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幽靈
心理醫生卓然是一個傳奇。
之所以這樣說基於兩點。第一,不到三十歲的他就榮獲了心理學研究的最高學位,並精通幾乎所有的心理學知識,被人稱為行走的心理學教科書。
第二,卓然對於自己二十歲以前的記憶幾乎全部喪失。熟知他的人調侃,他因為沒有童年,拚命努力學習,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但事實顯然沒有這麼簡單,這件事一直以來也是卓然的一塊心病。
博士畢業后,卓然開了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剛把租來的門市裝修完,還沒有正式掛牌,便有人慕名而來。
進門的男人看起來四十齣頭,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風衣,體型修長,堪稱英俊,但面色稍顯凝重,看起來心事忡忡。
卓然客氣地說店還沒開業,而且若想諮詢,需要事先預約。大人神情焦慮,搖頭說:「卓醫生,我這個情況比較緊急,能不能為我破個例。」
規矩都是人定的,為了幫助人當然可以打破,卓然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他們兩個人所坐的椅子呈大概九十度擺放,中間擺了一張圓桌。
「說說你的問題吧。」卓然微微一笑。
男人自稱名叫楊書迪,並說出問題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愛人。
「您愛人怎麼了?」卓然問。
「她的問題比較複雜,」楊書迪微微皺眉,「感覺像是精神分裂,而且比較嚴重。」
「她是因為做了什麼異常的事,讓你有這樣的感覺么?」
「對,十分異常。」楊書迪抿了抿嘴。
「能大概描述一下么?」
「她經常大半夜起來,跑到廚房去切菜。」說這話時,楊書迪的眼神里滲出恐懼。
「你是單純聽到了,還是親眼看到過?」
「我親眼看到過。」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覺得她當時是睡著了,還是清醒的狀態?」
「不知道,我沒有看那麼仔細,但我感覺她應該是睡著了。」
「哦?你是根據什麼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單純的猜測?」
「她切完菜回來,走路的姿勢特別僵硬,就像是幽靈.……」楊書迪臉色慘白,卓然感覺到他當時必定受到不小的驚嚇。
「你放輕鬆,接著說。」
楊書迪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一次她回到床上,我嘗試和她小聲說話,但她沒有任何反應。我偷偷跑去廚房,發現菜板周圍沒有任何菜,她只是拿刀對著菜板空剁。」
「如果是睡著的狀態,可能是夢遊症。我建議你找個時間帶她去做個腦部檢查,再看看精神科的醫生。」卓然提議道。
「讓她來你這都不肯,去看精神科醫生更是不可能了。」
「你和她聊過這事么?」
「聊過。」楊書迪表情複雜地看了卓然一眼,「不過我沒和她說實話,只說她晚上總說夢話,懷疑她工作壓力大,想帶她看看心理醫生,但她說什麼都不肯。」
「她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我們倆最近半個月才開始同居,這半個月她一共有過四次,之前有沒有,我就不清楚,但我懷疑肯定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你們是剛結合不久?」
「嗯,交往半年,一個月前領證,這半個月才住到一起。」
「你對她的過去有了解么?換句話說,知道是什麼原因有可能導致她現在的情況么?」
「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關.……」楊書迪陷入了沉思中。
「哪件事,能具體講講么?」
楊書迪輕輕點頭,開始用描述的口吻說道:「我愛人的父親去世的很早,那個時候她還年幼,大概三歲左右。
「她母親很愛她的父親,也很依賴他。老公意外死亡,她完全不能接受。精神一度崩潰。當時在殯儀館,遺體準備火化時,她突然性情大變,說什麼也不肯,大吵大嚷,說人一旦被火化了,魂魄就也沒有了。
「她一鬧,親戚朋友都很下不來台,最後人也沒火化成。但屍體總不能擺在家裡,最後親戚們幫她想辦法,埋在一個村子的樹林里,哪裡暫時處於無人管制的狀態。她最後也妥協了。
「下葬當晚,深更半夜的時候,她由於過度思念老公,偷偷跑到下葬的地方去挖老公的遺體。由於天實在太黑,他老公下葬的地方又不讓立碑,她挖錯了墳,挖到一個已經埋了半年多的墳頭,結果可想而知,她看到了十分可怕的畫面,被嚇得精神出了毛病。」
聽到他的描述,卓然感到後背發涼。
「後來呢?」卓然問。
「這件事,我愛人也是聽她大伯說的,但是後來她母親確實有各種各樣的異常行為。我對象長期和她生活在一起,肯定會受到影響,所以我猜測,她大半夜不睡覺,跑去廚房切菜,我覺得就和這件事有關。」
卓然默默點頭,說道:「情況我大概了解了,要想對他有更好的幫助,你最好把人帶過來。」
楊書迪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說:「我盡量勸她過來,但她這個人性格倔強得很。」
「想辦法讓她過來吧,不然我們倆這樣聊也沒什麼意義。」卓然點道。
「嗯,我明白了。今天十分感謝。」
望著楊書迪遠去的背影,卓然若有所思,這個人對某些事情有所隱瞞,卓然覺得他很快還會約見自己。
果然,下午一點的時候,楊書迪便打來電話,語氣很急。
「卓醫生,您現在有時間么?」
卓然輕聲回復道:「有時間」。
「好,下午四點吧,我想和你見一面。」
「還是你自己么?」卓然問。
「對,她……」楊書迪頓了頓,突然嘆氣道,「咱們見面再細聊吧。」
「好。」
下午二點,楊書迪準時敲響諮詢室的門。他的時間觀念還不錯。
剛一進門,卓然快速掃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眯了一下眼睛。
楊書迪很快坐好,神經慌張地開口道:「卓醫生,情況不太妙。」
「怎麼個不妙法?」和楊書迪相比,卓然顯得過於淡定了。
「我愛人,」楊書迪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她之前都是夜裡行動,可今天中午,我發現,她白天也開始這樣了。」
他由於著急說的不清不楚,但卓然很快領會他的意思:「你是說,她大白天的也開始對著空菜板切菜?」
「對!」楊書迪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卓然忙示意叫他放鬆,並帶著他做了一個呼吸放鬆訓練法,見他呼吸逐漸平穩,卓然問:「你這次有沒有好好注意,她切菜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有,有表情。」楊書迪聲音微微顫抖,「我看她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對著我笑了一下。」
說完這句話,楊書迪渾身都在抖。他的表現卓然完全可以理解,他愛人畢竟是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兩人朝夕相處,那種恐懼感,不是外人能輕易感受到的。
「看來是有意識的行為,那就應該不是夢遊症。我還是建議你帶她去做個腦部檢查。」
楊書迪聽后突然沉下臉來。
「會不會不是心理問題?」他沉吟道。
見他眼神複雜,卓然微微揚起嘴角:「你想表達什麼?」
「會不會是,」楊書迪突然探過頭,壓低聲音道,「身上沾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這個我不好做評價,心理學是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的,但你說的這個已經超過了科學的範疇。」卓然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之後又說,「可單從局外人的角度,我不建議你這麼想。」
楊書迪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妥,沒再繼續說什麼,但臉色仍很難看。
「如果是我提建議,還是應該帶她去做個腦部檢查,當然,如果你堅持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去找找什麼仙家給看看,但這我就無能為力了。」
「我知道。」楊書迪默默點頭,「我再想想辦法吧,主要的難題是,她不肯配合,哎,真是頭疼。」
卓然笑了笑,隨後又同楊書迪拉拉家常,話題基本都和楊書迪的愛人余敏有關。
楊書迪說自己的老婆余敏正常狀態下是一個特別好的女人。性格好,愛笑,人又長得漂亮,體貼可人。總之全是褒獎的詞。
聊著聊著,話題又很自然地引到了余敏異常的一面。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嚴肅。
從卓然那裡離開時,他的情緒並沒有絲毫的好轉。
卓然開始期待和余敏見面,他有種預感,關於余敏的狀態,楊書迪可能做了誤判。
隔天上午,卓然正在自己的工作室整理書櫃,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
由於職業的原因,卓然經常會接到陌生人打來的電話,所以他連想都沒想便接通了電話,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人聲音在電話那頭問:「您好,請問是卓然么?」
「對,是我,您是哪位?」
「我是楊書迪的妻子余敏。」
卓然聽后頓時眼前一亮,余敏居然主動打來電話。
「你好。」卓然客氣地回應,併發問道,「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
「我老公前兩天是不是找你做諮詢了?」她的語氣似乎有些焦急。
「對,他和我大概說了你的情況。」
「我的情況?」余敏似乎有些意外,「他是怎麼和你說的?」
卓然把楊書迪前後兩次諮詢的情況大概同餘敏講了。余敏聽完先是一陣沉默,隨後用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卓醫生,你被他騙了。」
「嗯?」
「他說的這些問題,並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他才是那個有精神問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