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追兇

  向山將手中雙槍放在地上，拱了拱手：「承讓。」


  這一聲似乎驚醒了羅伯特。他從地上站起來，低頭道：「是我輸了。今日才知，世上真有非凡人。」


  向山的每一顆子彈，都當空擊中了他射出來的子彈。


  每一顆子彈都是如此。幾乎所有子彈落點都在兩人中間。


  這並非是單純「反應快」可以解釋的。這四把仿古的手槍都是原始的機械結構，彈匣將子彈壓入槍膛的速度是有限的。這更進一步壓縮了反應的時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不到一百米。這個距離之下，尋常武者就算閃避對方的子彈也有些艱難。


  這個武者「預判」了一切。他把握住了羅伯特每一個有可能開槍的時機，把握了羅伯特移動槍口的軌跡。他的槍口始終追著羅伯特的槍口——而這需要非常了解羅伯特的槍術，比羅伯特自己更加了解。


  在這個基礎上，他才可以通過觀察手指的動作確定開槍的瞬間。


  羅伯特自忖，就算是他自己面對自己的鏡像，也做不到這一點。


  就算那個綠林很快，他也必須用射速更高的槍械，射出更多的子彈，才能做到相似的事情。


  且不論內功、義體……


  這個俠客的槍炮外功，就讓人高山仰止。


  直到這一瞬，羅伯特才有模糊的認知。或許在生死搏殺之間，這個江湖人，比那個綠林要強得多。


  向山伸手將羅伯特身體扶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急從權，說聲抱歉。但是，還請仔細跟我說一說，這些日子城內的各種事情，說一說黑市之類的消息……」


  羅伯特幾乎是脫口而出：「好，但是請用一份槍炮的經驗卷積……」


  說到一半羅伯特就閉口不言。方才的「情報」，是與這位「無名」約好的賭注。他臉皮還沒有厚到可以在比武的彩頭裡加碼。


  「可以。」向山無所謂的說道。他把握開槍時機的經驗卷積，無非是在等羅伯特的功夫里，下載了這武館的公開資料，然後再利用他自身的武學見識分析、拆解。天下武功本就是順著一個邏輯而設計出來的，技術細節千變萬化，但是只要有了整體性的認識，便能有高屋建瓴的目光。


  他說道：「東西可以給，但是，還請快點將我要的情報給我。」


  說著，他便對尤基招了招手，然後走入黑暗之中。


  羅伯特思索片刻，然後對著向山離去的方向微微躬身。


  ……………………………………………………………………………


  博爾術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他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尾巴纏在身上，就這樣在鬧市之中行走。那個撿來的女人就在他身邊。


  但是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第一波襲擊是在三十三個小時之前，一顆子彈從天而降，幾乎貫穿他的義體。


  在最後關頭，他揮動那人造肌肉纖維製成的尾巴，方才當空劈碎了那顆子彈。


  但是，這極限的一擊，也造成了肌肉纖維的大面積斷裂，整條尾巴出力降低了整整7%。


  莫要小看了這區區7%。那可是一顆子彈，一顆造價低廉的子彈。


  而人造肌肉纖維，只能從官府的手裡去搶，很難獲得穩定的補給。


  博爾術這條尾巴不知道耗費多少人造肌肉纖維。而一顆子彈，就可以讓接近7%的纖維報廢。


  只要對方再來個十幾發，這一條尾巴也算廢了。


  但是博爾術卻是不怕的。那一發子彈也只是佔了一個「突襲」的便宜而已。


  他根本就不怕。博爾術反手將那個女人推遠，然後就在原地等待。


  他在等第二顆子彈。只要博爾術這種接近一重天地的人有了防備，那神經反射的速度就足夠他們處理子彈。而子彈的來勢，也能揭示出狙擊手的位置。


  博爾術是速度型的武者。他可以頂著幾顆子彈，衝到狙擊手身邊，將狙擊手殺死。


  博爾術並不擔心這個女人被波及，因為他猜得出來，來殺自己的是俠客。那些俠客是不會傷及無辜的。


  ——和現在的我不一樣。


  博爾術當時生出了些許雜念。


  這原本是個破綻。


  但是，第二顆子彈沒有在這個時候出現。


  博爾術就在那裡等了兩個小時，沒有結果。再等下去，就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被庇護者察覺，所以博爾術再次移動起來。


  大概又過了一個小時，第二顆子彈確實出現了。


  這一顆子彈準頭稍差，只是嵌在了博爾術腳邊的地上。這動靜確實驚擾了周圍行人，但是幫派械鬥也經常掏出熱武器，所以沒有人太過關注。大家只是快步撤離。


  而博爾術則從那子彈的彈孔之中推測子彈來的方位。


  八千米之外，一座超級建築的五十層以上。


  這是非常極限的狙擊。


  博爾術趕了過去。


  但想象中的「連續攻擊」並沒有出現。


  那槍手在開了第一槍之後，就直接消失了一般。


  博爾術到地方的時候，那地方就只剩下些許狙擊點布置的痕迹。另外，牆上還有一個二維碼。


  這二維碼是一個網址，指向一個圖片。


  博爾術看了看，發現那就是自己幾天前在多明戈城殺人留下的痕迹。


  另外，這二維碼還有部分文本信息，解析出來是「證據？」，一個詞，外加一個表示疑問的符號。


  博爾術默然。


  自己殺那兩戶七人的時候其實沒有掌握什麼「證據」。那兩戶人里，只有一人下手了。就算這一人真的該死，他也只該殺這一人。但是他控制不住。


  但博爾術也沒有辯解什麼。他甚至不打算將那個女孩被打劫的記錄拿出來。沒有意義。在大多數俠客眼中，這不一定是要「以死來還」的罪。況且那個來刺殺他的俠客真的有點道德潔癖，覺得那個人有取死之道，也沒有意義。兩戶七人，至少有一個小的算無辜。


  俠客對綠林都是必殺的態度。在俠客看來，綠林就是無藥可救的瘋子。博爾術也很清楚這一點，他過去就是個俠客。這一次滅門兩戶人，那兩戶人都沒有文明庇護，官府不會管，但是俠客看見了，就是不死不休。


  那七條人命只是導火索，是將他與俠客矛盾徹底引爆的火星。


  博爾術很快重振心神。他想，就這麼死了也好。但是某種情緒驅動著他，他不能自控。


  ——我就全力一搏，看你能不能殺我吧。


  博爾術打定了主意。


  第三顆子彈是在第二顆之後的四個小時來的。第四顆則過了六個小時。


  每一槍都是超遠距離的狙擊。當博爾術發現子彈，而朝子彈來的方向看去時，那個狙擊手就已經隱藏身形了。


  博爾術隱約意識到了，對方的武功其實差自己很多，神經反射、義體強度都遠遠跟不上。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個刺客根本不與自己拼槍，就連槍炮對格鬥的「黃金一百米」都不爭搶——兩人的武功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黃金一百米」內，那個刺客也不可能打中有防備的博爾術。


  所以他在用策略補足武功的差距。


  「武功」乃是弱者的技術，一切可以顛覆強弱的技術、想法、智慧，都是武的一部分。


  那個刺客唯一比博爾術更強的，應該就是一雙眼睛。所以，他不斷的在博爾術的視線之外開槍。她並不要求一擊建功。他打算讓博爾術長久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一點點削弱。


  除此之外，這也可以讓博爾術因為躲避、格擋而使身上零件劣化。


  博爾術也想過利用房屋躲避。但是他踏入房屋沒多久，就感覺到次聲波的動靜。超視距攻擊的狙擊手一般都會駕馭無人機的。沒有無人機監控風向，風就可以摧毀遠距離狙擊的準頭了。而那個刺客至少有一台無人機安裝了次聲波雷達。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多明戈城的民宅大多不是什麼正經建材做的。這些牆壁在現代槍械的威力面前，就跟紙糊的一樣，根本起不到什麼防護作用。相反，被牆壁阻隔視線之後，博爾術就沒法感知子彈了。他反制子彈的「反應時間」，就只剩下「子彈破牆」到「子彈臨身」的短短瞬間。


  於是博爾術乾脆破牆而出。


  在出去的時候，博爾術順便搜索了一下周圍。但是很遺憾的是，周圍的無人機是真的多。平民之中有點家當的人、幫派分子、武館武師都會用這個。有些依靠新聞之類東西掙錢的人更是將這個當做生產工具。他出來的時候，周圍起碼有五台無人機，他無法分辨到底是哪一台。


  還有個辦法就是往地下鑽。但是松鷹城那複雜的地下網路，佔了一條半天然地下河的便宜，不是每個城市都有那般地下網路的。有些城市的下水道，就充滿了有機毒氣。他一個滿改造率的倒是無所謂，但是那個礙事的女人受不了。


  這條路也不能選。


  而現在，博爾術又即將路過一個十字路口了。


  這個地形缺乏遮蔽，是一個好的狙擊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