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漸霜風淒慘
阿離害喜得厲害,吃什麽吐什麽,急得贏墨昭團團轉。隻是這害喜神仙也救不了,隻得贏墨昭一日又一日陪在她身邊,連奏折都搬到飛羽宮來看。
每每看著阿離吐得淚水汪汪,贏墨昭就皺著眉揪著心,雖說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父王,卻從不知女子懷孕是這樣的。
而舒禾,雖然宮裏一切都會準備妥當,但她還是興致勃勃地做起小衣服,都是男孩女孩各備一套,她的一雙巧手,那些點點大的小衣裳,看起來素淨,卻在細節上見巧妙,阿離很是喜愛。阿離自己也動手做過一次,結果跟舒禾的一比,簡直不倫不類,也就一笑置之,打定主意,坐享其成,不再動手。
隻是常常的,贏墨昭會失神,像是想什麽想得很深入。阿離醒來,經常看見他夜裏站在窗前,負手而立,久久深思。偶爾一次也就算了,次數多了,阿離看不下去。既然決定了同舟共濟,就要互相扶持,坦誠相待。
於是再看見贏墨昭如此,便也起身,拿了件披風,走到他身邊披在他身上,倚在他的肩上,撒嬌地問:“想什麽呢?”
嬴墨昭掀開披風從阿離背後抱住她,將阿離包在胸前,他的下巴蹭著她的頭頂,看天上的那一輪月圓得太圓滿,滿招損,贏墨昭輕笑一聲,“隻是覺得,這幸福一點都不真實……”
贏墨昭這是怕自己改變心意,所以擔心得睡不著覺?阿離“撲哧”一聲笑,嬌笑如花,“怎的倒像是你懷孕了,變得這般多愁善感。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隻要你不離,我就不棄……”
嬴墨昭看得幾乎癡了,見月光下阿離清婉絕色,巧笑倩兮。倒讓贏墨昭想起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這樣笑著,在月光下姍姍踏步而來,絕色傾城,走向自己的。如今她心裏滿滿的都是自己,甚至願意為自己放棄幫助她哥哥,這般美滿,看得贏墨昭滿心歡喜,低頭吻下去。吻得阿離心神蕩漾,卻極為可憐兮兮求饒地看著贏墨昭。
贏墨昭看出她的難耐,得意地嘴一揚,魅惑地一笑,更加肆無忌憚,繼續吻下去,越吻越往下,披風下的手不老實在她身上遊走,阿離緊緊抓住披風,這讓嬴墨昭更加放肆地探索。
阿離幾乎要哭出來,求饒地說:“墨昭,墨昭,別,孩子……”
“呃……”贏墨昭無奈地收住動作,撫著阿離的肚子,怨念地說:“小公主,父王為了你犧牲巨大,等你出來,父王一定要罰你!”
阿離嬌嗔不滿地問:“你喜歡女兒?為什麽?兒子不好嗎?”
贏墨昭橫抱起阿離,回床榻,“女兒好,像你,想到有個小人兒跟你一樣,我就開心,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阿離笑而不語,兩個人臥床後,阿離不多時就睡著了。贏墨昭睜著眼,一夜到天亮,嘴裏緩緩吐出三個字:“雲夢澤……”
贏墨昭去上早朝,阿離起來後,坐那畫畫,許久未動手,到生疏了不少,畫的是昨晚贏墨昭臨窗負手而立的樣子。將來孩子長大了,要告訴她在娘親懷著她的時候,她父王可是患得患失到失眠,都變不正常了。想著,想著,一直笑,笑到嘴角都發酸。
忽然,舒禾驚慌地進來,腳步虛浮,臉色慘白,看見阿離腳步一踉蹌就倒了下去,好在阿離扶得快,舒禾淚水唰唰往下流,“離憂……”
從未見舒禾有過慌亂,看見她如此,嚇得阿離心驚肉跳,趕緊問:“舒禾,發生什麽事了?”
“離憂,南淮送來消息,南淮王遇刺,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隻四個字,阿離隻覺得天旋地轉,抓著舒禾問:“你說什麽??王兄怎麽了?”
“太後說凶多吉少,隻怕……隻怕……”
“隻怕什麽??”
“隻怕熬不過去了……叫你回去,或許還來得及見最後一麵……”
最後一麵?哥哥!阿離猛地站起來,一陣眩暈,直接就直直地摔倒在地上,腦海裏一片空白。
舒禾扶著阿離,淚如雨下,“離憂,快點回去吧……遲了,就怕來不及了……”
阿離撐著書案搖搖晃晃、恍恍惚惚地站起來,又跌坐回去,如此試了三次,像個無魂的布偶般眼神空洞。
哥哥不會死的!絕對不會讓他死的!!絕對!阿離竭力地撐起來,拉著舒禾就走,兩個人什麽也沒敢想,阿離就帶著舒禾回了南淮。
阿離趕回南淮王宮,太後坐在床旁,眼袋紅腫,雙目血紅,明顯是剛哭過。神思恍惚,憔悴不堪,掩不住的白發遊走在青絲間,不到四十歲,卻瞬間蒼老得像是個老嫗。
端木琮不但是她畢生的鮮血的寄托,更是她唯一的親生兒子。看著南淮王危在旦夕,世界都像崩塌了一樣,整個王宮都籠罩著悲戚,萬民祈福,悲痛不已。
李太後看見阿離,強顏歡笑地說:“阿離,你終於來了……”
阿離哽咽地問:“太後,哥哥情況如何?”
“從出事到現在,一直沒醒,太醫說就看今夜了,若是再不醒……”太後歎息了一聲,沒往下說。
李太後對端木琮柔聲說:“琮兒,若水是來不了了,但是你妹妹阿離來看你了,等你醒來,哀家就把一切都告訴你,你還有個妹妹叫姒離憂,你必然歡喜……”
阿離聽李太後說“妹妹”兩個字,心酸地隻想掉眼淚,卻強製忍住了,鼻子酸得厲害。
李太後抬頭滿懷希望地看著阿離,“你醫術獨步天下,或許會有轉機。”她希望奇跡能出現,希望阿離告訴她其實端木琮沒事。
舒禾跟著阿離疾步走到他身邊,看見端木琮躺在床上,尚未清醒過來,毫無血色,氣若遊絲,錦被繁華精致,更襯得那蒼白的容顏脆弱不堪,似乎隨時都會死掉。兩個人立馬花容失色,嚇去半條命。
阿離握住他的手把脈,心一直往下沉,舒禾和李太後都看到阿離眼裏的絕望越來越清晰,蒼白的臉色比端木琮還白上三分。
劍傷畢竟是硬傷,李太醫當年也是由玄微道長親自指點過的,多年從醫,經驗豐富,更老練,隻怕還在阿離之上。他無能為力,阿離也沒辦法。
看阿離這樣,李太後還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哀傷地喚她:“阿離?”
阿離搖頭,眼一閉,靠在舒禾懷裏,顫抖著聲音說:“隻能等了……”
李太後聽了,眼神黯淡了下去,強笑說:“琮兒,吉人自有天相,必然會沒事的……”說完又像自己也不信似的,自嘲地一笑。
晚晴扶著李太後,擔憂地說:“太後,您都守了五天了,這樣不吃不喝怎麽能熬得住啊?保重身子啊!別在王上沒醒來前就垮了身子,南淮現在就靠您了。”
“不!哀家要陪著琮兒……這些年,哀家一直都對他太嚴厲,總是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他不想當南淮王,哀家逼他當了,他不願娶王後,哀家逼他娶了,他不肯送若水去帝都,哀家逼他送了……他一直都過得不快樂,一直都不快樂……”李太後說著淚水漣漣,哭得不成樣子。
阿離聽了,心疼得要死,哥哥一直都不快樂,她知道,隻要哥哥熬過這一關,他要什麽她就給他什麽,哥哥,你一定要沒事啊!阿離靠著舒禾默默流淚。
晚晴也跟著淚如雨下,“太後……”
李太後痛哭流涕,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就是那個南淮最高貴的女子,隻是個心痛的母親,“琮兒,早知道如此,何必爭什麽天下?那樣你會開心一點吧?哪怕一點點也好!母後現在才知道,你最重要,隻要你好好的,那比什麽都強……若是你就這麽去了,母後九泉下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琮兒……”
舒禾悲痛欲絕,淚眼看著端木琮,原來他長大了是這樣子的,神姿高徹,皎如玉樹臨風前,那怕是這樣重傷躺著,依舊氣宇軒昂,高貴如神,他終於如願成為了南淮最偉大的王。隻是,她再見他不該是這樣的局麵!他直挺挺地躺著,這個畫麵刺得她的心千瘡百孔,弟弟,你快醒醒啊!
晚晴忍不住痛哭道:“太後……保重鳳體啊……”
“若水橫豎都是死,他若是也去了,剩哀家一個人活在世上做什麽?哀家倒不如跟著他們一起去就好了,九泉下,哀家再跟他們解釋,求他們兄妹二人原諒……”
李太後悲痛過度,哭著哭著伏在晚晴身上就暈死了過去。晚晴驚慌失措地大喊:“太後……”
阿離趕緊過去給李太後把脈,“無礙,隻是憂思太重,又操勞多度,隻要好好休養就好了。”
一向穩重的晚晴淚水模糊眼眶,憂心如焚,那眼深深地凹進去。太後五天不眠不休,晚晴跟著不眠不休,憂心哥哥又要照顧太後,隻怕身體也撐不住了要。阿離含淚說:“要保重身體,你也要好好休息下。”
晚晴苦澀地說:“多謝長公主!那奴婢送太後去偏殿,這裏就有勞長公主了。”
阿離點頭,晚晴就張羅著送李太後去了偏殿。
看著端木琮躺在床上,而自己束手無策!
阿離想起那年她一個人孤獨地守在涅槃塔的那個夜晚,七月初七,哥哥死在了千裏之外,而這一次他就在她麵前,再次瀕臨死亡的威脅,那種徹骨寒冷的絕望撲麵而來。阿離順著床坐在地上,抱著自己,覺得好冷好冷,哥哥,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