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勇者與廢人
那雙粉色的小眼睛,盯了王錚一陣,沒有發出任何響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通風口。
當它離開時,正坐在桌子上,嘟著粉腮吮著棒棒糖的阿青,若有所覺地仰起腦袋,瞥了通風口一眼。
不過她也並沒有太過在意。
因那只是一隻隨手便可捏死,毫無威脅的小東西而已。
瞥了一眼,阿青便收回視線,笑眯眯地繼續看王錚練標槍。
而那隻粉色眼睛的小東西,順著通風管道離開餐廳后,沿著管道一陣飛跑,最後自地下停車場的垃圾處理口鑽了出來。
抖了抖身子,甩去漂亮皮毛上沾污的少許污漬,粉紅眼睛的小東西左右張望一陣,沿著牆根飛跑出地下停車場,離開了酒店。
之後它一路疾行,穿過公路,又貼牆根繞過一棟樓房,再前行一陣,來到了一家小超市門口。
超市大門敞開,裡面的貨架翻倒許多,各種貨物散落一地。
不過原本擺放食品、飲料的貨架,卻全都空空蕩蕩的,除了一些包裝破損,受到污染的食品和飲料散落在地外,再不見其它本該存在的貨物。
粉紅眼睛的小東西貼著牆根,鑽進超市大門,皺著鼻頭輕嗅一陣,確定安全后,飛跑著來到被大量椅子、柜子、桌子、沙發等雜物,從下到上徹底堵死的樓梯間,循隙鑽了進去,毫無阻礙地上了二樓。
超市二樓,一間堆放著大量紙箱,看著好像是倉庫的寬敞房間中。
十幾個男女散坐各處,個個衣服骯髒、蓬頭垢面、面容憔悴。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散發著異味。十多人身上散發的味道混在一起,令這房間中滿是令人掩鼻的惡劣氣息。
然而他們自己已經習慣了,並不覺得室內的味道難以忍受。
不過那粉紅眼睛的小東西,就有些受不了這裡的味道。
它停在門外,並不進門,只衝著裡面「喂哎喂哎」叫喚。
聽到它的叫喚,一個坐在牆角,穿著髒兮兮的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頓時驚喜地起身,快步飛奔過來。
「琪琪,你可回來啦!」
這看上去不過六七歲,小臉瘦得有些脫相,卻襯得眼睛越發顯大的小女孩,快跑著來到那粉紅眼睛的小東西面前,一把將它抱起,親昵地蹭了蹭它毛茸茸、鼓囊囊的臉頰,說道:「琪琪,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害我擔心死啦!」
這粉紅眼睛的小東西,卻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荷蘭豬。
它臉頰圓圓,身子滾滾,雖看上去圓潤可愛,可貌似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只是一隻普通的可愛寵物而已。
然而聽了小女孩詢問,這隻雪白荷蘭豬,卻用一雙靈活的前爪,不斷地比劃起各種手勢。嘴巴里更是發出咕咕、嘰嘰、嚕嚕等極其豐富的聲音,似乎在對小女孩講述著什麼。
更奇怪的是,小女孩竟也流露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好像真的能與荷蘭豬琪琪交流一般。
這番景相,本該令人詫異。
可房間里那十幾個男女,竟沒有一人流露出驚訝之色,只一臉淡漠地冷眼旁觀,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甚至還有好幾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譏諷之色。
「果果這小丫頭,還真會裝模作樣。」有人小聲嘀咕:「搞得好像真能跟荷蘭豬說話似的。」
「哼,就算那隻荷蘭豬真能聽懂人話,又有個屁用?」
旁邊一個神情陰鬱的男青年,沉著臉說道:「區區一隻荷蘭豬而已,就會打滾賣萌要吃的,浪費糧食!那小丫頭也是,沒點屁用,只會浪費糧食!」
說話時,他並未刻意壓低聲音,不僅周圍的人能聽到,連門那邊的小女孩都聽得一清二楚。
而小女孩果果得了荷蘭豬琪琪帶來的好消息,本來正一臉興奮地想要對眾人通報,聽到那男青年惡意滿滿的一席話,頓時小臉一僵,滿是委屈地低下了腦袋。
「會說人話嗎?」
有人呵斥:「這裡可是果果的家!我們吃她家的,住她家的,每次給她分配的食物卻是最少的。她的荷蘭豬每天更是自己出去找食吃,哪裡浪費過一粒糧食?你現在這麼說果果,還有點人性嗎?」
那陰鬱男青年冷笑:「是啊,小丫頭吃的好少,瘦得臉都脫相啦。你呢,到現在還沒見瘦多少,每頓都吃得飽吧?你特么說我沒人性,怎麼就沒見你把你那一份,分點給小丫頭?」
之前呵斥他的那人,頓時滿臉惱羞:「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實話!」
陰鬱男青年冷哼:「當初決定糧食分配方案時,咋沒一個人替小丫頭說話?還不是因為她沒了爹媽,沒人給她撐腰?當初不作聲,現在來裝好人,你特么好意思么?」
「你!」
那人漲紅了臉,就想發作,可看看陰鬱青年那粗壯的身板,最後還是忍了回去,只恨恨地生著悶氣。
陰鬱青年見那人認慫,冷笑兩聲,斜眼看著小女孩果果:「小丫頭,別怪我說話直。是,這裡確實是你家,可誰叫你沒了爹媽呢?你啊,現在就是個浪費糧食的廢物。我們沒把你丟出去自生自滅,已經算是有良心了。所以啊,以後別特么裝模作樣,假裝跟你那破荷蘭豬說話。要不然,老子非燉了那破荷蘭豬不可!」
聽他這麼一說,有人冷嗖嗖說道:「現在是還有糧食。等沒有糧食了,那隻荷蘭豬,早晚要被燉掉的。」
小女孩果果本就滿心委屈,此刻聽了幾個大人接二連三惡語相向,甚至還揚言要吃掉她的小夥伴琪琪,頓時眼眶一紅,可憐巴巴地看向其他大人,水霧隱隱的大眼睛里,飽含求助之意。
可那些大人,無論男女,皆是無動於衷。一張張憔悴麻木的臉上,滿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小女孩果果再也忍不住委屈,哇地一聲哭出聲來,抱著荷蘭豬衝出了門外。
沒人起身阻止,也沒人喚她回來。
所有人都麻木而淡漠地保持著原本的坐姿,聽著果果的哭聲漸漸遠去。
過了好一陣,才有個四十來歲,面容憨厚的中年人,略帶愧意地站起身來,吱唔一句:「我去看看果果。」
「嗤。」有人嗤笑:「假惺惺。」
中年人心虛地乾笑兩聲,搓著手走了出去。過不多時,他忽然一臉驚慌地跑回來,說道:「果果不見了!」
「哦。」陰鬱青年毫不動容,抬眼瞥了他一眼,無所謂地問:「怎麼不見的?」
中年人道:「我在二樓窗口,看到了一根繩子……她,她應該是用那根繩子垂下去的。」
「那就不關我們事了。」陰鬱青年漠然道:「是她自己要走的,就算被活屍抓去吃了,也是她自找的。」
沒人對他這番話表示反對,更沒人提議去尋回果果。
就連那貌似憨厚的中年人,也只是唏噓著喟嘆兩聲,便又坐了回去。
末世之中,人心各異。
有隨波追逐的弱者,有捨己為人的英雄,有自強不息的勇士,有損人利己的小人,有雖心地不善,但至少努力求存、敢打敢拼的惡棍……
也有像這群人一樣,終日呆坐,只求苟活的廢人。
還好,小女孩果果,與這群徹底喪氣了勇氣,在陽光明朗的大白天,都不敢出門的廢人截然不同。
她勇敢地離開了被那群廢人佔據的家,背著一隻髒兮兮的兔偶背包,一手抱著荷蘭豬琪琪,一手抹著眼淚,朝旅遊酒店邁出了堅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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