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是毒藥……
宋巷生坐在病床邊的位置,看著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的男人。
她不記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平心靜氣的看過他,當滿懷恨意的時候,觸眼可及的都是面目可憎。
「太太,先生他是真的後悔了。」張助理靜靜的站到了她的身後,輕聲道,「他已經想盡了辦法,去彌補過往的那些錯誤,平心而論,當年的事情他有錯,但……那何嘗不是在受人蒙蔽下才犯下的錯誤,他從來要找的人都是你,他只是被矇騙的護錯了人,他一直在等你回頭,等你原諒他,只要你點下頭,你們就可以重新開始……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小少爺從小就懂事乖巧,想必也會希望自己的父母恩愛,而不是鬧到今天這步田地……」
宋巷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沒有,只是一直默不作聲坐在那裡。
她保持著一個姿勢,坐了很久很久,直到……
警方找了過來,「明霆在家中中槍昏迷不醒,監視的警員曾經見到南風謹出現在別墅,我們需要找他進行了解一下情況。」
兩個人同時受傷住院,這樣的情況自然就引起了警方的懷疑。
宋巷生聞言看了眼病床上面色蒼白的男人,隨後,慢慢的站起了身,「你們既然都過來,想必也已經從醫生那裡得到了結論,他是在器械室內不小心被利器扎傷,不是什麼槍傷……而且,現在人都還沒有醒,你們就算是想要了解什麼情況,也要等他醒來吧。」
兩名警員對視了一眼,「宋女士,南風謹的傷口真的不是槍傷?你知道,欺騙警方,作偽證也需要負法律責任嗎?」
宋巷生唇瓣輕抿了下,眉頭略微抬起,笑容清淺,她說:「我沒有必要包庇他,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夫妻感情,相反我的孩子還因為他而死,我有什麼理由包庇他?」
她的反問,讓警員產生了些許的遲疑。
誠如她所說,南風瑾現在整個人還處於昏迷之中,就算是他們想要詢問些什麼,也無從下手,於是兩名警員只好就此作罷,一切都等人醒了以後再說。
江君驍看著她伶牙俐齒,幾句話就將前來問話的警員勸退,原本應該走進病房的腳步,因為陡然停頓了下來。
宋巷生好像是覺得病房內的空氣有些壓抑的透不過氣,她便想要出去走走。
但,就在她轉身的時候,身後卻驀然伸出了一雙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眸,對上的,就是南風謹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醒的眸子。
他眉眼深深的隱隱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他說:「謝謝你,南太太。」
謝謝她,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邊。
門外的江君驍,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對視的兩人,依照他的性子,本該直接走進去的,江浪蕩的本性一直都是: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
但,今天,他鬼使神差的,就沒有把腳抬進去。
而是一個人徑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按了按手骨,嗤笑了一聲。
病房內的宋巷生,慢慢的推開了他的手,南風謹以為她要走,但實際上,她沒有,而是選擇坐在了旁邊的位置上,她說:「南風謹,你知道……骨癌會遺傳么?」
因為她的不離開,而在心中漸生歡喜的南先生,在聽到她說出的這句話后,眼中的光亮「倏」然間便暗淡了下來。
他何其聰明,只這一句話他在心中便已經形成了最接近真相的猜測。
只是,也是在頃刻間,心中就升起了濃烈的不甘心。
骨癌……
終究,他那對父母,到底還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些東西。
只是,旁人的父母留下的都是或多或少的愛,怎麼偏偏……他的就只有癌症?
他的眸色很深,漆黑的墨色深瞳里驚濤駭浪、聲色戎馬接連的閃現而過,最終都在微微斂起的眸光中歸為平靜。
他依舊是,帶著笑意的,他問,「幫我,是因為我得了骨癌?」
宋巷生一開始視線,沒有跟他對視,她說:「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有因果報應,你欠了小寶一條命,或許,就到了該償還的時候。」
她用最薄淺寡淡的語氣,在他的心上插上了一刀,他明明很痛,但是卻不想要放手,骨骼分明的手指握著她的手,細細的磨搓著她手骨的位置,「我不會死巷生,我捨不得。」
但是轉瞬他又說,「可如果我註定要走不到最後的時刻,我也還是會緊緊的握著你的手,讓你陪我走完人生最後的路。」
他將她的手握的很緊,好像這樣就能將她牢牢的困在身邊。
他不放手,除非是到了生死的最後那一刻。
南風謹知道自己壓根跟好人和良善這些詞挨不上半分的關係,若是跟古代還有陪葬這種陋習,他說不定,真的會連死都想要拉著她一起。
他本就是這般自私自利的人,偏執,執拗而瘋狂。
他做不到,看著她在別的男人懷中幸福。
……
明麗來到病房,卻終究是沒有能夠見到明霆的最後一面。
警鳴聲在醫院的上空響徹著,病床上的明霆心臟的位置已經被用刀刺成馬蜂窩。
當門外的下屬覺察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前來查看病房的護士在看到這血腥的畫面后,嚇得尖叫連連,院方趕緊就通知了警方。
警方也因此救下了差一點就被打死的戴維。
是戴維動的手。
當他看到明霆的手指微動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就像是瘋魔了一般的,就只出現了一個念頭。
那就是——殺了他。
只要殺了他,一切就都結束了。
明家將不復存在,失去了領導者的組織也將不復存在,雖然已經造成的傷害沒有辦法彌補,但……誰知道會不會能夠挽救後來人呢?
又何嘗不是在挽救……他們自己。
只要明霆醒過來,他和zero一個都逃不掉。
明霆沒有任何的底線,他最初或許還有雅興跟zero跟他玩些貓捉老鼠的遊戲,可這一次的重傷,勢必將他所有的耐心耗盡。
明家積聚了兩代人的黑色勢力,沒有人知曉可以大到什麼地步,與其等死,怎麼就不能先下手為強?
左右都不過是一死。
在這種想法之下,在明霆即將要睜開眼睛的剎那,戴維掏出了身上的匕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重重的刺了進去,當鮮血濺到臉上,當血腥味開始在鼻翼間瀰漫,當……他看著明霆不甘而震驚的眼神……
戴維又連續刺了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他的手上染過很多人的鮮血,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讓他近乎是瘋狂的。
沒刺一下,他都告訴自己,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讓組織內,人人都畏懼不已的明尊,死在了他的手中。
明霆的手從被子下,只來得及伸出一半,之後便重重的垂落在下面。
在他眼中渺小如同螻蟻的「兩腳羊」,最終要了他的命。
「哥!」明麗差點從輪椅上跌落下來,幸虧後面有人及時扶住了她,現場已經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線,她卻不管不顧的想要衝進去。
送明霆前來的下屬,在見到已經醒來的明麗后,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小,小姐……您醒了?」
明麗聽到他喊自己小姐,便知道是明霆的人,她急匆匆問:「怎麼回事?!我哥他……他怎麼會死?!!」
不是都已經送到醫院了嗎?
怎麼還會死?
「明尊是……被人殺死的。」
明麗握緊了輪椅:「是誰?是誰幹的?!!」
誰敢殺死她哥哥?!
剛剛醒來的明麗,根本沒有來得及注意,這到底是哪個國度,而且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十三年前,明家在黑三角地帶一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敢動明家的人?
這在她心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是戴維,明尊受了重傷,他在裡面陪護……趁機,拿刀殺了明尊。」
明麗即使只是在病房門口的位置,依舊可以看到病床上的鮮血,可已經沒有了任何聲息的明霆,她握緊了手掌,赤紅著眼睛,「他在哪兒?他在哪兒?!!」
下屬看向了已經被戴上了手銬的戴維。
「殺、了、他!」
剛剛蘇醒的明麗,還沒有從昏迷前父母死亡的事情中緩過神來,就見到了僅剩家人的慘死,當即便從牙齒中擠出凌冽的指令。
就算在父母和哥哥的保護下,表現的再如何的溫和,從小耳濡目染生殺大權在握的感覺,早已經深深的埋到了心底,尤其她如今的心智說起來也才十幾歲。
第一反應就是讓害死她哥哥的人血債血償。
只是她的心智還沒有恢復到應有的水平,這些下屬雖然宛如是聽從命令的機器人,但並不是傻子,就算是要動手,也不可能當著華國警員的面。
張助理是打聽到明霆在這家醫院搶救,所以來查看一下情況的,想要知道人到底救沒有救回來。
當在醫院外面看到停靠的巡邏車后,他當時眼皮就跳動了一下,在看到被帶上巡邏車的戴維以及……坐在輪椅上叫囂著要給自己的哥哥報仇的女人後,心中就升起了一種揣測。
他旁敲側擊的從一名護士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知道自己是該舒一口氣,還是該提起一口氣。
張助理在回到車上后,第一時間就給南風謹打去了電話。
而此時的南風謹,正在跟醫生交談,並且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病情。
「……好在病情還沒有發展到最惡劣的情況,目前來看,雖然到了中期,但……只要積極的接受治療,兩三年之內都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的醫學日新月異,治療好只是時間的問題。」
醫生講述完他的病情,給了個並不算是安慰的安慰。
南風謹聽后,沉默良久。
他事先已經做好了情況不同樂觀的打算,卻沒有想到,會比他想象中更為嚴重,兩三年?
誰能知道兩三年之後到底是個什麼光景?
所謂的特效藥怎麼聽都像是安慰之詞。
在醫生離開后,南風謹靠在床頭,伸手按了按眉心的位置,手機響起,他輕瞥了一眼后,接通。
「先生,戴維在明霆重病時下了殺手,現在人已經被警方帶走,明霆他……死了。」
在張助理的話說完,南風謹正按壓著太陽穴的手陡然頓住:「你說,戴維殺了明霆?」
張助理:「是,而且……人已經確認死亡,我還在現場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好像說是……明霆的妹妹。」
接連的兩個消息讓南風謹握著手機的手驀然收緊,「看清楚,那個女人張什麼模樣了?」
張助理一向做事情嚴謹,當即從手機相冊中,找到了剛剛偷拍的照片,發到了南風謹的手機上,為了不被發現,距離相隔較遠,角度也有些偏,但是好在像素很高,仔細辨認之下,並不難看清。
南風謹再放大之後,確認了輪椅上的女人,就是明麗。
昏迷了十三年,竟然在這個時候醒來了。
巡捕局內。
戴維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見到南風謹:「在見到他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
說完,他便真的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問案的警員看向了審訊室內的窗戶,在耳返內得到準確的回應后,便有人開始聯繫南風謹。
南風謹在知道他們電話的來意后,絲毫都不感到吃驚,相反,他在知道戴維的所作所為後,就一直在等這個電話。
他傷成這樣,自然沒有辦法一個人去巡捕局,張助理自然而然的就做了陪同對象。
「……戴維這麼做,是想要,保住先生么?」
車上,張助理一邊開車,一邊低聲問道。
南先生看著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夜色,黑如點漆的眉眼中,露出了幽深的回憶之色,他說:「當年,我們是對手,也是隊友……」
他削薄的唇微動,卻終究是只開了一個頭。
那段黑色的過往,他到底連吐出口都不願意。
他這樣的男人,身上帶著不屈的傲骨,怎麼會願意,用那些傷痛的過往,去換取旁人或同情或可憐的目光。
明神定下的規定,組織里只需要服從,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夥伴,命令就是一切。
可南風謹隱約記得,好像在還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戴維就喜歡圍在他身邊,或近或遠,總是跟著。
即使那是的南風謹從來神情很淡,也沒有跟他說過什麼話,甚至一度以為……那時他是想要藉機除掉自己。
在思緒漂浮的時候,車已經開到了巡捕局外。
南風謹在審訊室內,見到了戴維,在戴維的要求下,審訊室內的監控和錄音設備全部都關了,警員也從裡面出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傷勢,怎麼樣了?」戴維將自己手上的手銬挪動了一下,那東西帶在手上讓他很不舒服。
「為什麼這麼做?在醫院動手,你根本逃不掉。」
也根本沒有辦法擺脫嫌疑,但他還是做了。
面對南風謹的質問,戴維舉起手銬用手背敲了一下的腦袋,他說:「我活不了多久了zero,這晶元就算是不爆炸,我也沒有幾年可以活了,這裡面長了個瘤子,跟晶元連接到一塊了,就算是再高明的醫生都救不了我的命,明霆活著我也是死,他死了,我也活不了,既然這樣……我何必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我騙了你。」戴維說,「我不是孤兒,也清楚的記得我父母是怎麼死的,他們是被當年明神手下的人槍殺的,我這也算是給他們報了仇。」
人嘴裡的話,另一個人從來都沒有辦法辨別真假。
南風謹同樣也不知道他所謂的疾病和報仇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人是我殺的,在別墅那兩槍也是我開的,我怕他醒來揭穿我,報復我,所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重傷昏迷的時候殺了他。」在談話終結的那那一刻,戴維驀然說道。
人是他殺的,有理有據,從頭至尾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南先生已經站起來的身形驀然就僵化了一下,他保持著背對著戴維的姿勢,良久良久以後,才從喉骨中擠出一個「嗯」字。
身後是戴維的朗笑聲,他說:「zero……不對,南風謹,好好活著。」
連同他那一份,好好活著。
從今以後,zero就隨著明霆和戴維的死,真的不存在了。
南風謹從審訊室走出來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說,就是那麼半斂著眸子,當張助理想要來攙扶他的時候,也被他給推開了。
「不好,馬上把人送去醫院,嫌疑人自殺了!」
在南風謹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驀然傳來警員的呼救聲,兩名警員聽到動靜迅速的跑了進來。
「已經……已經沒有呼吸了。」一名較為有經驗的警員檢查后,沉聲說道。
「先生。」南風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張助理連忙扶住了他。
張助理隱約的從他的口中聽到了一句:「是毒藥……藏在後槽牙里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