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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春紅把紙傘放在門口。
「怎麼樣?我讓你打聽的事情可清楚了……」
「大老爺在太太的房裡用飯。」春紅抿了抿下唇:「這是聽書房的小廝說的, 應該是沒有錯的。」
「用飯?秦欣她什麼意思,霸佔了老爺一天, 難道還不夠?」李畫屏咬牙切齒。
「姨娘, 你不能這樣說話,她是……」
「住口!我為什麼不能說?不就是新家主母嗎,早晚那個位置會是我的。」
春紅的話才說一半, 就被李畫屏厲聲打斷。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一冷:「那個生不出嫡子的賠錢貨, 有什麼可高傲的……新府的嫡孫一定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
「對了,聽說咱們府上的大姑娘喜歡吃糕點……你去揀些軟嚅香甜的給送去。」
「是, 姨娘。」春風看了一眼外面逐漸暗沉的天空, 低頭答應了。
秦欣特別高興, 夫君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整天都陪著自己了, 她親自去小廚房做了一桌子的菜肴,都是按照新德澤喜歡的口味做的。
吃了晚飯,新德澤陪著她坐了一會, 拉了她的手:「欣兒,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去書房一趟, 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太晚的話我就不過來了。」
「嗯。」秦氏羞紅了臉。
「欣兒」是她的乳名, 少年時期新德澤倒是常這麼喚她, 如今年歲大了, 這樣的親密總有些不好意思。
雨越下越大,瓢潑似的,「嘩啦啦」作響。
有僕人小心地挑著燈籠走在前面,路過書房游廊時,新德澤隱約看到有人坐在廊沿上,身影窈窕瘦弱,應該是個女子。
他定了定神:「是誰?」
女子抬起頭來,映著燈籠的微弱光線,看到了新德澤的側臉,頓時心裡一喜,連眼神都有了光亮。
「爺,是我。」
「畫屏?你怎麼會在這裡?」
幾位小廝看是李姨娘,極有眼色的往後退了幾步,把空間讓出來給了兩人。
「左右在屋裡也無聊,不如來這裡等著,這樣說不準就能提前看到您了。」
嬌艷美麗的女人一臉親昵的天真,新德澤微有動容,上前一步,把手裡的紙傘遞給她,「怎麼就你自己過來的,沒有丫頭跟著嗎?」
「小廚房裡新做了幾樣糕點,奴家嘗著很是香甜可口,又想著大小姐喜歡吃這些,就讓春紅去給送了點。」
「我那院子里,就她聰明伶俐些,別的丫頭笨笨拙拙的,我不喜歡讓她們跟著。」
李畫屏說話利索,帶著年青的朝氣蓬勃。男人溫和地笑了:「難為你記著荷姐兒的喜好。先回去吧,我忙完手頭的事情,晚上去你屋裡。」
「嗯。」女人喜上眉梢。
新德澤揮了揮手,叫過日常侍候自己的小廝,吩咐道:「去找幾個婆子來,護送姨娘回去。」
李畫屏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地離去了。
是夜,男人宿在了「梨香居。」
深秋的節氣,天亮的開始晚了。經過一夜雨的洗禮,空氣變得細膩又乾淨。
新荷醒來的時候,卯時剛過。她在床上躺著發了一會呆,有些想母親,以前在正房住的時候,晚上睡覺前總有母親哄著。前世這個時候,她因為被祖母要求搬離「德惠苑」這件事,還鬧了好久的彆扭。
「姐兒,該起床了。」雲朵說著話走了進來,撩開粉色雙繡花卉的紗帳。
「嗯。」新荷打著呵欠從床上坐了起來:「外面還下雨嗎?」
「不下了,就是天氣還陰陰沉沉的,沒有太陽。」
雲朵從衣櫃里翻出薑黃色的交領短薄襖和春草綠的馬面裙服侍著新荷套在了身上。
「去母親那裡吃早餐吧,我想她了。」
「好。」雲朵笑著答應了,平日里看著大小姐很穩重,可到底是個孩子,昨天才見過太太,今日又想了。
昨夜暴雨如注,院子里低洼些的地方積了不少水。雲玲指使著幾個婆子正在清理,看見新荷穿戴整齊從屋裡走了出來,笑道:「這大清早的,姐兒要去做什麼?」
「去母親那裡。」
「需要奴婢跟著嗎?」雲玲問道。
新荷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用,雲朵跟著就行,你忙你的。」
雲玲心裡一緊,這說話的語氣不像是一個孩子……
母親的屋子離蓮苑並不遠,只是昨夜下了大雨,路有些泥濘,兩人走了許久才到「德惠苑」。
乳母許氏正在院內交待丫頭事情,神情嚴肅。
這個丫頭名字叫采月,新荷很熟悉,是母親跟前的人,陪嫁帶過來的。
許氏一回頭看見了新荷,忙上前一步,接了她進去:「大小姐今個怎麼這麼早就過來……天氣越來越冷了,多注意身體才是。」
「昨夜睡覺時夢見母親了,所以就想來看看。」
許氏揉了揉小姑娘的雙髻,笑了。她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心裡總親近些。
新荷跟著許氏往屋裡走,抬眼打量了母親這院子,一進門便是曲折游廊,形狀不一的青色石子被鋪成小路。
大理石砌成的白色台階上擺滿了菊花,一盆盆開得極好,都是金燦燦的黃.色。小路兩旁種了許多月季,大概是昨夜的風雨太大,很多花瓣兒都凋落了,莫名就顯得有些蕭瑟。
幾個年紀尚小的丫頭在門口清理地面,看見她過來,都彎腰行禮。
「馬上就入冬了,姐兒以後出門都記得披著大氅。」
「知道了,許嚒嚒。」
雲朵腳步一頓,許氏這是在提點她沒照顧好小姐,不過也確實是怨自己,今個出門有些急,偏就忘記給姐兒披上了。
屋子裡倒是暖暖和和的,秦氏生過女兒后,身子一直都虛,怕冷的厲害,昨夜下場大雨後,今天就點了火爐。新荷邁步走進裡間,抬眼就看到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金絲楠木製成的羅漢床上雕刻著水中嬉戲的魚與蓮花,床上掛了淡綠色的紗幔,看起來很是樸素。
母親已經起來了,由採風服侍著在梳妝。
古樸精緻的銅鏡映照著秦氏秀麗、略帶疲倦的側臉,她很快就從鏡子里看到了粉雕玉琢一身襖裙裝束的新荷。
「荷姐兒,來。」她迴轉身來,招呼女兒。
「母親。」
看著女兒撲到自己懷裡撒嬌的小模樣,秦氏心裡一片柔軟。
「荷姐兒夜裡睡得香不香?」
「不香,夢見了母親……」
悶悶不樂的聲音從懷裡響起,秦氏失笑,「好了,待會有你最喜歡吃的豆沙蜜包,母親專門讓人新蒸的,你一定歡喜。」
「好……」
許氏張羅著丫頭們把早餐擺上,站在一旁伺候著母女倆人用飯。
新荷夾了一塊南瓜丸子放入秦氏面前的碟碗里,「怎麼不見父親?」
秦氏臉色黯淡下來,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大概在李姨娘那裡。」
「李姨娘?」新荷愣怔了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昨日傍晚時候春紅來蓮苑帶了幾樣點心,說是她主子嘗著好吃專程讓送來的。」
「荷姐兒吃了?」秦氏有些緊張。
「沒有,我昨日晚飯吃太飽了,就賞了丫頭們。」新荷瞅著母親的臉色,輕聲解釋。
「這樣做是對的,我兒還小,自然不知這人心兇險,這世上最疼愛你的人最終也就只有我。母女連心。其餘的人,最好是不要信。李姨娘野心勃勃又心機深沉,這才嫁入府幾日,便仗著你父親的寵愛推三阻四著不來正房請安,理由也多,今日風寒明日頭疼……」
秦氏說到這裡頓了頓,目光柔和地看著女兒:「不過,荷姐兒也不要怕。有母親在,自然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女兒不怕。」新荷心裡一暖,這世上也就只有母親才會這樣事事護住自己的兒女。
就算前世的母親失了父親的寵愛,自己也很少受過什麼委屈。
想來,都是她把那些災難擋在了自己面前吧。
「好了,不說這些了。來,母親喂你喝些銀耳蓮子粥。」看著女兒怔怔地望著女兒,秦氏從心底嘆了口氣,女兒還是太小了,說這些她聽不太懂。
新荷被迫喝了一碗,肚子圓滾滾了,看母親又要伸手去盛粥,只得張口拒絕道:「母親,我飽了。」說完,還應景地打了個飽嗝兒,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忍不住抿著嘴笑。
「……」秦氏也笑了。
飯後,新荷陪母親又坐了一會,才領著自己的丫頭出了「德惠苑」。
她剛走一會,采月便快步走了進來。
「交待你的事可打探清楚了?」秦氏歪著頭坐在窗邊的塌上看書,看見她進來,開口問道。
「是,太太,都清楚了。昨夜,李姨娘冒雨在書房門前等著大老爺,聽說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淋濕了,大老爺憐憫,晚上的時候便去了她屋裡。」
「淋濕衣服?憐憫……」秦氏緊咬薄唇,想起和女兒飯間的談話,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過來:「哼,她倒乖巧……竟然知道利用荷姐兒來為自己博恩寵。」
「去,請孫姨娘和李姨娘過來,就說昨夜我偶得風寒,頭疼不已,需要她們來侍疾。」
「是,奴婢這就去。」采月福了福身,轉身走了。
「荷姐兒是我的底限,李畫屏你竟然還把歪心思動到她的頭上,就別怪我……」秦氏聲音沉鬱。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屋裡的這些新棉被到底是誰送給你的?」新老太太聲音很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秦氏用力拽緊手中的帕子,緊張的手都抖了。
少年頭髮散亂著,看不見模樣:「沒有任何人送……是我自己偷的。」他聲音已經微弱了,話一說完,又吐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