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他問：「巷生，我連母親都沒有了。」
他曾經說過這輩子都不放她走，可真的事到臨頭，他第一件要做的就事情就是給她留好退路，送她出去。
張助理沉聲：「先生……要不要詢問一下太太的意思，她或許……會願意留下來陪你共度難關也不一定。」
張助理跟在他身邊多年，對他雖然不能完全看透，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了解，宋巷生在，南先生的心中還會有所顧慮，一旦……他身邊唯一的牽挂都沒有了，張助理不知道在必要的時候，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南風謹聽到他的話，目光持續的有些僵直的看著車窗外，四方城夜色極美，是一種絢麗的燈火輝煌，但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冷，多年前他選擇重新回到這座城市，去找一個連準確樣貌都不知道的姑娘，他其實貪戀的就是她身上的溫暖。
趨光性，是生物的本能，更是在陰暗地待久了以後南風謹的本能。
「詢問？……不必了，她不會願意。」她約莫都要巴不得他在這場鬥爭中敗得徹底，得以從他的身邊完美抽身。
共度難關，那是相愛之人的選擇，可她，早就不愛他了。
後座上的男人，用最薄淺的聲音，說著最寂寥滿身的話語。
他說，她不會願意。
張助理張了張嘴，是想要再說些什麼的，但終究是都卡在了舌尖，一句話都沒有說。
因為安慰兩個字，用在南先生身上，好像無論是怎麼樣都顯得格格不入。
宋巷生閉著眼睛，卻一直都沒有睡著，大腦一直都很清醒，她似乎什麼都沒有想，可在已經關了燈光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還是落在了門口的位置。
當樓下的停車聲響起，她猛然掀開被子，在坐起身，要下床的時候，卻又……
把腳給收了回來。
數秒鐘后，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一切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南風謹抬眸朝她住的那間卧室輕瞥了一眼，裡面的燈早已經關上了。
張助理：「先生，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南風謹細微的點了下頭，開始朝著別墅裡面走去。
張媽起夜的時候聽到外面有動靜，就出來看了看，客廳的沙發上，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正靠在沙發背上，即使只是一個側面，也能感知到他身上那股濃郁的疲憊。
「先生，您回來了。」張媽輕聲道。
南風謹聽到動靜，頓了下，點頭，一開始是什麼都沒有說，數秒鐘后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太太，睡了嗎？」
張媽張嘴就想要說「太太早已經睡了」，但吐出口之前，在舌頭上打了個轉，真正說出口的是，「太太剛睡不久，今天一直都在看關於先生的新聞，心裡應該是著急的。」
南先生也沒有探究這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削薄的唇角淡淡的扯動了下，「去休息吧。」
張媽在走之前，還是問了句：「先生吃飯了嗎？要不要我……」
南風謹：「不用了。」
他沒有什麼胃口。
張媽見狀，也不好再說些什麼，遲疑了一下之後便去休息了。
樓上，南先生的腳步頓了下，沒有直接去宋巷生所在的房間，而是去了主卧。
站在淋浴下面，將花灑開到最大，溫熱的水流從頭頂灑下，頃刻間就打濕了短髮，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水流進了眼睛里，乾澀難忍，下意識的就閉上。
眼睛閉上了，大腦對於水流的感知好像也隨之變得更加敏銳起來。
手掌上，粘稠的觸感，像是殷紅的血。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世墨說得對，我們之間……不需要孩子，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一定……還，很幸福……」
「怪物，你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聲音，無孔不入，刺破他的皮膚，直直的鑽進他的大腦。
像是蠍子尾巴上的毒刺。
南風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疼，但就是覺得好像渾身都在疼痛，他那麼能忍受疼痛的人，也抑制不住的靠在牆壁上，大口的喘息著。
冰冷的牆壁接觸肌膚，讓大腦隨之開始變得清醒起來。
一刻鐘后，南先生裹著浴巾從浴室里出來，腳步很慢，走到床邊的時候，仰面躺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水溫的問題，他的腦袋有些沉沉的空白。
從車聲響起，宋巷生這才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半個小時后，她這才朦朧的有了點困意。
而這個時候，卧室的門輕輕的被從外面推開了。
沉穩的腳步聲響起，很快的另一邊的床下陷了一分，男人熾熱的胸膛從後面貼上了她的。
南風謹將她整個都抱在懷中，下頜也緊緊的貼著她。
他永遠都喜歡這種密不可分的擁抱方式，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牢牢的把她留在身邊。
「巷生。」他輕聲的喊，「你，睡了么？」
背對著他的宋巷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卻並沒有回答他。
而似乎，南風謹也並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薄淺的聲音敲擊著沉靜的夜色，宛如是睡夢中的低語，他說：「馮筱柔死了……」
這話說完，他停頓了很長的時間以後，才繼續道，「她為了跟一個死人合葬，跟明霆達成了交易，要在我身上多條弒母的罪行。」
他說：「國外的骨科醫生我都給她聯繫好了，她還有兩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可她就那麼迫不及待……」
他抱著她，抱得很緊，他說：「巷生，我連母親都沒有了。」
宋巷生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直到脖子上傳來涼意，她的目光才動了下，這個時候的南先生是脆弱的，是無助的。
而他的脆弱和無助，只在她和這深沉的夜色面前，才能顯現。
宋巷生原本是該在這個時候，跟以往那般刺痛他的，她本該帶著惡意和嘲弄的問他：南風謹，你也會有今天嗎？
你當年害死我的孩子時，你又知道我有多疼嗎？
她本該，這樣問的。
本該，這般嘲弄他此刻的痛苦和軟弱。
可實際上，她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就那麼靜靜的躺著。
他就那麼抱著她，像是要將她嵌入骨髓，「巷生，我……」
他啞聲，但到底還是將「愛你」兩個字咽了下去。
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他想要求她的事情，有很多，求她再愛他一次，求她永遠的陪伴，但是這些，如今都成了難以開口的東西。
他跟明霆的戰役已經打響，他處於最不利的弱勢，他若是敗了，就是在牢獄中一輩子。
明霆不會給他再次爬起來的機會。
宋巷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就是在眼睛睜著很累的時候，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好像一直有人在她的耳邊時不時的說著什麼。
她想要聽清楚，但最終被困意侵襲，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當次日她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的。
在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南風謹已經在穿襯衫，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照舊是素日里沉穩運籌帷幄的南先生，昨夜那個脆弱又無助的男人，似乎不是他。
他說：「再睡一會兒，我出去看看。」
宋巷生既然行了就沒有再睡一個回籠覺的習慣，她坐起了身，靠坐在床頭。
她剛醒似乎還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太晚的原因，南風謹很喜歡她這副朦朦朧朧好沒睡醒的模樣，毫無防備，對他也半分不設防。
他宛如是受到了引誘一般的，弓著腰，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了一個吻，「南太太，早安。」
鬼使神差的，她眨了下眼睛，對著他說了句：「早。」
雖然只有一個字，卻足夠南風謹欣喜，他整個人保持著彎腰的姿態，脊背僵住，目光深邃幽沉的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像是要就此將她看穿、看透。
連宋巷生都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給出他回應，許是……
許是什麼呢？
她不清楚。
「早。」南風謹回過神來后，修長的骨骼分明的手指輕輕的在她的面頰撫動了下。
南風謹在走出卧室后，面上都是帶著淺笑的，跟昨晚張媽見到時截然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
「先生。」張媽打招呼。
南風謹點頭，「外面怎麼這麼吵？」
張媽：「好像是個瘋漢，一直吵嚷著是太太的父親，想要衝進來，身後還帶了個記者，被門口的保鏢給攔下來了。」
南風謹聞言，眸色微深的朝著外面看了一眼，「馬上把人趕走，不要吵到太太。」
張媽點頭，轉身出去。
張助理來的時候，正好是陳凌峰被轟走的時候，張助理在看到他此刻狼狽的模樣后，略微詫異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剎那而已，很快恢復如常，面不改色的就朝著裡面走去。
被轟趕的陳凌峰原本想要大放厥詞，但是在看到張助理后，連忙就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說道：「張助理，是我，我是陳凌峰啊，你帶我進去，我要見我的女兒，我要見我的女兒。」
張助理細微的笑了下，推開他的手，說：「原來是陳董，只是據我所知陳恩瑞並不在裡面。」
「不是陳恩瑞，是宋巷生，我說的女兒是宋巷生！」陳凌峰大聲道。
張助理面上微笑不變，他說：「陳董說笑了，我們太太沒有父親，至於……跟陳家的那邊關係，當初不是都已經在眾多媒體面前否認了么，怎麼陳董年紀大了，這點事情都不清楚了？」
陳凌峰：「血濃於水，是她說斷就能斷的嗎？我年紀一大把了，她這個做女兒，難道不需要盡一點養老義務？！」
面對他理所當然的言論，張助理只是笑了笑，「太太沒有父親，自然談不上養老，陳董如果有什麼不滿的話，不妨讓第三方介入。」
陳凌峰：「你！」
張助理沒有跟繼續鬥嘴皮子，轉身就進了裡面。
陳凌峰雖然想要繼續叫囂，但終究是沒有那個膽量。
張助理在客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先生，馮女士的葬禮已經在籌備，您……還去嗎？」
不管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這次人人都知道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南風謹如果連葬禮都不參加，只能再次遭人詬病。
南風謹面色沉沉的坐在沙發上。
宋巷生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張助理，略微點了一下頭，然後就坐到了餐桌旁。
「去，太太也去。」南風謹看著她用餐的動作，聲音很淡的說道。
餐桌旁的宋巷生聞言掀眸朝他看了一眼，「去哪兒？」
南風謹：「……馮筱柔的葬禮。」
宋巷生聞言，沒有說去不去，而是沒有任何徵兆的說了句：「我見過了明霆。」
南風謹聞言，整個人一頓，驀然站起身：「你說，你見到了誰？」
宋巷生：「明霆。」
南風謹眸色深深的望著她，「怎麼見到的？」
「昨天，那個戴維打暈了我，我再醒來的時候，就見到了明霆，他跟我講了一些事情，關於你的。」
她的話，讓南風謹的面色一白，顯然，是猜到了明霆會講的是什麼。
殺人誅心，明霆既然見到了宋巷生，怎麼會放過那麼好的機會，自然是要把他最不堪的一面全盤說出。
南風謹想到晨起她那一聲淡淡的回應，像是陡然間就明白了一切：「可憐我？」
張助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南先生在一剎那陡變的面色。
而宋巷生呢？
她眸色沉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隨後淡淡的撇開了視線，她說：「世界上值得可憐的人太多，你走到今天已經是多少人幾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沒有什麼值得可憐的，我告訴你，只是想要你知道，戴維……不可信。」
南風謹眸色深深的看著她數秒的時間：「戴維想要擺脫明家的束縛，馮筱柔想要跟南世墨合葬，巷生，你呢？你想要的是什麼？」
他腦子轉的多快啊，同時也更加明白所謂的人性。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被收買的，只要心中有所念，有所欲，打蛇打七寸，掏對了價錢，合作、生意也便達成了。
面對這樣的問題，宋巷生有很多種回答，不動聲色的就可以把男人哄得很開心，但那麼多條路擺在面前，她卻都沒有選擇走，她說：「我當然，也有想要的東西。」
張助理聞言眉心當即就跳動了兩下，下意識的看向南風謹。
他以為南風謹會生氣，會動怒，但實際上，他南先生在沉默了數秒鐘之後，笑了。
他說：「巷生，無論明霆跟你說了什麼，都不要信。」
他說：「等我敗了，你自然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倘使我贏了，他答應你的再多，也是空談，我的南太太那麼聰明，這點一定可以看的清楚明白，是么？」
他話語聲輕柔，像是在誘哄不懂事鬧脾氣叛逆的孩子。
宋巷生的眉頭擰了一下，像是揮出去的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綿軟的無力。
馮筱柔的葬禮，安排在了臨近中午的時候。
如今時間尚早，南先生跟張助理出了一趟門。
戴維聽到門鈴聲，打開門，在看到南風謹的那瞬，張口想要打招呼，但是在尚未開口的時候，就被南風謹一腳給重重蹬在了地上。
戴維沒有任何的防備，直接被踢出去兩三米的距離，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吭。
在他爬起來后，攥緊了拳頭，「zero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風謹沉沉的坐在沙發上，「戴維，我一開始就說過，不要騙我，更不能去碰她，你聾了么？！」
聞言，戴維便知道，昨天自己做的事情被他知曉了。
「我就知道，華國的女人也就會些斤斤計較的事情，她找你告狀？」
面對他的不屑和冷嗤，南先生只是說了一句話，他說：「我說她丈夫，她有事情不該跟我說？」
但顯然這些並不是南先生今天來的目的，「明霆給了她什麼條件，要她做什麼？」
戴維看了眼張助理。
南風謹側眸：「你先出去。」
張助理點頭，守在了門外的位置。
張助理不知道兩人究竟談了什麼，只是看著腕上的手錶，可以確定，南風謹跟戴維在裡面待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當半個小時后，南風謹一臉沉色的從沙發上站起身，面色有些冷硬：「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之內，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寬容。」
戴維從後面握住他的手臂，「zero，我可以幫你……你該知道，我不會背叛你。」
戴維扯開襯衫，露出前胸被那道被劃了足夠十五厘米的傷疤，即使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卻依舊醒目，可見當時的情況有多麼的危及。
「你還記不記得，這是當年我們一起執行任務，我替你擋的那一刀，你說你會記一輩子。」
南風謹頓了數秒的時間。
戴維笑了下：「可是你當年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有給我打。」
南風謹那時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想要永遠永遠的跟過去道別，自然組織里的一切都不想要帶著，包括……人。
「去過你想過的生活，明霆如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邊，我讓人送你離開。」
這是南風謹對於往昔那段情誼，最後的寬容。
戴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走？
談何容易？
在馮筱柔的葬禮上。
南風謹跟宋巷生的出現剎那間就引起了旁邊蹲守著的記者媒體的注意。
一時之間蜂擁而至。
如果不是有保鏢攔著，兩人怕是寸步難行。
當兩人到了靈堂裡面后，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明霆。
他直直的站在中間的位置，打量著正前方馮筱柔的黑白照片，說：「真是可惜，那麼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