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喪子
宋嬤嬤能被選做細作,可見是個有腦子的。
當初他們來,是她以及她的母家全部都來的,她難道獨自把皇子留在北燕?
更何況,對外她可是被打入冷宮的。
這樣的人,生下的皇子,想要登基,怕是難上加難。
這……怕是不像有腦子的做法。
趙瑜眼底閃過打量,宋嬤嬤莞爾一笑,「公主是想問,奴婢為何敢把皇子留在宮裡吧。」
趙瑜抿抿唇淺笑。
「在北燕,太後娘娘是我的姑媽,我雖然不在,我的母家雖然不在,可只要太后還在,我兒的皇位就在。」宋嬤嬤語氣平靜,彷彿在說著不相干的事,「可就在我離開的第十年,陛下駕崩,我皇兒順應聖意登基,卻是被人暗殺,那次,若非秦婠婠,我兒命休矣。」
「現在北燕的皇弟,是你的皇子?」趙瑜有些詫異。
宋嬤嬤搖頭笑:「不是,如果是,我怎麼會成為秦婠婠的人。」
秦婠婠的人!
宋嬤嬤,是母親的人。
她幫母親做事,她與母親合作,與她是母親的人,這是根本不同的。
宋嬤嬤幽幽嘆出一口氣,目光依舊平靜,慈和,「我兒命薄,登基之日雖然受秦婠婠恩德,被救下一命,可他受驚不小,自那日起,便夜夜驚懼,日日難安,登基不足半年,就去了。」
趙瑜……
真是個……敏感又脆弱的孩子。
是被保護的太好了嗎?
難道任何一個皇子,自懂事起,不就應該做好被殺的準備嗎?
被手足殺,被手足的同黨殺,被父皇殺,被江湖大盜殺……宮裡的男孩,越是那些身份特殊,喪命的幾率就越高。
他竟是因為一次暗殺,就嚇得日夜京劇不寧!
這樣的人,就算是登基,怕也?江山之幸。
「那現在北燕的皇弟?」
「是太後娘娘另外一個侄女兒的皇兒!」說及此,宋嬤嬤平靜的面容,總算有些波瀾,「當日我離宮,那道聖旨,根本就是太后與那賤人聯手給我下的套,枉我自詡聰慧,竟是蠢到活活害死自己的皇兒。」
「我兒自幼就受先帝寵愛,聰慧堅強,怎麼會受一次驚嚇就驚懼不安,若非秦婠婠幫我查明真相,我一輩子都要成為笑話,兒子冤死,我卻為她們賣命!」
宋嬤嬤說的咬牙切齒。
「是太后與那賤人,日日在我兒飲食之中投放藥物,日積月累,我兒的精神受到損傷,變得脆弱敏感!」
端著茶盞的手,顫顫發抖。
「若非她們,我兒怎會喪命,可恨我這個做母親的,卻無法無力保護他,他年幼時,我自以為是的認為是為了他的前途,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離開北燕,我真是蠢啊,旁人再好,怎麼比得上母親,沒有母親的孩子,就什麼都沒有了。可恨我當年無知,更恨我父親當年與太后的私下交易!」
最後一句,話裡有話。
趙瑜隱約猜測,宋嬤嬤當初願意做細作,一則是為了拿到那道聖旨,二則,怕也是母家的勸說。
然而,她的母家,卻是另有打算,和太后沆瀣一氣,坑害了她、。
原本趙瑜對宋嬤嬤的皇兒,不屑一顧,可她這番話,卻是令趙瑜心頭髮酸。
她也有皇兒。
上一世,她與趙衍同歸於盡,她的皇兒……不知如何。
這一世,趙瑜從來不敢去想這件事,只要一想,便會有無邊的恐慌和無力將她緊緊包裹。
「公主知道嗎?我現在都不敢想當年的事,不敢想我的皇兒,我走的時候,他還那麼小,從未離開過我的他,是如何度過漫漫長夜,是如何熬過漫漫寒冬,北燕的風,那麼凜冽,那麼小的他,怎麼熬過來的。」
「太后和那賤人能給我皇兒下毒,又怎麼會真的精心照料他,雖說爹娘都是親生,可沒了娘的孩子,便是有爹,也是后爹,可憐我的皇兒……他該有多麼的想念我。」
「而那個時候,我在做什麼呢?我在費盡心機的竊取情報,自以為是的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我真是蠢啊!」
宋嬤嬤忽的一改平靜,猛地仰頭,哀嚎一聲。
趙瑜眼底發澀,忍住沒有哭。
上一世,她的皇兒,在看到她和趙衍的屍體的時候,會是如何呢?
縱然那一世,三叔知道一切真相,也許會開導皇兒,可……旁人再好,怎麼能同母親相比。
皇兒……
趙瑜心頭像是針扎一樣的疼,宋嬤嬤在她耳邊凄絕的哭聲,更是讓她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好在,宋嬤嬤並沒有哭太久。
「知道了一切真相,我怎麼肯再替他們賣命,我恨不得殺了所有害了我皇兒的人,那個時候,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魚死網破,我與本朝先帝講明一切,我配合他給北燕傳遞假情報,然後讓他一舉攻佔北燕,什麼屠城,什麼滅種,對我來說,統統都不重要,她們,都該為我兒陪葬。」
「可你並沒有這麼做。」趙瑜也漸漸冷靜下來。
「因為秦婠婠攔住了我,她讓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去見先帝,結果只有一個。」
「你會被立刻抓起來,但是,先帝卻未必會派兵,因為那時候,我朝的兵力,十有八九,投在甘南國,而且,國庫空虛,支撐不起這樣的戰事。」趙瑜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宋嬤嬤點頭,「不錯,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北燕朝廷並不知你們國庫空虛,他們為了屯兵,每年都像你們進貢大量的財物,以保一時平安。」
趙瑜嘆口氣,一笑,「是啊,我若是先帝,我也不會打破這種平靜的假象。」
宋嬤嬤扯嘴苦笑,「那個時候,能替我報仇的,只有秦婠婠,所以,我理所當然成了她的人,她也不負當初約定,縱是後來失足落入太后和齊煥的陷阱,被囚禁起來,依然讓人在北燕,殺了我的仇人。」
趙瑜隱約猜測,那個時候,去北燕殺人的,十有八九,該是徽幫的人。
而徽幫,也許直接走了她母親的面子,也許,走的是鎮寧侯府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