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希翼……她是不捨得下手
南風瑾肢體僵硬的跑下床,小腿骨打在床上,有瞬間的麻。
他腳步踉蹌了一下,跑出了客房。
殷紅的血從他的床邊一直蔓延到了小寶的兒童房消失,孩子房間的門緊閉著。
南風瑾用力的推了一下,沒有成功,再第二下,第三下,他用手重重的拍擊著厚重的實木門,發出「砰砰砰」的響聲。
「巷生,開門!」
「宋巷生,把門打開!」
然而不管他怎麼叫囂,兒童房裡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裡面的宋巷生靜靜的閉著眼睛,靠在小寶的窗前,輕聲哼唱著小傢伙奶聲奶氣唱著的童謠「啊門/啊前/一棵葡萄樹
啊嫩/啊嫩/綠地剛發芽
蝸牛背著那重重地殼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沒有唱上幾句,聲音漸消漸息,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媽媽,這裡好黑……小寶好冷,媽媽過來陪小寶好不好,小寶一個人害怕……」
小傢伙可憐兮兮的看著她,眼眶盈淚。
宋巷生走過去,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裡,輕聲道:「好,媽媽來陪你,小寶不怕……」
南風瑾開始撞門,沒有成功,他昏了頭,失了冷靜,忘記了公寓里還有備用鑰匙這一回事,「宋巷生你不準死!你不準死聽見沒有?!」
張媽看著地上的血,頓時眼前一黑,連忙,連忙去翻找出了備用鑰匙。
「先生,先生,鑰匙,鑰匙拿來了。」
張媽給鑰匙的時候,手都是顫抖地,先是小少爺出事,現在連太太也成了這樣,任誰看了都覺得倍感心酸。
南風瑾接過鑰匙,嘗試了數次都沒有辦法將鑰匙插進鎖芯里,他面上的神情越加顯得嚴肅,但手指劇烈的顫抖卻將他心中的恐懼暴露的淋漓盡致。
當房門打開的瞬間,張媽看著地上的血,看著已經像是沒有任何氣息的宋巷生,眼淚不受控制的就落了下來。
南風瑾被深深的恐懼侵襲,他用手用力的按著她手腕上的傷口,猩紅了眼眸。
宋巷生的這一刀割得很深,隱約可見白骨。
南風瑾彎腰將人抱起,緊忙開車去了醫院。
他額頭上的汗珠不斷的落下,坐在後座的張媽看著氣若遊絲的宋巷生,手足無措的只能落下眼淚,口中輕喊著:「我可憐的太太,我可憐的太太啊……」
宋巷生這一刀割下去,就沒有打算再活下去的打算。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為什麼而活下去。
曾經,無論生活的環境多麼的窘迫,在別的孩子都可以背著新書歡歡喜喜上下學的時候,她只能死乞白臉的求著同學每天把書借給她,借給她……晚上回家抄。
一百多頁的書,因為多年累積下的技能,她抄得很快,利用晚上放學的時間,她用一個星期就可以寫完。
年紀還太小的時候,寫得慢,她抄啊抄啊,能抄半個月。
數學課本的字少,她抄兩三個本子也就抄完了。
語文課本字太多,需要抄好多好多個本子,正反面都是字。
可即使是這樣,她依舊每天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因為她的小學語文老師告訴她:巷生你還小,人生還有很多的可能,只要你自己不放棄,等你考上了大學,等你在大城市裡找到了工作,你就會明白,人生沒有白吃的苦。
對,不放棄,人只要還活著,總是會有無限的可能,總是可以期待明天、明年、後年……的奇迹。
她像是扎在沙漠中的仙人掌,即使沒有多少的養分,即使經受的都是凜冽的風,她始終讓自己保持著強大的生命力。
因為人生,總有美好的明天值得期盼。
她可以自己打工支持自己的學費,可以有空就泡在圖書館里,成為放棄一切的娛樂活動,活的按部就班的像是個機器人。
只因為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足夠的努力,總可以有逆風翻盤的一天。
可如今……
她放棄了,沒有用的。
即使她再如何的努力,都沒有辦法阻止名為命運的齒輪在她的身上重重的碾過。
她累了,沒有了任何的期待,在小寶從她的生命中離開的那一刻,她就沒有了任何的期待。
堅持了二十多年,放棄只需要一瞬間。
與小寶一同葬於這個寒冬吧,小寶需要她。
到醫院門口的時候,車還沒有來得及挺好,南風瑾便匆匆下了車,將她從後座上抱了起來,那天,南先生也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恐懼和無力。
明明這種只能束手無措眼睜睜看著事情發展,卻沒有任何能力阻止的感覺,已經消失了近十年。
「救她!救她!」
手術室門前,南風瑾用力的握住主治醫生的手臂,黑滲滲的眸子帶著不安和恐懼。
主治醫生進入了手術室,門外的南風瑾和張媽再次看到手術室門打開的時候,是在一個小時后,「南先生,夫人失血量過多,需要緊急輸血,但……血型特殊,醫院的存血有限。」
存血有限!
存血有限!!
南風瑾緊緊的揪住了他的衣領:「知道存血有限,為什麼你們不事先準備好?!為什麼不能大量的存血?!!」
「……這……」
這個問題也並不是主治醫生可以回答的。
南風瑾:「馬上去別的醫院調,找合適的人捐血,馬上找人捐血!!」
主治醫生:「南先生,請您先冷靜冷靜,我們的醫護人員已經去想解決辦法了……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保證夫人的安全。」
然而,盡全力的意思通常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因為中途出現了血漿告急的意外,整成手術持續了四個小時。
張媽在手術過程中,接到了一通江君驍打來的電話,他此時懷中還抱著玩偶,臉上帶笑的詢問宋巷生的情況,說自己明天回去看她。
張媽聽后喉嚨一哽,告訴他說:「太太她……自殺了,現在,現在還在手術室里搶救。」
江君驍臉上的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凝結,最後乾裂,「自殺?」
「你們現在在哪家醫院?」
四個小時后,手術結束。
當面無血色的宋巷生被從裡面推出來,當主治醫說:「……人救回來了,但是失血過多,需要養很長一段時間精氣神才能恢復……這段時間好好的勸勸她吧,她已經經受不起再一次的搶救。」
南風瑾目光僵硬的點頭。
……
「媽媽,媽媽……」
「媽媽,小寶好冷,水裡好冷……」
「媽媽,要抱抱……」
宋巷生沉浸在無盡的夢魘之中,掙脫不開,也不想要掙脫開。
她在一片迷霧中,跌跌撞撞的想要循著聲音找到她的孩子,卻每每只能抓到稀薄的空氣。
「巷生,你該醒來了。」坐在病床邊的南風瑾,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一遍遍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宋巷生被從夢魘中拉回來了,睜眼看到頭頂白色的天花板她就知道,自己……還活著。
「醒了?先喝點水。」南風瑾微微托起她的頭,想要給她喂水。
宋巷生轉動僵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冰寒入骨,透著席天滅地的恨意。
嗓音如同指尖滑過磨砂紙粗糲而喑啞:「滾。」
南風瑾:「既然這麼恨我,怎麼不直接拿那把刀殺了我?為什麼要去傷害自己?」
宋巷生冷冷的勾了下唇,嘲弄刺骨的看著他。
南風瑾心中原本是存在著某種希翼的,希翼……她是不捨得下手,希翼……她對他還存有愛意不忍。
可所有的希翼都在她的眼神中化為烏有,「……你想要跟小寶一起生活,把我徹底的排除在外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