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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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知道, 楚宴也有這麼美的時候, 每一處都勾引著他的心神。
那段時光, 是林瑾之最不願意提及的話題。
除了楚宴,沒人敢在他面前說。
那是早已經腐爛的傷疤,每次被提及的時候,都會重新滲出鮮血,變得疼痛不已。
林瑾之痛恨楚宴,恨他強迫了自己, 恨他關押了林侯爺。
然而看見楚宴這個模樣,林瑾之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報復的快/感,這種感覺異常複雜。不知道是不是他壓了楚宴, 林瑾之總有一種自嘲——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不還是被他壓在身下?
他要報復, 要讓楚宴知道他當時的感受。
可看見楚宴這樣虛弱的模樣,林瑾之忽然心情極差。
他第一次知道做這種事也會使人發燒。
直到最後, 林瑾之吩咐人給楚宴洗了澡,重新換上了衣服, 讓人派太醫過來看看。
太醫姓名葉,今年不過二十六歲, 能當上宮中的太醫, 在醫術上小有所成。
葉太醫早就知道如今這皇宮已經在林瑾之和韓錚的掌控之下, 戰戰兢兢的過來給楚宴看了病。等他直到楚宴傷在哪裡之後, 葉太醫的眼眶都紅了。
這可是當今天子,就被這群畜生給這樣糟蹋了!
「回公子,陛下發燒得太嚴重,還望公子別再碰他了。」
林瑾之氣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太醫雖然臉色發白,卻還是挺直了背脊:「字面上的意思。」
林瑾之眼底一冷,動了殺意。
葉太醫忍不住說:「當初陛下雖然強行讓您入宮,可他在碰您之前,還朝我問了許久的話,就是害怕自己傷到您。可如今……你是怎麼對陛下的?」
林瑾之微愣,他當時的確沒受到什麼疼,原來是楚宴在做之前問過太醫。
可也……難以啟齒。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還能為什麼?」葉太醫咬咬牙,「男子和男子,到底不是正途,那處怎可用來承歡?他是怕您疼!」
——他是怕您疼!
幾個字重重的砸在林瑾之的心頭。
林瑾之不由睜大了眼,平生第一次慌亂了起來,覺得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林瑾之原以為,楚宴是看中自己的相貌,還想讓他留在宮裡鉗制他爹。
為什麼……怕他疼?
林瑾之最終無力的擺了擺手:「你去幫他看看吧。」
[林瑾之悔恨值:一顆心。]
[這位葉太醫真是神助攻,他的說法都讓我覺得我從錯方變成了對方,口才不錯。]
[友情提示:這位葉太醫之前受過原主恩惠。]
楚宴在心底悶笑:[不過這樣下去悔恨值漲得太少了,而且林侯爺遲遲不出現,得來猛葯啊。]
因為葉太醫的話,楚宴得以被清理又換上了衣服,不再是之前那身薄得如月光的紗衣。
恍惚之間,葉太醫看見了楚宴藏於寬大衣袖裡的雙手。以前用來作畫彈琴的手,已經滿是傷痕。微微露出的手腕,一緞雪色的肌膚上,也被鐵鏈勒得青紫。
葉太醫甚至能聯想到,無數個黑夜裡陛下是怎樣掙扎的。
不斷想從這個猶如籠子的寢殿里出來,拚命想要打開這些鎖鏈。
葉太醫給手腕上了葯,用白色的布條墊著,十分憐愛的看著楚宴。
陛下未免太可憐了。
葉太醫這個樣子,讓林瑾之更加煩悶。
他不喜歡有誰這樣看著楚宴,他分明是個人渣,談何憐愛?
「下去。」
葉太醫手死死握緊,有些不願意離開這個地方,但現在宮中已經被這位武安侯公子掌控。
他,無能為力。
葉太醫只能壓制自己所有的憤怒,小心的退出了這個地方。
林瑾之坐在裡面許久,一動不動:「你分明是個殘暴之人,竟也會有人死心塌地的關心著你?」
想起以前的事,他也同情過這個孩子。
林瑾之笑了笑,頗為自嘲,「不,我當初不也是一樣的嗎?」
只可惜,這份關心被你踐踏,強行扭曲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沒過多久,楚宴迷迷糊糊的醒來了。
初初醒來時,他的眼眸里藏著懵懂和依賴,似乎完全敞開心扉,彷彿對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墨眸之中不帶一絲防備,楚宴這個樣子看著別人的時候,能讓任何人為止沉迷。
下一秒,這眼神變了。
楚宴的理智回來,重新變得戒備、不信任、悲痛。
——騙子。
林瑾之永遠無法忘記楚宴吐出這兩個字時的表情。
他,無法不留意。
林瑾之湊了過去,似乎想對他做什麼。
楚宴的身體僵直,隨後認命的垂下了眼眸。
自逼宮那天,兩人始終這樣針鋒相對。
楚宴性子陰晴不定,為人十分殘暴,殺死的宮人大臣不知多少。
林瑾之很迷惑,自己怎麼會放不下他。
不過他的身體,真的很讓他喜歡。
「你還想對我做什麼?」
聽見他的話,林瑾之心頭震動。
可惡!他差點又要被這個人所迷!
林瑾之眼底微寒:「林家世代忠良,你為何要對我父親出手?還有,你到底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殺了。」楚宴冷淡的說。
林瑾之青筋凸起,一字一句的問:「你、說、什、么?」
楚宴看向了他:「朕只恨當初為什麼沒能狠心,連你一併除去,就不會有今日之辱。」
「是啊,我沒死,我還活著。可我寧願你把我殺了!」林瑾之笑了起來,既然楚宴覺得這是恥辱,他就非要給他恥辱。
下一刻,林瑾之湊了過來。
楚宴臉色微白,很想推開林瑾之,奈何現在身上根本就沒有力氣。
於是兩人又做了一次。
不過這一次,倒是做得太狠了一些,楚宴直接臉色蒼白的昏迷了過去。
楚宴似乎燒糊塗了,一直在說著胡話。
「騙子……為什麼要騙我。」
楚宴的眼角藏入淚水,就連眼梢也帶著一抹嫩紅,彷彿是傷心得狠了。
如此可憐,和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不同,讓人無端心憐。
林瑾之皺緊了眉頭,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憐惜來。
只因為這股憐惜被恨意夾雜,他無法分辨。
楚宴說殺了他父親,很有可能是為了激怒他。
而他,偏偏就是被激怒了。
林瑾之覺得很累,吩咐人好生照顧他,忽然想查一查楚宴說的騙子是什麼意思。
[總算攻破了一角。]
[他開始相信主人了。]
[嗯。]楚宴閉著眼裝睡,不過該做的可一點沒落下。
咚、咚、咚。
攻破一角之後,就得動用他的能力了。
記憶編織,開始——
林瑾之整個人無力極了,當他走了出去,望見外面的簌簌梨花,風一吹就落了一地,宛如白雪那般。
林瑾之忽然想起了以前,他比楚宴大五歲,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活得根本不想皇子,甚至比畜生還不如。
他身上臟極了,臉也一團污泥,只有那雙眼睛熠熠生輝。
「你這狗兒,怎麼不爬快點!」
「皇兄,我肚子好餓。」
「等我玩夠了,就賞你快吃食。」
「真、真的嗎?」
三皇子笑道:「當然是真的。」
他被人在身下當狗騎,因為身體太瘦弱,終於跌倒在地。三皇子呸了一聲,從他身上走下來:「沒勁,這樣就沒力氣了?我還有些書童陪讀沒玩夠呢。」
楚宴當時的反應,讓他永遠也忘不掉。
他的黑眸泛著冷意,最後卻重新跪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朝三皇子說:「皇兄,那你記得給我點吃的。」
那天不也是這樣的梨花樹下,花瓣落了一地么?
林瑾之走不開,被這個孩子給吸引住了眼球。直到最後,慢慢的朝他走了過去。
當時楚宴說什麼來著……?
他朝他笑:「你也想玩嗎?」
你也想玩弄我,糟踐我,和那些人一樣嗎?
林瑾之心頭一緊,輕輕的搖了搖頭,從自己的袖子里遞出一張錦帕來:「擦擦臉。」
楚宴微怔,低下了頭。
「不敢擦。」
「為什麼?」
「反正也會同樣不幹凈的。」
不幹凈?
「我從小就在泥里,從來都不幹凈。」
林瑾之皺緊了眉頭。
他看到楚宴輕聲說:「沒人會給我乾淨。」
林瑾之的呼吸一顫。
不過那張帕子終究留到了楚宴身邊,他沒有用來擦自己的臉,反而珍藏數年。
[嚶嚶嚶,好慘!記憶編造的那張帕子怎麼辦?哪裡去找保留了十年的帕子?]
[傻瓜,你主人會忘掉這種關鍵的事情嗎?林瑾之給的帕子沒有,但蕭宸保留了他過世娘親的帕子啊。]
林瑾之重新回到了屋子裡,看到裡面服侍的太監高華似乎眼眶紅了起來。
「怎麼了?」
「陛下在說夢話。」
林瑾之走了進去,真的聽見楚宴微弱的在喊:「荷包……我的荷包……」
他的荷包?
林瑾之想起來了,楚宴身上一直隨身佩戴著一個發白的荷包,他珍藏了許久,不許人碰的,連林瑾之也不行。
林瑾之受了記憶影響,難得善心大發的叫人尋找。
因為那是楚宴珍愛之物,並不難尋到。
很快高華就呈了上來。
林瑾之把荷包快要放到楚宴身邊,忽然很想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他珍愛這麼多年。
當他打開,才發現——
那是一張早已發白的帕子,和自己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林瑾之的呼吸都帶上了疼,胸腔里滿是血腥味。
楚宴原來珍藏了那麼久?
留於己身,莫敢忘。
[公報私仇,小心眼,變態!]楚宴在心裡暗罵著燕王,不就是在外面拉了他一把讓他出糗了嗎?
楚宴怯怯的問:「什麼洗乾淨就關籠子?王兄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別給寡人懂傻,寡人最不喜這樣,懂嗎?」
楚宴的表情隨之一僵,他當真不覺得燕王的口氣是在開玩笑。
況且……在周王宮裡,他所見的厭惡,並不是作假。
「來人,準備乾淨衣裳,寡人要去沐浴。」
「諾。」
外面的宮人去準備乾淨的衣裳了,也有人進來推著木質輪椅到了裡面的浴室。
裡面整個池子很大,白玉做的階,池水氤氳著霧氣,裡面布置得十分風雅,最讓楚宴覺得意外的是,裡面竟然還插滿了紅梅。
看來這東西應是燕王心愛之物,日日都會換新的吧。
「怎麼不解衣衫?」
對方仍舊一副散漫的表情。
楚宴身體一僵:「王兄為何不洗?」
「這裡是葯泉,霧氣蒸發而起的時候能讓寡人的腳好受一些,等身子暖和了,我自然會下去洗。」
楚宴點了下頭,走到那邊去,解著衣衫的手都是顫抖的。
等好不容易解開,他走到了泉水中間,玉簪拔下的時候,墨發也跟著散落一地。髮絲迤邐的沒入水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楚宴雪白的雙肩,以及他的細腰。
光是這個背影,已經美到不可方物,燕王看得稍有些入神。
直到宮人前來,打翻了正要換走的花瓶的紅梅,燕王才如夢初醒。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他看向宮人,發現對方雖然喊著這句話,眼神卻時不時的落入楚宴身上。
……連太監也能勾引嗎?
燕王有些好笑,也不知哪裡來的妖,這般蠱惑人心。
「下去。」
「諾。」
裡面就剩下他們二人,燕王的腿被葯泉的熱氣一蒸發,疼痛也舒緩了不少。
他穿著衣服走到了泉水中間,輕輕撩起楚宴沒入水中的墨發,讓後放置於手心。
那那縷髮絲,竟然徑直的滑落至下,半點也抓不到。
「王、王兄?」
楚宴回過頭去,半咬著唇,似乎眼睛都要羞紅了。
燕王看到他身上的痕迹,伸出手指撫摸到那個地方:「誰打的?」
楚宴的心忽然一顫,想起那日代替燕離時,紀止雲說燕離在牢中受了不少虐打,要想以假亂真,他身上也必須留下這樣的痕迹。
自然……是被紀止雲的下屬給打的。
「牢中。」
楚宴緊閉了雙眼,卻聽燕王輕佻的一句笑聲:「撒謊。」
被人直接戳穿,楚宴的心將至谷底。
還好燕王沒有深究下去,他碰了一捧清泉,澆在楚宴的身上。
那些水珠,便在他的身體滑落而下。
「王兄在做什麼?」
「自然是幫你沐浴。」
「……王兄莫拿我打趣。」
燕王一挑眉:「不然你以為在做什麼?」
楚宴一時說不出話來,總覺得燕王對他的態度不像是好。
兩個男子一同沐浴,本就古怪,況且這個人還是尊貴的燕王。
楚宴壓下心裡的想法,很快便洗完了。
他裹上了新衣,手腕的疤痕極其可怖。他不想再看,因為一旦細想,就會想起那個雪夜,紀止雲親眼看著他……被打得吐血。
血水染紅了雪地,落下一地梅花般的痕迹。
他疼得下意識用手去擋,手也受了傷。
他要讓他代替燕離去死,還因為害怕被人發現他不是燕離,就在他身上製造了同燕離一樣的傷口。
一處一處,皆是拜紀止雲所賜。
只要一想到那件事,楚宴心就會痛到麻木。
楚宴連忙穿好衣衫,想要離開此處。
也許是白色的霧氣太深,讓他整個腦子都開始胡思亂想了。
沒過多久,燕王也洗好了。他依舊推著輪椅出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楚宴:「離兒,王兄準備了東西要送於你。」
話剛落下,便有宮人呈上了托盤,上面用紅色的綢布蓋著。
燕王將東西拉了下來,是一條寒鐵的鎖鏈,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散發著微微的光澤。
楚宴睜大了眼,心裡的不安更深:「這東西……」
「送與你。」燕王的語氣瞬間變冷,「給離殿下帶上吧。」
「諾。」
楚宴想掙扎,可他被兩個宮人壓住了身體,狼狽的跪在地上。
而那根鎖鏈,就這樣鎖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就像是一條狗的牽引繩那樣。
楚宴臉色泛白,終於懂得在周王宮燕王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麼。
——恨。
「我這腿,是昔年你拿我當狗,牽在雪地里讓我爬繼而傷著的。離兒竟還對我一點戒心都沒有,莫不是覺得寡人會以德報怨?」
楚宴想要說自己不是燕離,卻被兩個宮人給捂住了嘴。
「嗚、嗚。」
「噓,大晚上吵鬧不好,你說呢?」燕王依舊是那副散漫的表情。
楚宴忽然就不鬧了,他憎惡起紀止雲和燕離來,若非他們……自己能成這個樣子嗎?
「你在恨誰?我嗎?」
楚宴搖了搖頭,被捂住了嘴,仍舊說出了那三個字。
燕王聽不清楚,吩咐宮人放開了他,楚宴緊咬著牙,從喉嚨深處喊住了那個名字:「紀、止、雲。」
「周國的司徒大人?」燕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也並不妨礙他報復。
燕王覺得自己的腿又在疼了,他輕咳了一聲,朝外面望了出去。
夜空白雪飄落,寂靜得讓人恐懼。
燕王眯起了眼,看向楚宴:「過來。」
他腿腳不便,便只能這樣語氣強勢的喚楚宴。
聽見他的喊聲,楚宴只能一步步朝他這個位置跪來:「王兄……」
燕王一拉他脖頸上的寒鐵鏈,楚宴一個趔趄,就跌在了燕王的懷裡。
滿腹香氣傳來,燕王勾著他的下巴:「我腿被凍傷的那個夜晚,就猶如今日一般,你說我要不要把你丟出去,讓你嘗嘗下半生坐輪椅的滋味?」
楚宴已經決定,要讓紀止雲嘗到和他同等的疼。
他不再那樣怯怯的樣子,從燕王懷裡掙紮起來,對他綻放出一個笑容:「既然王兄想讓我這樣做,我便這樣做。」
他要藉助燕王的勢力,才能接觸到那個人。
他乖巧,是想打消燕王的戒心。
——他要活!
燕王悶笑了一聲,說出來的話卻殘忍無比:「那便去吧。」
楚宴的身影沒入雪夜之中,脖頸前的鎖鏈也結了冰,冷得讓人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