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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鐘樓

  郝運心想,為什麼打聽這麼詳細,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大半夜在街上溜達,也懷疑是小偷?就說:「哦,是台安縣一個筆庄的老闆引見我來找他,想做份工,賺點兒錢糊口。」


  這人問:「台安的筆庄老闆,叫什麼名字?」


  郝運看到這人似乎對這些很感興趣,就笑著問:「姓陳,叫陳安邦,您打聽這些幹什麼?」


  這人沒再回答,卻又掏出鑰匙打開鐵鏈,抽出門栓:「你先出去,在門外抬頭看看。」郝運沒明白什麼意思,難道是趕自己走?那也不用繞彎子吧,直接說不就行了。也許是怕自己賴在他家裡?於是就邁步出了門,但這人仍然站在門口,並沒有關門的意思,就這麼盯著自己。郝運只好抬起頭,看到房門上方掛著個大橫牌匾,雖然是夜間,但牌匾是白地黑字,所以還是能看清,上寫著五個大字:胡魁章筆庄。


  不光門上,連旁邊窗戶也立著一塊不小的豎匾,懸在半空,也是這五個字。


  「啊?」郝運又驚又喜。


  這人笑著招手,郝運連忙又進屋,這人照樣鎖好門,帶郝運來到旁邊屋坐下,從桌上的瓷壺中倒了杯水。郝運早就渴得不行,仰頭就喝光,這人連倒三杯,郝運全乾了,到後來都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渴。這人乾脆從裡屋找出一隻大碗,倒了大半碗,郝運咕嘟咕嘟喝掉,這才好些。


  「老陳讓你來找我?」這人問。


  郝運就把在台安縣和陳安邦的結識說了,同時也說出自己的真名。這人笑起來:「我叫劉森,是筆庄的二櫃。」交談中得知,所謂的「二櫃」就是店鋪的二把手,郝運估計,應該相當於現在的公司副總,或者商店的店長,如果一把手是老闆,那二把手就是店長了,老闆不在的時候,負責主持日常全面工作。


  劉森聽說郝運是從奉天去台安農村時遇到劫匪,不但被扒光還打失了憶,深表同情。他也找出幾份報紙讓郝運來讀,郝運有些想笑,看來這是檢驗文化水平最簡單的方法了。於是拿起來,還是那個路子,專門挑各種新聞的大標題來讀。內文的字一個是太小,另一個是完全沒標點符號,讀著很吃力。但劉森哪裡知道郝運的小心思,看到他念得這麼流暢,就信了。郝運再順口拽幾句英文,劉森聽得一愣一愣,讚歎之餘問:「您會不會寫點兒文章?」


  「什麼樣的文章?」郝運問。


  劉森說:「評論時事的,比如時局、戰局、政局等等。」


  這可把郝運給問住了,一是從沒寫過,二是以前在大學上歷史課的時候,知道民國時期很多軍閥最恨報紙,尤其那種經常抨擊時局、批評政府和軍閥所施政策的文章,沒事兒就進報館抓人,有時候搞不好還得進監獄甚至掉腦袋。於是他連連搖頭:「這個太危險了,做不來。」


  「也難怪,徐世昌剛剛上台,政局不穩,在報紙上寫文章,確實是風險不小。」劉森笑著,「現在這年頭,要是個識文斷字的,那是很不容易。既然您懂洋文,恐怕不是隨便在哪家私塾念的幾年書,很有可能念過大學,甚至出國留過洋。但您現在什麼都記不起來,只知道家在奉天。其實也很簡單,我幫您找報館的朋友登個征尋啟示,不就都解決了嗎?」


  「啊,不用……」郝運剛說完,就覺得這麼說不合適,哪有失憶者不希望找到家人的?

  果然,劉森問:「怎麼,難道郝先生不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


  郝運說:「不是不是,只是不想麻煩劉先生。」


  「哪裡哪裡!」劉森笑著說,「那《盛京日報》的主筆我也認識,都是舉手之勞。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我就親自帶您過去。對了,您吃飯沒有?」郝運搖搖頭,說不餓。劉森就把郝運安排在這間屋睡下,明早再說。


  第二天早晨郝運被幾聲鐘響吵醒,看到桌上的德國座鐘顯示為六點整。這時劉森穿著長袍,笑著走到門口,郝運也連忙起床。洗臉的時候,郝運看到了這胡魁章筆庄的內堂,也就是店鋪。兩趟櫃檯呈直尺型分佈,牆上有很多名人提字,最大的是正中央的橫匾「胡魁章筆庄」五個大字,左側下角的落款寫著「李東園」。櫃檯里放的筆並不多,後面牆壁上也完全沒有,郝運心想,這胡魁章筆庄的現貨怎麼比台安縣那個陳安邦陳老闆家的筆庄還少,這怎麼做生意?

  兩人出了屋,這時郝運才算看到奉天四平街白天的景象。街道兩旁全都是店鋪,一家挨著一家,基本每家店都有橫匾和豎匾,其中豎匾是安在店鋪牆外兩側的,以利兩旁的行人看得清楚。這些豎匾有大有小,有高有底,多數都是白底黑字,估計是為了醒目,極少有彩色的。郝運掃了幾眼,見有馬家燒賣、萬隆泉燒鍋、吉順絲房、內金生鞋店、天益堂藥鋪、李連貴熏肉大餅、亨得利鐘錶店、中和福茶莊和謙祥恆等。這裡不少名字都是郝運非常熟悉的,沒想到全都集中在這裡,感覺就像見到老朋友。


  同時,街邊還有很多早點攤,都是賣燒餅、油條、包子粥和豆腐腦等。還有幾種小吃郝運沒見過,估計是那個年代才有的,後來已經被淘汰或者失傳。兩人在斜對面一家早點攤坐好,劉森幫郝運要了兩根油條和一碗豆腐腦,他自己吃包子和粥。坐在長條桌前,郝運看到遠處約四五百米的地方有個兩層帶孔門的門樓,就問劉森那是什麼。


  劉森大笑:「你這失憶症還真嚴重,連奉天的鼓樓都不認識了?今天早上你沒聽到鐘聲嗎,還記不記得那是從哪發出來的?」


  「是……鐘樓吧?」郝運知道瀋陽有鐘樓和鼓樓,但從來沒見過長什麼樣,只是坐公交車的時候到中街附近還有「中街鼓樓」這一站。


  劉森點了點頭:「看來你的病情不算太重,還知道奉天城有鐘樓呢。一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奉天醫院的朋友,看他有沒有辦法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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