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念報紙
目送著胡老四大爺趕著馬車駛向城門,一陣風吹過來,郝運感覺有些冷,就緊了緊衣服,快步跑過馬路,來到那個豎著牌子的地方。這牌子是木杆,牌身為木板,上面用黑漆歪歪扭扭地著寫著「臺安——鞍山」的字樣。有兩個人站在牌子底下聊天,看來也是等馬車的。
郝運問:「大哥,去鞍山市的馬車是在這兒吧?車票多少錢?」
「五毛錢。」那人隨口回答,連看都沒看他,繼續跟對面那人聊著。郝運心想我哪裡有什麼錢,就算是圈套也得想辦法融入其中,不然怎麼辦。剛想問這人西北是哪邊的時候,來了一輛大馬車,後車篷起碼能坐下六七個人,兩匹馬拉的,那兩個人連忙走過去,各掏出兩張皺皺巴巴的紙幣遞給車夫,上了車篷,車夫揚鞭離去。
這下郝運可抓了瞎,他四處看看,見附近有不少商鋪,都在門口掛著木製豎匾,有什麼「南北雜貨」、「某某生藥鋪」、「某某筆庄」和「刀削麵」等,也有正方形的木牌,上寫個斗大的「當」字,也是繁體的。郝運看了半天,覺得那個筆庄肯定是賣文房四寶,既然是賣文人雅物的,老闆多半也應該比較和善,於是就進了這家筆庄。裡面只有一組長櫃檯,裡面擺著不少毛筆,櫃檯前站著一個老者,穿著灰布長袍,戴圓片眼鏡,手握毛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好像在記賬。背後的牆上糊著白紙,也掛著很多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毛筆。
看到郝運進來,這老者抬頭看了看他:「是要買毛筆嗎?」
「不好意思,」郝運臉上賠著笑,「大叔,我是想打聽一下,縣城西北是不是有個土地廟?怎麼走啊?我不是本地的,有點兒轉向。」
老者「哦」了聲,用左手指著左邊:「那邊是西,你先往西走,看到有個岔路口擺著不少大酒缸的地方,就往右拐,走到頭就是土地廟,去那幹啥啊?」
郝運說:「我是沈——是奉天人,來台安桑林子鎮辦事,沒想到在樹林子里遇到劫匪,把我打昏還不說,也給扒光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回不去家,這身衣服還是一戶農民給我的呢。他告訴我縣城西北的土地廟有不少人在那邊蹲活兒,能賺點兒錢,我就想過去碰碰運氣,怎麼也得賺個路費出來,先到鞍山再說。」
聽了他這番話,老者用手抬了抬眼鏡,上下打量郝運,問:「你是奉天人?做什麼的啊?」
郝運明白他是問自己的職業,只好說實話稱腦袋被劫匪給打壞,到現在也想不起來家具體在哪,連父母的名字都忘了,只知道名字和家在奉天,別的都不知道。
「啊?有這麼嚴重?」老者問。
郝運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所以只好先打個零工,賺點兒路費。」
「打個零工?」老者問,「什麼意思?」郝運這才想起如果真是民國時期,北方人肯定聽不懂「打工」這個詞,那是廣東話,改革開放以後才傳遍全國,於是改口稱「做工」。
老者這才聽明白了,說道:「聽你說話好像念過書似的,記不記得念過幾年啊?你應該認識字吧?」
郝運連忙說:「字是肯定認識,能派上什麼用場?」
「這話說的有意思!」老者笑起來,「現在認識字的可不多,來,你給我念念這張報紙。」說著老者順手從旁邊的柜子上拿起兩張報紙,讓郝運念上面的那張印的是什麼內容,隨便念哪裡都行。
郝運看到這報紙的報頭大字是「漢口大陸報」五個字,繁體橫排從右往左寫的,後面還有一行小橫字:「中華……民國八年七月三十號,星期三。」再仔細看內容,見這版整個全都是各種廣告和啟示,沒有一則是新聞內容。字有豎有橫,豎的是從右往左排,橫的也是,所有內容都是繁體的漢字,看起來十分奇怪,郝運覺得就像在看老古董。
老者見他這幅表情,就問:「你到底認不認字?」
「認識認識!」郝運清了清嗓子,開始念,「上海福和煙公司總經理……選料上乘,非洲煙葉,回味悠長,物美價……廉,真是芬芳馥郁優美無比。」裡面有兩個繁體字寫得太複雜,郝運有些卡殼,但順著詞意也能念下去,只是這種由右往左閱讀的方式真是彆扭。
老者說:「看來是念過,但認識的不多。」
郝運連忙說:「沒有沒有,我學的都是簡體字,這都是繁體的,所以看不太清。」
「啥簡、簡體字繁體字?什麼意思?」老者有些迷茫。
郝運這才反應過來,笑著說:「我是說這報紙印得不太清楚,別的就沒事,我再給你念啊。」他這回學乖了,眼睛迅速瀏覽,專門挑那種內容中繁體字少的、好認的、豎排的念。
「湖北軍事善後有獎義券,總局發行副券通告。」
「浙江塘工券開獎改期。」
「漢口新開交通旅館十大特色。」
「德醫鈴木醫院,專治耳鼻咽喉等各種疑難險症。」
「中華利濟券第三期大獎號碼。」
「漢口春興裕茶號,真正碧螺春新茶又到。」
「良制消痰半夏。」
「漢口……交通銀行廣告。」
「旅漢申幫木匠公啟。」
「江蘇同鄉會遷移廣告,諸同鄉公鑒。」
郝運念的都是這些啟示、公告和廣告的大標題,一是醒目,二是念起來也方便。念到這裡的時候,老者笑著將手按在報紙上:「好啦好啦,夠了!」收起報紙,對郝運說:「看來你還真是念過書的,搞不好還是初中畢業呢!」
「初中畢業?」郝運不高興了,「我是大學畢業啊!」
老者驚得眼鏡差點掉下來:「什麼?你、你念過大學?」
郝運說當然,剛要說哪個大學畢業的,但卻又卡住,怎麼也想不起來。老者追問他到底哪個大學畢業的,郝運無奈地攤開手:「真記不起來了。」
「那怎麼證明?」老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