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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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斂了自己的鋒芒, 不再如往日那般針鋒相對。反而猶如小時候那樣,小心翼翼的戒備著別人。
林瑾之心裡更痛。
知道真相的林瑾之, 更願意讓楚宴如往常那樣,而不是這個樣子對他。
楚宴大概把他當做了凌王之流,想必他最艱難的那段時光, 就是這樣仔細小心的吧?
林瑾之現在只想對他好, 溫柔的看著楚宴:「張嘴, 喂你吃點東西。」
楚宴眼底浮現戒備, 掙扎了半天,卻還是張開了嘴。
林瑾之看著他吃下了自己的東西, 更加開心, 心也不由柔軟成了一團。
「再來一口。」
他就這樣一口口的餵給楚宴吃, 一時之間氣氛溫馨而融洽。
「陛下,韓錚那樣憎恨你其實是因為他義兄的緣故, 你可還記得當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楚宴正吃著,臉色驟然發白。
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彷彿一提起這個話題就會變成這個模樣。
林瑾之嚇得連忙放下了碗,想要安撫楚宴。
可沒想到, 碗沒有放好,在慌亂之間竟然直接碰掉落在了地上。
裡面的粥也撒了出來, 楚宴彷彿魔怔了似的, 看著地上的那個地方, 呼吸都紊亂了。
他做了一件,林瑾之無論如何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
楚宴蹲了下去,用手去抓著那些撒掉的粥,似乎是想吃。
林瑾之害怕他被燙到,連忙拍開了他的手。
楚宴眼底完全是一片空洞,身體在發抖:「我不是故意把粥撒了的。」
「陛下?」
林瑾之連忙把楚宴抱在懷裡,「沒事了,撒了就撒了。」
林瑾之發現,被他抱在懷裡的楚宴仍舊在發抖。
他是在害怕,卻努力的笑著。
林瑾之在這一刻幾乎恨透了凌王,楚宴做得那麼熟練,這一定就是楚宴小時候的日常了。
凌王不是把他當成人,而是狗一樣在對待。
高興了丟兩根骨頭,不高興了拳打腳踢。
林瑾之痛苦得呼吸都急促了,想殺了凌王的心都有了。
可心裡有個聲音,卻在無時無刻的提醒著他,自己做了和凌王同樣的事情。
凌王是傷害楚宴的身體,他傷的卻是楚宴的心。
他遍體鱗傷,毫無反抗之力,就像一個光/裸著身體走在大雪裡的人,孤獨無助至極。
「陛下乖,我會奪回你的一切,到時候再來贖罪。」
[林瑾之悔恨值80。]
[可算要完成了,但得壓一壓。]
[???]
[韓錚那個情敵我還沒攻略下來呢,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主人剛才嚇了我一跳,怎麼突然這個樣子?]
[嘿嘿嘿,臨場發揮,臨場發揮。要不是林同學上道,我就得吃地下的東西了!]
[主人真的要吃?!]
[我很有為藝術獻身的精神的!]
[……]佛性三連、佛性三連。
他皮任他皮,清風拂山崗;他演任他演,明月照大江!
橫批:戲精本精。
—
等林瑾之離開了楚宴所住的宮殿之中,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開始暗中說服那些歸附韓錚的大臣,讓他們及早回頭,又暗自通知信王,時刻準備救出陛下。
雖說硬來也行,但林瑾之不太願意傷到韓錚,那畢竟是他的摯友。
所以思來想去,林瑾之只好用這個法子。
當然,林瑾之暗中辦的這些事情,韓錚全都不知情。
日子漸漸過去,韓錚又一次從黑暗裡蘇醒了過來。
外面的天色一片闃黑,韓錚環顧四周,這是許久之前,他打勝仗歸來,楚宴所賜下讓他暫且休息的宮殿,而非硝煙滾滾的邊關。
韓錚蜜色的胸膛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氣,冷汗潤濕了他的髮絲。
韓錚咬牙,朝床上狠狠一錘,他的武力超凡,這樣一個動作,竟然直接弄垮了床榻。
他恨自己,為何在夢裡也夢到了昏君因為情動而旖旎的模樣。
一想到那個夢,韓錚口乾舌燥了起來,他的眼底是深深的痛惡。
這不僅是對楚宴的,還是自己。
韓錚重新換上了乾淨的衣衫,借著月色推門而出。外面的梨花已經全數開發,隱隱有凋謝之勢,走過梨園還能惹上一身白如雪的花瓣。
韓錚走到了屋內,借著皎潔的月光打量著裡面的楚宴。
楚宴腿上的鎖鏈已經被解開,只余了脖子上和手上的鎖鏈。那把鑰匙在他身上,沒人能拿得走。
待自己清理的宮中勢力,接手了蕭國的一切,再把這個昏君斬於劍下。
他們在邊關誓死保護蕭國,昏君卻在宮中享受榮華,甚至還害死了撫養他的義兄。
韓錚知道自己不能再看,可眼前的一切都那麼讓人挪不開眼。
正在此時,窗外有鳥兒飛了進去,就站在寢殿外的欄上。
楚宴從夢中驚醒,看見那隻小鳥,忽然就愣住了神。他小心的走到一旁,掰開了桂花糕的細碎,放在手心裡,似乎想喂那隻鳥。
楚宴慢慢的靠近了它,把手太高,絲綢的裡衣就這樣滑落下來,露出潔白纖長的手臂,真是一緞柔軟的雪色。
他的眼底滿是希冀和溫暖,小鳥也被食物吸引,飛到他的手心去啄。
楚宴那平時總不愛笑的臉上,竟然緩緩的綻放出一個笑容來。
窗外皎潔的月光透了進來,猶如朦朧的紗那樣。他的笑容如此美好,沒有半點殺意和憎恨,只餘下安寧。韓錚就這麼看著,心口咚咚的跳了起來。
那一刻,當真美得驚心動魄。
[韓錚竟然不進來找我,虧我之前白天的時候還給一隻鳥兒做了記憶編製,讓它每天晚上飛進來玩玩。]
[主人……記憶編織不是這麼用的!]
[嘿~]
不要以為你賣萌就能糊弄過去!
系統覺得自己的心真的太痛了,正當此時,沒想到韓錚真的走了進來。
楚宴興奮了,可決不能讓韓錚看出來!
在看見韓錚的臉時,他又重新帶上了幾分淡漠。那隻鳥兒也隨之而飛走了。
韓錚有鑰匙,直接開了裡屋的門。
他語氣極其可怖:「為什麼,你能對一隻鳥兒那樣溫柔,卻對人那麼殘忍?」
楚宴抬頭看他:「殘忍?那又怎樣?」
韓錚氣急,此刻真的想殺了這個草菅人命的昏君!
他恨自己,為什麼還夢到這種人,簡直噁心!
韓錚的眼眶赤紅,手上青筋凸起,看著那纖細的脖頸,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如陛下之人,竟然也有人挂念,信王可來了宮中好些次了。」
「你想說什麼?」
韓錚冷笑了一聲:「也許陛下覺得人命如草芥,那些陛下不認識的人,都可以隨便殺害。被五馬分屍,生生被馬兒扯斷了四肢,最後是頭顱!」
楚宴臉色發白,每每想起那個畫面都會夢魘。
數年之後,仍舊不散。
見他沉默,韓錚又在他耳邊輕聲低昵:「若是信王殿下受到了這樣的刑罰,陛下就不會覺得那些畜生的命比人命珍貴了。」
楚宴的身體一僵。
韓錚滿意的看著他這個樣子,末了又補了一句:「……高華未死,陛下不也一樣愛重他的命嗎?我倒想查查,為何陛下對一個閹人那般溫柔。」
「你!」
韓錚笑了起來,那冷峻的眉眼也多了些柔和。
直到最後,他退出了這裡,人影漸漸走遠。
寢殿里又只剩下楚宴一人:「高華……對不起。」
或許是認為韓錚已經走遠,他才這麼說。
可韓錚習武多年,細小的聲音也能聽得見,再加上他現在只在門外罷了。
韓錚忽然回望了屋內的楚宴一眼,發現他的臉色極其蒼白,身體微微的顫抖了兩下,回到那邊的時候,走得艱難極了。
一步一步,彷彿地上是刀山火海,針在扎著他的腳那般。
他把自己放置於骯髒處,不再期待乾淨了。
於是,深陷此中。
以鐵欄作鎖,於心田,不得出。
太醫硬著頭皮回答:「就是,不想活了。」
林瑾之呼吸都沉重了起來:「救他!陛下活著,你們就活著,懂我的意思?」
太醫紛紛臉色蒼白的低下了頭,紛紛圍著楚宴,開始了救治。
林瑾之站在一旁,窗戶被開得很大,能從這邊望到院子里的梨樹。
那麼白,就像是下雪了那樣。
林瑾之不由微怔。
楚宴那樣的人怎麼捨得死呢?
他可以在凌王那邊委屈求全,他可以笑著吃下那些殘羹冷飯,他的求生欲分明那麼深。
就連,被關起來,被韓錚和他羞辱,楚宴都沒有放棄。
為什麼想死?
只要一想到此處,林瑾之就心痛難忍。
他何等聰明,一瞬間就想起了高華。韓錚對高華動了手!楚宴才變成這樣的!
林瑾之睜大了眼,像是抓到了最後一縷希望那般。
林瑾之去了那邊,高華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只是因為傷口太深現在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只是高華此刻看林瑾之的表情完全變了。
高華之前苦苦央求著林瑾之原諒陛下,現在看他的眼神滿是厭惡。
高華做的是太監總管,又與人為善,許多消息都可以藉由小太監傳達給他。
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等你病好以後,我就帶你去看陛下。」
高華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抖高:「公子,以後請你不要在陛下面前了。」
林瑾之皺緊了眉頭:「放肆。」
這個太監,總是在他不願意同楚宴在一起的時候,不斷勸他妥協。現在他想和楚宴在一起了,高華又各種阻攔。
總是與他唱反調!
可高華還是要說:「陛下那樣的人,怎會突然不想活了?公子難道沒想過嗎?」
林瑾之睜大了眼:「……為何?」
高華痛心無比:「那都是因為你!」
因為說得太用力,高華的眼裡都泛起了眼淚。
林瑾之的嘴唇蠕動了兩下,卻一個字也沒有說話,全數吞在肚子里。
高華的每一個字,都彷彿像是針一樣,刺在心頭,拔也拔不出來。
他若是狗血淋頭的罵自己一頓就好了,可高華非要提醒他,楚宴之前有多麼愛重他,有多麼關懷他,當他是黑暗之中唯一的那抹光。
這讓林瑾之覺得,自己彷彿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那樣,久久無法從疼痛里回過神來。
「你……好好休息吧。」
林瑾之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外面下了一場大雨,一時之間讓好不容易積攢的暖氣消散。
外面的房間冷極了,待在那個地方都覺得瑟瑟發抖。
竟然沒有奴才來為他添一塊炭?
林瑾之不由惱怒:「那可是當今的陛下,你們怎可這般苛待於他?」
太監們被嚇得立馬跪了下去,不敢說話。
之前武安侯公子和大將軍不是那樣對待陛下嗎?怎麼還為一塊小小的炭發愁?前朝的人雖然還不清楚,可現在宮內服侍楚宴的人,誰不知道武安侯公子和大將軍把陛下給軟禁起來了。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奴才們這就為陛下添炭!」
林瑾之捏白了手,徑直的走到了寢殿里,把楚宴單薄的身體抱了起來,想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