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斷送一生憔悴
安公公一直在想,動了情的人,是不是都會變得幼稚無知?至少他們偉大的王上是這樣的。他從小看著贏墨昭長大,很多時候都覺得他睿智過頭,什麽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任何的謀劃都是對自己最有利的。隻是在端木夫人這件事上,著實是有點幼稚。
安公公原以為以端木夫人的性格必然是會拒絕,或來了也不給誰好臉色看。
誰知端木夫人從未有過的乖巧,難得的穿著淺粉色藂羅衫,外披著粉色銀泥雲披。頭上的雙刀髻外翹,插了一支金鳳釵,鬢角兩壟發輕散地覆著,看起來極為高貴典雅。足下踩著雙精致的泥金鞋,笑吟吟、施施然地就來了。後麵的舒禾手裏拿著把小羅扇,替她扇風。
本就是漂亮到絕色的女子,粉嫩的模樣,少了往常的清冷,分外惹人憐愛,讓人想將她抓著狠狠地愛惜。她一出現,立馬讓其他女子黯然失色。
端木夫人跟著眾人,乖巧地給贏墨昭行禮,然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讓舒禾幫著斟了杯酒,淺飲細酌,自得其樂。
贏墨昭原本是想惹她生氣,看她不開心,自己心一軟,也下得了台階。或者她跟他吵,吵著吵著也就把一切都說開了。可見她心情這般好,越想越氣,越氣越下不來台麵。
於是這一席飯就是吃給端木夫人看的,贏墨昭特許趙婕妤帶上妹妹趙瑾語。趙婕妤的妹妹也是個美人兒,瑰姿豔逸,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海棠標韻的風韻,贏墨昭很是喜愛的樣子,特地給她賜坐坐在他旁邊。
杜夢巒這些日子倒是很安分,見贏墨昭對這趙婕妤的妹妹頗為喜歡,故而對這趙小姐很是親熱。大家心情都極好,這些日子贏墨昭不去端木夫人那後,雨露恩澤,自然是開心的。
趙婕妤故意酸著口氣打趣:“王上對臣妾的妹妹比對臣妾還好,莫不是看上瑾語了?這樣可好,我們宮裏往後又多了一個妹妹了。”
“瑾語這樣聰明伶俐,本宮看了也歡喜,何況是王上呢?”杜夢巒笑盈盈地說,打量贏墨昭,見他微笑著,並沒有不悅的神色,或許到可以給他新納一些妃嬪。
贏墨昭和顏悅色地說:“隻怕瑾語已經有心上人了,不然有這樣一隻冰雪聰明的黃鶯在身邊,宮裏倒是會熱鬧不少。”
趙瑾語一聽,心中著急,大好的機會不能這麽錯過,可是女兒家總不能沒分寸亂開口,隻能低頭斂羞。好在趙婕妤說出了她的心聲:“這丫頭成天在家悶著,哪會有什麽心上人啊?倒是有不少人來提親,她都讓臣妾的父親給打發了,一個也看不上,瞧把她給慣的。”
這邊贏墨昭與一眾美人打情罵俏,抬頭卻看見阿離不見了。這飯自然沒心情再吃,歌舞更沒什麽好看的。這丫頭去哪了啊?逮到她要借機狠狠罵她一頓!
安公公見了於是手故意不小心一抖,就灑了兩滴酒在贏墨昭衣服上,“奴才該死!”
“沒事……”
“王上,奴才服侍您去更衣。”
贏墨昭帶著安公公下了朝陽台,就看見阿離蹲在一棵樹下,極為認真不知道在看什麽。安公公見了,偷偷打量贏墨昭的臉色,見贏墨昭想過去又拉不下臉麵,認定了這回總要是她先低頭的。
安公公覺得這是個機會,讓兩人說說話,把一切都說開,就走過去給阿離行禮,“娘娘,您這是在看什麽呢?”
阿離頭也不抬,津津樂道地說:“安公公,快來看,螞蟻搬家!要下雨了吧?”
安公公剛想說王上在那邊,阿離就說:“你看不看啊?你不看就別打擾我!”
安公公一聽,捏了把冷汗!想起上次好心做壞事,安公公隻好說:“娘娘您看,奴才告退。”
安公公回來,本不想說,但贏墨昭想問又不問的樣子,隻好輕聲小心地說:“夫人在看螞蟻呢……”
贏墨昭一聽,忽然覺得氣血倒流,有種要被氣死的感覺!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她到逍遙自在,還看螞蟻搬家!幹脆搬去跟螞蟻做一家人好了!頭也不回就走了。
阿離其實也不好過,這贏墨昭派人叫她來赴宴,她也不能拒絕,許是他向她道歉呢?結果是讓她來看美人的。隻是來都來了,當然不要惹事。看他跟美人有說有笑,她憑什麽要看著受罪啊?
於是趁大家不注意就溜出來透透氣,走到下麵,也不敢走遠,怕萬一贏墨昭故意找她茬,定她個奉召不遵之罪,所以就在這附近走著。忽然看到贏墨昭從朝陽台上下來,腦袋一片空白,正不知道該要怎麽辦,就看到這樹下的螞蟻,於是毫不猶豫地想也沒想就選擇假裝看螞蟻。
等贏墨昭走遠了,才失落地站起來。他夜夜風流快活,為什麽不向她道歉?為什麽要她低頭?
曾經的一心人,白頭盟,如今隻是一場空。她現在愛的男子縱然沒有後宮佳麗三千,可是也絕對在三百以上。如果自己不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如果自己不是雲州最強大的強者之一,大概就不會覺得這樣委屈。可她偏偏就是,這氣難以下咽!
橫在她與他之間的,除了這天下,還有彼此自身的問題。他或許是愛自己的,可是為了鞏固邊疆、籠絡大臣,他必然要寵信其他女人,將來也還會有別的女人再嫁給他,她永遠都不可能是贏墨昭唯一的女人。多少女人想要進入這西陵王宮在贏墨昭麵前爭一份寵,就好比這趙瑾語,防不勝防。
這麽想著,阿離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禦花園,剛要折回去,卻聽見贏墨昭的聲音,“容容?”
那桔梗花旁,立著的人正是陰貴人,看見贏墨昭剛要避開,贏墨昭看見了,就喚她名字。贏墨昭叫她“容容”,想必是兩人的昵稱,阿離嘴角上揚,可真是叫的親切啊,他叫她總是叫“離憂”。
陰貴人給贏墨昭請安,贏墨昭看著陰貴人從容的樣子,想起許久未去陰貴人那,在遇見阿離前,這個女子是最得他寵愛的,不覺徒生憐意,“看見孤,幹嘛要避開啊?”
“沒的事……”陰貴人溫婉地一笑,可那笑裏卻帶了一絲孤寂。
贏墨昭拉住陰貴人的手,陰貴人就嬌弱地順勢伏在了贏墨昭懷裏,“容容,孤可是委屈了你?”
“王上說那的話,容兒跟著您這麽多年,您一直待容兒很好。王上心裏的苦,容兒都明白,隻要王上好好的,就是容兒的福分,您若安好,容兒便安心。”
“這麽多年了,還是你最讓孤寬心,從不讓孤為難,也隻有你明白。”
“容兒真的不求什麽,隻要能遠遠看您一眼就好了。容兒自知福薄,從不敢多奢望些什麽。”
阿離再不願意聽下去,抬起腳如有千斤重,在星光下一步一步走回朝陽台。他與她之間的愛累人累己!贏墨昭總是在她確定他愛她的時候,去做一些讓她覺得他不愛她的事,又總在她以為他不愛她的時候,去做一些讓她堅信他愛她的事。
這樣的愛,太累,太累,他的容兒多貼心,他的夢巒多癡情,他的未來會有更多的女人,她們都很好,獨獨自己是讓他為難的。
不多時,安公公就來跟杜夢巒報告說:“王上不勝酒力,已經歇下了,讓奴才來稟告王後娘娘。”
“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杜夢巒看了一眼阿離,看她低垂著頭,心裏覺得很爽快,陰貴人果然沒讓她失望。
“喏!”於是也就都散了。
阿離從朝陽台回飛羽宮,那一路上的桔梗花開得真好!就像當年莘國王宮的桔梗花一樣漂亮。隻是莘國王宮的桔梗花不是永恒的,這西陵王宮的桔梗花難道還能永恒不成?
路上,阿離途經華蘭殿,華蘭殿如此安靜,看起來分外淒涼,猶豫許久,還是決定去看看格茸。隻是是悄悄地去,讓舒禾等在外麵。
格茸麵黃肌瘦,形容憔悴。那個如火般明豔的女子像是被一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隻剩下灰燼徒生悲涼。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愛贏墨昭的資格,於是迅速枯萎下去,她原本應該是草原上迎風歌唱的最美麗的格桑花,可她對贏墨昭的愛將她困在西陵王宮這座牢籠裏。
阿離從暗處走出來,站在格茸麵前,格茸看見她眼睛一亮,卻又暗了下去。阿離難過地問:“格茸,你為什麽還要留在西陵?你不快樂。”
格茸婉婉道:“我就像一隻折翅的鷹,再也回不到草原上,再也無法飛翔……離憂,我隻能被圈養在這西陵的王宮,因為這裏有他。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有著最銳利的眼睛,有能讓所有人都折服的本領,比我們草原上所有的勇士都還要厲害!連那個人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格茸回憶起贏墨昭,死氣沉沉的臉上難得的有了一絲光澤,那笑容依稀能看見初見時的光彩,眼睛裏的明亮透露出生機勃勃。
那個人?是誰?贏墨昭令他折服?贏墨昭為什麽要折服他?他從不做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果然有些事是她不知道的,阿離緩緩開口問:“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