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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 新老太太扶著張嚒嚒的手慢慢走進來, 坐在靠背椅上問道:「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新德澤一哽,低聲說:「府內發生的事兒子都聽說了。」
「哦,那你預備怎麼處理?」
「兒子不敢擅作主張,因此來和母親商量。」
新老太太聽到這樣的話, 臉色好看了些,回頭吩咐秀梅:「給大老爺倒茶。」
她看了眼兒子的臉色, 繼續說道:「我大約也能猜到你想說什麼, 覺得顧望舒處境可憐, 想來討個人情……」
新德澤覺得有些急躁,母親如此一針見血,他都不知道怎麼說了,但是不說又不行。
「……父親臨走時, 再三囑咐, 讓我好好照顧望舒。」他斟酌著開口。
新老太太眉頭緊皺:「……」
「這些年,我一直站在您的立場……對望舒不聞不問。」
「但是,母親你今日的作為,實在是有些不妥。他只比宣哥兒大一歲,還是個孩子。如果今天真的出事了……」
「百年之後,我如何有臉面去見我的父親?」
新德澤是個文官又出身科舉,論嘴皮子的功夫,朝野上下也難有對手。他最擅長的就是單刀直入。
「……你, 你……」新老太太嘴唇哆嗦起來:「你這是專程來指責我了?」
「兒子不敢。」新德澤跪在地上。
張嚒嚒看了眼母子倆, 對屋子裡站著伺候的丫頭、婆子們擺擺手, 一起退了出去。
「母親,當今聖上以孝治天下……如若有言官以不孝之名參兒子一本,那我的仕途就毀了……」
「父親沒死時,在朝野也頗有建樹……」
「再則,新家是百年世家,不能敗落在兒子手裡。」
他話還沒說完,新老太太就打斷了:「……不用多說,我知道你什麼意思。」
「你這是……長大了啊。」她茫然地看著這個自己生的最優秀的孩子,「籌謀、算計的模樣像極了你父親。」
新德澤薄唇緊抿,磕了個頭。
新老太太沉默了許久,冷冷地說道:「以後……這「念慈苑」你們就別來了。」
「我也好專心禮佛誦經。」
「母親?!」
新德澤抬起頭來,他怎麼會不明白這是母親的反抗,她一向剛強,自然會對這樣的逼迫不滿……嘴角隨即泛起哭笑,他不幫顧望舒覺得愧對於父親,幫顧望舒又覺得愧對於母親。
「來人,送大老爺。」新老太太下了逐客令。
張嚒嚒從院子里走進來,把新德澤請了出去。
新老太太望著大兒子離去的背影,淚水涌了上來。要她原諒新瑞(新德澤的父親),接納顧望舒,談何容易?!
她閉了閉眼,想起新瑞死的那個黃昏,他看著她,眼神里像是有祈求,有愧疚還隱約有一絲希冀。
他大約是想讓她近前來……那時候他已經沒氣力了,說不出話來。
她最終也沒有過去。
她看著他死的……眼睜得很大。
新老太太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秦氏親手做了幾個拿手菜肴,在「德惠苑」等新德澤。左盼右盼都不見人影,倒是把他的小廝給等來了。
「太太,老爺說他有些不大舒坦,今晚就不過來了。」
秦氏一愣:「發生了什麼事?」
「奴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老爺從老太太的住處出來后,就一直心緒不佳。也不讓我們跟著,隻身一人去了書房。」
秦氏抿了抿唇,轉身招呼著丫頭把那蠱盛到食盒裡,然後交給小廝:「就說我親自煮的……讓他多喝點,身體要緊。」
小廝接過食盒,答應了聲,轉身走了。
深秋的天氣,夜黑的很快,月牙剛掛在天邊時,新荷便領著雲玲出了蓮苑。她臨出門時交代雲朵好好守著「家」,一旦秦氏那邊有什麼舉動,讓她趕緊想辦法通知自己,也好及時的趕回來。
此時的「墨竹軒」燈火通明,新明宣已經從學堂回來了,在兩個大丫頭的服侍下正用晚膳。孫婆子早已把秦氏交待「顧望舒暫時住這裡的事情」告訴了他。因顧望舒還在沉睡,他並沒有去打擾,只吩咐下人們小心侍候著。
對於這個「四叔」,他其實很熟悉。早在祖父沒死的時候,因著兩人年紀相仿,祖父常常讓他們在一起玩耍。又都是男孩,摔跤打架也是有的。
後來,祖父死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四叔了……沒想到,再次相見,竟是這個狀況。
「哥哥……」新明宣正想得入神,新荷領著丫頭走了進來。
「荷姐兒,你怎麼來了?」他從杌凳上站起身,大踏步走過去,彎腰把她抱了起來。記憶里,妹妹好久沒過來「墨竹軒」了。
「想哥哥了嘛。」小姑娘突然被抱起升高,下意識就摟了他的脖子。
「不,我想哥哥了,要去族學里找他一起吃午膳……他看見我也會很高興的。對,會很高興!」
小姑娘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的,非常有氣勢,丫髻上綁的銀飾鈴鐺隨著她的左右晃動「叮咚」響起,清脆悅耳。
雲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怎麼看著姐兒這副模樣像極了出門覓食的小奶貓,明明心裡沒什麼底氣,卻偏偏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新荷翻了個白眼,她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牽強……但是也不至於笑得這麼大聲吧。
再說,這麼赤.裸.裸地嘲笑自己的主子,真的好嗎?
新家族學坐落在府里的東南面,是兩進氣派的四合院建築,先生在前院教書,後院是他的住處。四周種了許多竹子,細葉疏節,傲然挺立著,很有氣節。
學堂是新德澤專程為兒子明年春闈建的,學生也不多,除了新明宣、趙淵外,還有兩個是先生帶來的本家子弟,現在又添了一個顧望舒,多少也熱鬧了些。
新荷到時,他們還未下學,她也不敢貿然進去,只得在院門外的竹林旁等著。
大約半個時辰的功夫,門口處走出三人,被一眾小廝、僕從圍著,談笑自若的。
顧望舒雖然清瘦,個子卻高,和新明宣站在一起,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來。穿著月牙白的蘇稠直綴,腰間掛著一塊玉佩,什麼材質看不出來,但是太陽一照,能隱隱看到裡面的水紋。他背著手,神情很淡,容顏秀致無雙。
趙淵大概是年紀小些,話就比較多,大多都是新明宣應和他。說到有趣處,顧望舒也會插一兩句話。
新荷看了他們一會,總覺得這個三人組合有些怪異,到底為什麼,她又說不出來。
微風一吹,竹影婆娑。顧望舒耳聰目明,一眼便看見了站在竹林邊發獃的小姑娘。她梳著雙平髻,發間帶了紅色的絹花、點綴著銀飾的小鈴鐺。看著格外的~喜慶、可愛。
他緊走兩步,到了她面前,問道:「你怎麼來這裡了?」聲音很輕柔,像是怕嚇著她。
新明宣和趙淵也看見了她,都往這邊走來。
新荷有些驚住,她沒想到會被顧望舒發現,一時便有些語噻。
雲朵看大小姐遲遲不說話,忙屈身行禮,說道:「回四爺,姐兒想大少爺了,來學堂看看他。」
話剛說完,新明宣就到了眼前,他彎腰把新荷抱了起來:「好荷姐兒,哥哥也想你。」
新荷突然被抱離地面,嚇得摟住了他脖子。
她不經意一回頭,便看見顧望舒緊抿著唇,神色比剛才還淡了,心裡莫名一突,下意識就伸出了手臂。
顧望舒看著她突然伸出小手看向自己,愣了一下,福至心靈的把她從新明宣懷裡接了過來。
「四叔……」她喊了一聲,聲音軟嚅。
少年「嗯」了一聲,用手臂環著她後背,很怕她扭著身子和自己說話、會不小心摔下去。
等新明宣反應過來時,就笑了,無奈道:「不是說想我嗎?怎麼轉眼間就想四叔了?」
新荷臉一紅:「我是想哥哥的。可是,也想四叔。」
顧望舒聽著他們兄妹鬥嘴,沒說話,嘴角卻微微翹起。
趙淵跟在他們後面,覺得有意思,也開口道:「四叔,她真有趣,讓我也抱抱。」他隨著新明宣的輩分稱呼,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新荷臉一黑,聽到喊聲便回頭去看他,這人一臉的笑,燦爛極了。
「我說趙大,想抱妹妹回去抱自己家的去……我妹妹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抱的。」顧望舒還沒說話,新明宣卻不幹了。
「你這傢伙……」
「什麼你這傢伙,喊兄長。」
「……」
顧望舒沒理她們,抱著小姑娘往「墨竹軒」去,這個時候正是飯點,得趕緊回去吃午膳,下午先生要講制藝。
「四叔,你身上的傷勢怎麼樣了?」她低聲問道。
「已經開始癒合了。」頓了頓,他又說道:「謝謝你讓丫頭每日給我送補湯來,很好喝。」
新荷眯著眼笑:「既然四叔喜歡,那以後就讓她們繼續送。」
顧望舒看她笑得臉頰鼓鼓,心裡柔軟一片,這個孩子啊……
孫婆婆看著日頭到正房了,忙招呼著丫頭、婆子把飯菜備上,一般這個時候,大少爺就該回來吃午膳了。況且現在一起用飯的還有家裡的四爺和趙家的大少爺,就更怠慢不得了。
果然,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幾位爺就領著小廝、僕從進了「墨竹軒」……連帶著大小姐也來了。
新荷這會知道餓了,肚子「咕咕」叫,看見桌上豐盛的菜肴眼睛都綠了。
雲朵看著姐兒的模樣,右眼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幾下,看著顧望舒把她安置在圈椅上,忙在下首站了,準備服侍她用飯。
竹青、竹音也左右站在新明宣身邊,一看就是服侍慣的。
趙淵來新家族學讀書,雖說沒帶丫頭,他身旁卻也有小廝站著。
只有顧望舒,一個人坐著。大概是以前的條件不允許,養成了習慣,他並不要人伺候,一進院門就吩咐虎子下去吃飯了。
趙淵也走了過來,看她黑葡萄似的眼睛圓溜溜地盯著自己,只覺得可愛:「是啊,秦伯母還專門在新府給我辟出一間屋子,說我願意住多長時間就住多長時間。」
「哦……」新荷眨眨眼。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趙家和新家也曾這麼親近。
「哥哥,我要回去了。不敢耽誤你們進學。」她乖巧地行了禮。
新明宣輕輕揉了揉她的丫髻,點頭讓她離開。
「你妹妹看著年齡小,卻很知禮數。」趙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往學堂走去。
「那當然,我新明宣的妹妹自然是什麼都好。」語氣里滿滿的都是自豪。
「你這小子……」
「說什麼?我比你年長,喊大哥。」
少年的追逐、笑鬧聲傳出去很遠。不知愁滋味似的。
新荷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反正是再無來時路上的輕鬆自在。到「蓮苑」后,
她匆匆洗了澡,換身衣服,飯也懶得吃,就擁著被褥睡了。
「姐兒,你喝完銀耳粥吧。」雲朵哄她:「裡面放了你愛吃的紅棗。」
「不……先放那吧,我困極了,別再來打擾我。」
雲朵答應一聲,把帷帳給她放下了。
夢裡碧空如洗,草長鶯飛。
那時,她和趙淵的親事剛定下來。第二日,依照禮節,他便拿著禮物來拜見父親。
說起來也是趕得巧,她那日也剛好有事情來正堂和父親商議,聽聞他來了,慌忙之下便帶著丫頭躲在帷幔后。
趙淵帶著兩位僕人從外面走進來,進門便恭敬地行了禮,不卑不亢的。他穿著一件月白直裰,腰上掛了飄綠瑞獸吉祥的玉墜,人長得高挑英俊,舉止穩重得體。新德澤隨意和他說起制藝,考了他幾個問題。回答得也都應對如流。父親連連點頭,滿意極了。
新荷醒了之後,發現窗外的天已經黑了,她這一覺睡得很久,大約是做夢的關係。
雲玲進來把燭火點上,抱她去梳洗。
雲朵在外間招呼著丫頭們把飯菜擺上,伺候她晚膳。一桌都是她愛吃的,又餓了這許久,新荷吃得肚兒圓圓。
「今晚這紅豆酥很好吃,小廚房可還有?」
「有。」旁邊一個穿褐色長比甲的婆子回道:「最近紅豆比較多,這是最常見的糕點。」
「選一些好的,明日送去「念慈苑」,就說是我孝敬祖母的。」新荷吩咐道。
「是,奴婢遵命。」婆子點頭答應了。
新德澤難得休沐一天,在「德惠苑」用了早膳后,便往「念慈苑」去。近幾日他總覺得心裡不安,便惦記著去看看母親。
剛到大門外,便見一個婆子挎著紅色食盒在叩門,見到他立即屈身行禮。
「你是哪房的?在這裡做什麼?」新德澤開口問道。
「奴婢是「蓮苑」的。大小姐嘗著紅豆酥好吃,便讓小廚房新做了些,說是讓老太太也嘗嘗鮮。」
新德澤點點頭:「她也是孝順。」
「念慈苑」看門的小廝見府里的大老爺過來了,忙差人向里通報。過了一會,張嚒嚒出來了,她向新德澤行禮后,問:「大老爺此次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沒有,只是心裡惦記著母親,便來看看。」
「老太太很好,她不想見您,回吧。」
新德澤還要再開口,張嚒嚒卻關門進去了。那婆子一看,頓時喊道:「等一下,大小姐要孝敬糕點給老太太……」
院內並無動靜,好一會兒,站在門口的小廝勸道:「嚒嚒回吧,老太太悉心拜佛,對吃食不講究。」
新德澤嘆口氣,領著小廝走了。
婆子無奈,看大老爺走了,也轉身離開。
新德澤到「凌雅閣」時,竟意外見到了顧望舒,他長高了許多,帶著一個小廝站在門外,像是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