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乃下堂婦人
人群中頓時一陣寂靜,方才那熱鬧之聲頓時消失殆盡。
魏玉堂手中提字之筆一頓,墨汁滴在紙上,叫這畫作添了一個敗筆。
宋清歡循聲望去,卻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姑娘,年歲不大,臉盤圓圓,瞪著眼兒一副天真可愛之態。
好似方才所言也不過好奇之心罷了。
可那眸中神色,卻又帶了幾分狡黠,同幸災樂禍。
宋清歡一眼便瞧出她故意為之,想了想才記起這是張家四房的幺女張雨微。
魏玉堂轉頭看向宋清歡,生怕她心中疙瘩,才要說話,便聽得她道:“對,是我。”
張雲微眉頭蹙得緊緊的,一把攔住宋清歡的胳膊,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太懂事。”
又同張雨微道:“你從哪兒聽來這些的,再不能亂講了。”
宋清歡拍了拍張雲微的手背,若無其事一笑:“有什麽要緊的,不過是個綽號,又傷不著我。”
她身子微彎,同張雨薇目光平視:“但是呢,高門世家之女從不會以揭人傷疤為樂,承恩伯府素有賢明,妹妹可千萬莫因自個小,說話就不管不顧的。”
宋清歡也不是那等忍氣吞聲之輩,若非看在張雲微的麵子上,她也不會將話說得這般委婉。
張雨薇雖未聽明白宋清歡話裏的話,可也曉得不是甚個好話,當下臉色一沉,伸手推了宋清歡一把。
宋清歡本就身子微彎,這小丫頭看著年紀不大,手勁卻是有的,一個不留神倒叫她推得直往後趔趄。
宋清歡都以為自個鐵定要出醜了,沒曾想手臂上的力道一重,叫人扶住了,側過眸去就見魏玉堂臉色陰沉的看著張雨薇。
張雨薇曉得自個闖了禍,眼見張雲微上前拽她,還指著宋清歡氣憤道:“你一個破落侯府的下堂婦有什麽資格說我。”
在場之人皆沒得個好臉色。
張雲微性子弱,從沒對人紅過臉,她大哥卻是氣得臉色通紅,怒喝一句:“放肆。”
隨即又揮手使了婆子來:“趕緊把她帶回去交給四叔,跪祠堂還是抄女戒讓四叔看著來。”
言罷又朝宋清歡拱一拱手:“宋家妹妹,對不住,幼妹口出妄言,是在失禮。”
宋清歡已經叫魏玉堂扶著站好,眼眸低垂的側身避開,既然又罵又罰了,她便更加不好說什麽了。
隻彎唇一笑:“無事。”
張雨薇被婆子拖下去,一邊哭著一邊罵罵咧咧,全沒得一句好話。
氣氛一時冷冽下來,魏修明打馬虎眼的哈哈笑兩聲,一把將魏玉堂拽過去,指著畫中那一陀墨團哈哈笑道:“過來過來,你看看此處敗筆可如何收場。”
魏玉堂被魏修明同張家幾位公子哥兒簇擁著,不得已轉過身來看宋清歡,見張雲微陪在一道,她亦麵色如常,這才鬆口氣下來。
一群男子聚在一塊談論詩畫,張家的其他幾位姑娘便重新坐回屋內,有得方才一事誰都不敢亂說話,隻挑揀些最近時興的衣裳首飾聊聊。
張雲微帶著宋清歡往一旁的小榭去了,小榭內點了熏香,香氣嫋嫋,很是舒服。
宋清歡深吸口氣,捧了小丫鬟奉上來的香茗抿了一口,笑道:“姐姐往後若是在京都裏頭長居,這日子便也算熬到頭了。”
張雲微一笑:“如今倒也不知,還得看夫君今歲秋闈如何。”
說著麵上笑意又是一斂,歎一聲:“我那八妹妹是四叔家唯一的姑娘,大小寵得有些過了,回頭我便同大哥同四叔說說,你莫往心裏頭去。”
“我可沒往心裏頭去。”宋清歡道:“我若氣壞了,那小丫頭豈不是偷著樂。”
說起來她還真沒往心裏頭去,自家教不好孩子,出門去總有人幫忙教著,張雨薇吃苦受罪又不關自個的事,頂多也不過是被人說兩句不好聽的話,也少不了身上的肉。
張雲微知她說的不是客氣話,這才放下心來,複又陪著坐了會子才又去安排晚膳。
晚宴便安排在小榭內,張家兄弟姐妹多,便設了屏風分男女席。
張雲微是個心細的性子,誰愛吃甚個,不吃甚個都記得,席麵自也安排得好。
隻不過,男賓那頭推杯換盞,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到得女賓這頭卻是冷冷清清,隻聽得碗勺叮咚作響之聲,氣氛詭異。
宋清歡不喜歡這樣的宴席,卻還撐著宴席過半,借口喝了幾盅果酒去散散熱。
張雲微也不勸她,隻叫紅央跟著。
宋清歡前腳才下了席麵,後腳魏玉堂也借口從小榭裏出來。
女賓這兒開始活躍起來,說話聲漸起。
張家這宅子宋清歡沒來過,也不敢亂走,隻叫紅央帶著往不遠處的涼亭裏歇著。
魏玉堂自方才被人簇擁著將那副晚霞圖完工後,便再沒見過宋清歡,心中早就癢癢的,可一時也沒尋到機會。
見她下了席,自也跟上,一路到得涼亭,手心裏全是汗,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搭話,就聽得涼亭內佳人輕笑一聲。
“魏三哥,不好意思,這亭子我先占了,你若不嫌棄倒是能一道坐下來醒醒酒。”
都跟了一路,宋清歡再想裝糊塗怕都是裝不下去了的。
魏玉堂憨笑一聲,從樹蔭後頭行出來,麵頰上帶著紅潤,不知是喝了酒還是醉了意,雙手一拱:“唐突了。”
他往亭中去,踏雪同紅央對視一眼,皆是笑意。
紅央出了亭子著人去送些酒菜來,踏雪卻守著不動。
宋清歡挨在亭子邊坐著,手裏拿著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雙眸子卻不知看向何處。
魏玉堂在宋清歡對麵坐下,麵上瞧著一派鎮定,可手心上全是汗珠。
過得半響他才開口:“人生在世不會事事稱意,別個說什麽也不必往心頭去,隻要自個問心無愧便是。”
今兒張雨薇這般無禮,他怕宋清歡心頭不好過,這才寬慰兩句。
宋清歡聞言收回沒得焦距的目光,看向魏玉堂,黑夜中雖瞧不真切,可那眉眼卻依舊是溫柔的,她想了想便直言問道:“我乃下堂婦人,你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