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

  只消疾風一吹, 桃花它就凋零了。如果俞霽月是桃花, 那麼她絕對是最爛的一朵。俞霽月整個人幾乎壓在了她發軟的身上,耳根子處的滾燙以烈火燎原的趨勢快速向面龐上擴散。突破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她們之間的氛圍變得曖昧而又微妙。此時的俞大影后就像是一隻引入凡人墮入深淵的妖精。葉迦樓重重地喘息了一口氣才緩過神來, 她推開了壓在了自己身上的俞霽月,正襟危坐一副肅容。


  「你演戲這是上癮了嗎?」


  俞霽月微微一愣, 收斂起臉上那曖昧而又妖冶的笑容,眨了眨眼淡聲道:「畢竟我是的職業是一個演員, 而這兒又是片場, 天時地利人和, 適合演戲。」


  演戲?是戲劇的戲,還是戲弄的戲呢?被俞霽月這麼一折騰, 葉迦樓發現自己的心中憋著一股難以紓解的氣,可又說不清道不明自己的這種情緒。原以為唐郁出現這麼一遭,所有的心神都會被她勾走,到底是看錯了自己,過去的人終究還是放下了。


  下午沒有俞霽月的戲份,葉迦樓原本打算早早回去睡上一覺,再找出點時間來碼字, 哪裡知道被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給打斷了計劃。這一場雨對錢爽來說來得非常及時,畢竟有了這一場雨,他就不需要用第二套差強人意的方案來替代了。大自然的饋贈遠比人工營造的氛圍要來得真實可怖。


  幾輛車一前一後地往城外的方向開去, 沿著被大雨沖刷的泥濘不堪的道路開向了縣城外偏遠的鄉村裡, 在那兒錢爽早就找好了一處破敗的、為人所拋棄的宅院來當演這一場暗夜驚魂的戲。狂風像是野獸的怒吼, 閃電如同一條遊動的火蛇,又像是從亘古走來的神祇手中的鞭子,在暗沉的天空中抽出一道裂痕。


  狂風暴雨帶來的不只是這適合上演恐怖片的氛圍,更是一股透骨的涼意,單薄的襯衫難以抵禦絲絲遊走的寒,躲在了車廂中用手機碼字的葉迦樓,聽著那不遠處傳來的滲人的音樂,抖落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呵了一口氣,她的眉心始終擰成了一團,半晌后才跳下了車,頂著雨穿到了那架設著各種機器的房屋中。


  這一場戲沒有任何的台詞,唯一的聲音便是那詭異的配樂。起夜的人在鏡子中看到了另一張臉,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聲便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順著地板流淌,滲入了那縫隙之中,從地板上突然伸出一隻血肉模糊的手,隨意地抓了幾把后便消失不見,而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塊塊零碎的肢體。


  葉迦樓光是在一旁看著便頭皮發麻,緊張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一偏頭看到同樣面色緊繃、甚至額上還沁出了汗水的錢爽,心中又莫名地舒了一口氣。她安靜地看著演著無聲戲的一群人,只有沒有台詞的時候,才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功底,裡面的小鮮肉和老戲骨們比起來,高下立見。俞霽月確實是一個好演員,動作和神態都無可挑剔。她的畏懼恐慌是真的,她的堅韌和果決也是真的,整個人似乎是被撕裂成了兩個人格,在關鍵的時間點,弱小的她躲在了堅強的背後。


  明明怕得要死啊!

  葉迦樓突然間想起了自己與俞霽月的那一場不算美妙的旅途,當初在破廟裡的她,是不是也像演戲時候展現的模樣?脆弱中透露著一股堅韌?如果那個雨天自己不去找她,她在破廟中窩上了一夜還是勇敢地走出那道大門呢?沒有發生的事情只能夠在心中暗暗地揣測,過去的俞霽月與劇中的俞霽月面容一點點交雜,最後竟有些倔強的天真和可愛。俞霽月啊!她在心中呼喚著這個名字,吐出了一股濁氣,似乎也吐出了她連日來對俞霽月的不公和遷怒。


  「卡——」


  隨著錢爽的話音落下,音樂停了下來,而那股氛圍好像沒有散去。外界的狂風吹打著破敗的窗欞,發出了噼里啪啦的響聲,對於才拍過那恐怖畫面的劇組來說,實在算不上是美妙動聽,反而有些悚然和恐怖。除了導演這層身份的錢爽是爽朗的,可是一旦站在了攝像機前,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嚴苛的態度和毒辣的話語,不給任何人面子。這風狂雨急的天氣是難以等待的,誰都不知道下一場會在什麼時候,天氣預報的不靠譜以及趕進度讓他當即決定將剩餘的有關風雨的場景都拍完,這就意味著這一個整夜,演員們都得不到些許的放鬆。


  有些場景還是風裡來雨里去的,只不過眨眼的功夫,穿著單薄衣服的藝人們就變成了落湯雞,緊繃的神經和疲憊的臉色讓他們整個人散發著一股萎靡的氣勢,只不過重新到了燈光前,他們的氣勢又陡然一變,成了另一番樣貌。


  幾乎所有的戲都是在兩次以內過,減輕了不少的負擔,除了俞霽月與周遊對戲的那一場。早在上一個休息的間隙,俞霽月便提議葉迦樓回到車上去休憩,可是她始終沒有走,看著不是忘記台詞就是神遊九天的周遊——這一幕恰好是雨中。周遊的助理好幾次跑到錢爽那邊小聲嘀咕,被不耐煩地揮退,她退回到了遠處只會抱怨和咒罵。葉迦樓內心的焦躁在這各種交織的聲音中越來越濃郁,到最後恨不得衝上前指著周遊的鼻子大聲叱罵,好不容易聽見了錢爽喊了一聲「過」,小助理已經奮不顧身地沖向了雨中去攙扶那柔弱的周遊,葉迦樓正好擋在了她的前方,肩膀被她一撞生疼。


  那廂回到了屋檐下的周遊還不願意走,扁著一張嘴似是要哭出聲,扯著俞霽月的衣袖不知道小聲地嘀咕些什麼。


  「阿嚏——」打噴嚏的聲音清晰可聞,一身都是冰涼的雨水,落在了地上蜿蜒成一道細流。俞霽月裹著干毛巾,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自己潮濕的頭髮,疲憊的臉上滿是睏倦之一,她掩著唇打了個呵欠,絲毫沒有注意到周遊在說些什麼。


  葉迦樓雙手環胸站在一邊,她不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助理。看著俞霽月狼狽而又可憐的陽樣態,她一方面痛恨自己莫名其妙的冷酷,另一方面又極度反感光拖人後腿的周遊。一時間怒火中燒,她快速地走到周遊的跟前,打斷了她沒玩沒了的嘀咕和道歉:「你有完沒完?自己演技爛就回去多修鍊,本來就被你耽誤,在雨中受凍了這麼久,你還要說什麼?是不需要休息了嗎?」葉迦樓一轉頭就看到俞霽月在笑,瞪了她一眼,冷聲道,「跟我過來。」


  等到被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周遊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們兩個已經上了保姆車,在黑漆漆的夜中不見身影。


  俞霽月被雨淋濕的身上寒氣重,鑽入了車中將寒意也帶入。不算狹小的車廂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偏偏營造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曖昧。葉迦樓弓著腰坐在了一邊,她伸手扯下了俞霽月身上的濕毛巾,又冷冷淡淡地開口:「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了。」這保姆車相當於一個小型的換衣間,為了應對突髮狀況,裡面存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自然不會缺少更換的衣物。


  俞霽月看葉迦樓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怪物。


  葉迦樓絲毫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當之處,只是蹙了蹙眉問道:「你怎麼還愣著不動?大小姐你是身子骨好到不怕感冒傷寒么?要是你生病了,我可不會照顧你。」


  俞霽月眨了眨眼,半晌后才應道:「你這是擔心我?」


  「……」葉迦樓避開她的目光,哼了一聲道,「我怕沒人給我發工資。」


  「噢。」俞霽月挑了挑眉。


  她的眼神在燈光下如盈盈的秋水,笑容似是那一夜春風吹開的桃花。她身上穿著的是戲服,其實跟平日里的休閑襯衫沒什麼大區別。慢吞吞地將手放在了衣領上,又輕輕地摩挲著領口處第一顆扣子,她的目光始終凝視著葉迦樓的臉龐,看著她從最開始的懵懂無畏變成了尷尬和無措。原本還因雨水積蓄著寒意的車廂一下子變得熱切起來。俞霽月舔了舔乾澀的唇,她慢慢地走向了葉迦樓,在她的腿邊屈身。


  她低著頭輕輕地說道:「手指在打顫,解不開。」


  顫動的眼睫就像是撲動的蝶翼。


  誰會連扣子都解不開啊?葉迦樓的內心有些抓狂,她低下頭看俞霽月那掩在了自己陰影中看不真切的神情,心上像是被重鎚猛地一擊,留下的是長久的暈眩。她咬了咬唇,顫抖的手伸向了俞霽月的衣領。


  她這是故意上演了一場勾引的戲份嗎?難不成以為她葉迦樓會臨場退縮?她的眸子一片暗沉。不就是解一個扣子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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