一偏,臉上老大不高興了,噘著嘴道:「跟你說著玩的,誰曉得你還當真了,真小氣,哼。」


  「抱,抱歉……」


  一塵揉了揉額頭,總覺得自那晚頭痛過後,這兩日精神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剛剛為何會那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接下來的時間又過去一個月,玄青門的規定,前三個月,入七尊門下剛三年的弟子每天都要來天池谷修習本門道法,三個月後則每三天來一次,一年後每七天來一次,三年後若是道法有成,則每個月來一次,由傳功長老試煉。


  天池谷的弟子來自七座山峰,但玄青門也有著十分嚴格的門規,七峰弟子平日里只允許交流本門通用道法,私下裡絕不允許互相傳授各自尊上的玄功心法,否則後果將會很嚴重。


  這一個月下來,一塵的道行修為始終沒有什麼進展,無論他如何夜以繼日,甚至已將玄銅鏡的妙用發揮到了極致,道行修為始終停留在「煉精化氣」的初期,難以有所突破。


  反觀其他人,多數人已經初步掌握了一些玄青道法,而他因道行階段不夠的緣故,始終難以窺得那些高深道法,漸漸的,他已被疏遠,甚至遭到不少人冷嘲熱諷,都說名震天下的瑤光尊上收了個傻徒弟。


  或許這便是人情世態,連遠離世俗的修仙玄門也不例外,倘若他不是凌音的徒弟,倘若他身處的位置不是那麼高,那麼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到他,更不會有人去冷嘲熱諷。


  一開始的時候,松柏二位長老還會細心地指導他,但漸漸的,連二位長老似乎也放棄了,一個月下來,別的人再差都會有所進步,但他似乎無論怎樣修鍊,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一點效果,連一圈漣漪都盪不起來。


  不知不覺,連兩位長老都逐漸有些心灰意冷了,只單單道行修為上而言,他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差的弟子,猶如頑石不可雕也。


  這日下午天清氣朗,乃是傳功長老試煉弟子道法的日子,一塵什麼也沒學會,倍感無趣,索性離開了天池谷,一個人御劍漫無目的地飛著,每遇險峻之地便展開凌仙步登上,也不知來到了哪裡,漸漸感到山風有些寒氣侵侵,一轉眼才發現竟然又來到了上次的「連峰台」。


  只見遠處幾座山峰相連,平台上的通天柱不見其頂,彷彿與天相連,更增添了此地的幾分森然之意。


  不知為何,一塵上次聽眉間意說了這裡乃是審判犯了重過的弟子的地方,此時便感到陣陣寒意侵來,御著飛劍慢慢靠近了一些,然而越是接近那平台,越是感到一股森然之氣罩來。


  到得近處,地勢越是險峻了,彷彿一不注意,便會跌落萬丈懸崖粉身碎骨,只見一處陡峭的絕壁上刻著十四個大字: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但見這十四字筆力蒼勁,與那絕壁渾然天成,縱使歷經千載風吹日晒,依舊不曾凋落半分,一塵不禁感到一陣心緒澎湃,心想這十四字用來形容此地的險峻和威嚴,再好亦無。


  正當此時,忽聞遠處空谷懸崖傳來一聲蒼老的吟詞:「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聲音是從連峰台的後面傳來,與那高天鶴鳴之聲相和,更顯得悠遠不絕,一塵不禁心中一動,雖只短短八個字,卻彷彿道盡了人間滄桑,凡人修仙問道,何其之難?不禁想到自己這些日來,道行修為無論如何也難以精進,可不正是這「難於上青天」么?


  一時間,一塵心緒難平,定要去看看是哪位老神仙在這寒山上煉道,又恐失禮,便下了飛劍,徒步往那聲音傳來的山谷走了去。


  大約半柱香后,一塵才繞到了連峰台後面的懸崖絕谷,但見那懸崖高約萬丈,猶不見底,比起玄青山其他地方都要險峻了無數,怕是仙人從這裡掉下去,都難留得全屍。


  儘管如今他已修得御劍術和凌仙步,此時也不禁感到幾分高處不勝寒,腳下不由得小心翼翼了起來,玄青山沒有比這裡更加陡峭可怕的了。


  又走了一會兒,一塵聽見了「沙沙」的掃地聲自不遠處傳來,時值凜冬,天樞峰靈氣環繞,其他地方草木不衰,但獨獨這裡山高風冷,樹葉已落滿了地,看上去不禁有幾分蕭瑟凄涼。


  而那掃地之人是個枯瘦如柴的老者,身上穿著一件早已洗得掉色的藍白道袍,與玄青門其他一些仙風道骨的長老相比,這老者顯得太過普通了。


  一塵不禁感到有些好奇,這裡如此天險,怎會有個老伯在這裡掃地,這麼大片地,落葉掃去又鋪滿,何時復春歸?

  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一塵見這老伯兀自神情悠然地掃地,似乎並未注意到有人來,但地上的落葉卻怎麼也掃不完,掃完這片地,另一片地又落滿了,便道:「伯伯,要我幫你嗎?」


  「年輕人,這裡危險,你來此做甚?」


  枯瘦老者緩緩開口,兀自悠閑地掃著地上落葉,一塵見他開口與自己說話,便不顯得那麼生分了,慢慢走了過去,但此處甚寒,越是臨近懸崖,越是讓他感到陣陣膽寒,彷彿連腿都快軟了,玄青山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懸崖?好奇問道:「伯伯,這裡是什麼地方啊?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掃地?」


  「這裡……叫做『葬仙崖』。」


  「葬……葬仙崖!」


  一塵登時只覺背後毛骨悚然,渾身一顫,連忙往後退了回去,這一刻向那懸崖看去,更覺得森然可怕了,仙門聖地,怎會取一個如此煞氣可怕的名字?這未免也太過不吉利了,又問道:「伯伯,這裡……為什麼要叫這麼個名字啊?」


  老者也不厭其煩地向他說道:「因為此處,便是仙人掉下去,也未必見得全屍。」


  「啊?」


  聽他這麼一說,一塵更是下意識地往後面退了退,這時才感應到那懸崖下方有陣陣強大的靈力傳上來,驀然間想起師父曾與自己說過,玄青七峰奪天地造化,以七星排列,山底下鎮壓著一條大地靈脈。


  難不成此處便是七座山峰靈力交匯之處,怪不得,那下邊靈力交匯,便如千萬利刃一般,仙人掉下去了,也得被捲入其中,瞬間被天地之力撕得粉碎。


  「你,如何來此?」


  老者終於停下了手中掃帚,向他看了去。一塵回過神來,又想到天池谷裡面人人都不待見自己,也不敢這麼早回紫宵峰,心裡不禁有些凄苦,說道:「我到處走走,就來到這裡了。」


  「如此。」


  老者又開始清掃滿地落葉,一塵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又好奇問道:「伯伯,剛才來時,我看見那邊台上有一把巨劍,可是巨劍被人斬斷了,那劍是被誰斬斷的,伯伯知道嗎?」


  老者滿是皺紋的雙手忽然微微一抖,但這一剎那的變化卻又瞬間消散無影,只是平靜地道:「一個被除名之人。」


  「啊?」一塵更是感到好奇了,又問道:「那伯伯知道他是誰嗎?」


  「你想知道?」


  老者忽然又停下了手中的掃帚,看向他道。


  「恩恩!」


  一塵用力點了點頭,對於玄青門的過去,他一直都很好奇,可偏偏師父整天冰冰冷冷的,也不與他多說,更不會提到三百年以前紫宵峰的往事。對於紫宵峰以前的事,他其實非常好奇,可是偌大的玄青門,彷彿竟連一個知曉的人也沒有,長老們更是諱莫如深,避而不談。


  老者深吸了口氣,一對渾濁的眼珠向遠處那半截巨劍看了去,緩緩道:「是幾百年來,我見過資質最好的弟子。」


  「啊?」一塵低了低頭,暗暗地道:「難道還有人比師父更厲害嗎……」話未說完,老者看向他道:「昔日你師父的資質,不在他之下,但也不在他之上。」


  「咦?伯伯知道我師父是誰呀?」


  老者又開始清掃地上的落葉,一邊緩緩道:「若無凌音的凌仙步,你一個小小少年,如何登得上這連峰台來?」


  「嘿嘿!」


  一塵咧嘴一笑,這一個月來總是受人冷眼,現在終於遇見一個能夠肯定自己的人了,老伯的意思,便是那些弟子道行再高,道法學得再厲害,也上不來這裡,同時也是說師父的凌仙步最厲害了。


  「啊,伯伯,你還沒告訴我,剛剛你說的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呢?」


  「他叫沈滄溟。」老者一邊掃地,一邊緩緩道。


  「沈滄溟……」


  一塵低頭想了想,上回聽眉師伯說,連峰台是犯了重過之人受審之地,那這位沈滄溟前輩當年又犯了何事?又繼續問道:「那這位沈前輩,他當年為何一劍斬斷連峰台的巨劍?」


  老者不回答他的話,反是問道:「若是有一天,天下人都說你錯了,你自己卻認為無錯,你又當如何?」


  「我……」


  一塵低著頭仔細想了起來,自己的師父可是瑤光尊上,這種事才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呢,但仍是說道:「假若是我的話,那我便無論如何,哪怕是死,也要證明自己清白。」


  「恩……」老者微微頷首,又平靜地道:「當年,他便是從這葬仙崖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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