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天啟

  約森還是在第二天就帶著鄭瑤去了鍾老奶奶那裏去，筒子樓的拆遷在即，四周散亂著的都是一些破壁殘垣，幾乎所有的住戶都已經搬走了，現在留下來的，隻剩下了鍾老奶奶這一家，還有京墨的那一層……


  京墨已經準備著這兩天開始搬家了，但是很顯然，鍾老奶奶還沒有一點想要搬走的跡象。約森帶著鄭瑤來到鍾老奶奶家的時候，鍾老奶奶在見客人。


  那個客人瘦瘦高高的，穿著白大褂，腦袋上的毛卻出乎意外的是雪白的……約森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年輕人，經過再三確認，約森也沒有在那人的臉上找到一點中二少年的氣息，倒是笑起來還有酒窩，雙眼皮，要不是太瘦了，也是一個挺可愛的家夥。


  關鍵是，能和他媽媽來往的人幾乎都不簡單，再怎麽說鍾老奶奶也是專業領域的佼佼者啊！有實力的人，在哪裏都能受到尊敬。


  鍾老奶奶最後笑著和那個男人說道：“劉寧，不好意思，我兒子兒媳婦兒來了！”


  這聲音不大，但是鄭瑤也聽得到，她剜了約森一眼，約森賠笑著拉她坐下。那個被叫做劉寧的男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笑了笑：“老師好福氣啊，不過……怪我多嘴一句，您兒子是……”


  鍾老奶奶含糊著說道：“他爹是外國人……”


  劉寧點了點頭，禮貌的笑了笑，就揮手走掉了。鍾老奶奶把他送到了門口就折了回來，眼睛非常尖銳的掃過了鄭瑤空蕩蕩的手腕，露出了些許的失落。


  約森怕鄭瑤被盯的不舒服，一把拉著她的手腕。鄭瑤十分無奈的看了約森一眼，也就隨他了，並沒有把自己的手給抽回來。鍾老奶奶這才高興了一點，看著傳說中的鄭瑤，越看越高興！


  鄭瑤今天穿著一身白色t恤和牛仔褲，十分簡單樸素的裝扮，卻能讓她顯得清純有活力。鍾老奶奶簡直是喜歡的不得了……話說這也是鄭瑤特地這麽打扮的，不管怎樣都是要和生命科學領域的大佬說話，總該裝扮的像一個學生……絕對不是因為鍾老奶奶是約森的媽媽，絕對不是！


  鍾老奶奶眯著眼睛笑了笑，什麽也沒說，轉身往廚房裏給他們兩個倒了茶。約森不喜歡這種苦苦澀澀的東西，放在一邊就不動了，鄭瑤卻是不忌口，喝開水一樣的。這麽不適應的一段時間過去了之後，鍾老奶奶終於開口說話了。


  “姑娘是哪裏人？”


  一開始就是相親的標準起勢，鄭瑤讓自己笑的得體，不要露出破綻：“就是澤海市土生土長的人。我叫鄭瑤，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今年25歲，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但是目前並沒有打算結婚的想法，算不得單身，身高170，體重45kg，無不良嗜好，有空喜歡看看書聽聽音樂，不過最近都是在做研究，一般都不會有空。”


  鍾老奶奶嘴唇動了動，想要問什麽，但是想了想，好像鄭瑤都已經回答了完了，一點餘地都沒有留給她、鍾老奶奶看了約森一眼，約森哈哈笑著打算就這麽糊弄過去。鍾老奶奶抿嘴笑了笑，挺直了腰板：“鄭瑤……鄭瑤是吧，我應該沒有說錯。”


  鄭瑤放下茶杯，優雅得體的點了點頭。鍾老奶奶的右手搭在左手上麵，轉頭又把左手放在右手上麵，她歎了口氣：“鄭瑤啊，不喜歡我給你的金鐲子嗎？”


  一下子就是大招，鄭瑤拿起茶杯，裝飾著喝了一口茶。約森覺得有些尷尬，他給他媽媽使了一個眼色，但是鍾老奶奶卻不休不止，看著鄭瑤，似乎在等著鄭瑤給一個答案。


  鄭瑤放下茶杯，臉上沒什麽表情，約森連忙回答：“瑤瑤收下了的，媽媽，她喜歡，隻是總不能帶出來是吧，這麽大一塊金，容易遭小偷！”

  鍾老奶奶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這個答案，總之她沒有說什麽了。而是慢慢的喝茶，想來她該問的也都問清楚了。約森想要知道她媽媽對鄭瑤有什麽看法，但是看樣子也看不出什麽，他為了不讓氣氛變得尷尬，就笑道：“媽，那個小夥子是你的學生嗎？您還在帶學生啊！”


  鍾老奶奶點頭：“他是我帶的最近的研究生，聽說最近在考博，希望還在我的門下，我正在和他聊這個呢。”


  約森點頭，笑著道：“就是不知道頭發怎麽是白的？是他自己染的嘛？”


  鍾老奶奶搖頭：“關於這一點我倒是不太清楚，隻是我一見他他就是這樣的頭發了，也不知道是染得還是天生的。你關心這麽多幹嘛？”


  約森委屈啊，他隻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啊。鄭瑤那杯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她看了約森一眼。約森立馬明白，起身朝鍾老奶奶說：“媽媽，我們今天中午就在這裏吃飯了，我去幫您買菜！”


  鍾老奶奶緩緩的放下茶杯，幽幽道：“我已經買好了——”


  約森有些尷尬，他想了半天，說道：“那我去買酒！”


  鍾老奶奶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自己的袖口：“我有三高，不能喝酒——”


  約森已經快要哭了：“我喝行嗎——？”


  鍾老奶奶抬頭意味深長的看了鄭瑤一眼，終於點頭了：“早去早回！”


  約森立馬跑掉了。他媳婦兒可是叫他出去了最好吃午飯的時候再回來，其實若這個鍾麗博士不是他的媽媽的話，約森可以肯定，他媳婦兒絕對會讓他出去了就直接別回去了！也不知道鄭瑤究竟想要問他媽媽什麽，約森在門口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偷聽，自顧自的走了。


  他得找到一個很遠的賣酒的地方——


  約森關上門以後，屋子裏麵就呈現一種十分詭異的安靜。鄭瑤看著鍾老奶奶，鍾老奶奶也在審視著鄭瑤。最後還是鍾老奶奶先開的口：“你喜歡約森嗎？”


  鄭瑤沒想到鍾麗博士先開口的會是這個，她自己都沒有準備，或者說，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是鍾麗博士的臉上卻是執拗的想要這一個答案，最後鄭瑤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鍾老奶奶也沒有生氣，她靠在背椅上麵，緩緩的說道：“你很年輕，我想起來我好想在哪裏見過你。”


  鄭瑤笑著點頭：“是的，您當年在聖彼得堡的那場演講，我和您講過兩句話。”


  鍾老奶奶都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了，鄭瑤確實記得很清楚：“我那個時候才十八歲吧，還是我父親帶我取得俄羅斯。”


  鍾老奶奶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你的爸爸是……鄭青！”


  鄭瑤點頭：“您還記得他，我真的很欣慰——”


  鍾老奶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事情，臉上都帶著回憶往昔的笑容。她摸著自己的手指，說道：“當初我們是那麽的年輕，鄭青比我還年輕，不過……唉，天妒英才啊。”


  鄭瑤笑著沒有說話，鍾老奶奶看了她一眼：“看來你是繼承了你父親的遺誌？我記得你父親去世的那一年正要轉型到生命科學領域。”


  鄭瑤卻是搖頭，她認真的看著鍾老奶奶，十分認真的問道：“鍾麗博士，我很想很想很想知道，您現在是否還在對人類生命火炬進行研究？”


  鍾老奶奶的表情明顯僵了僵，她皺著眉看著鄭瑤：“你是什麽意思？這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鄭瑤點頭：“是的，我知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實際上，那天在聖彼得堡的演講，您講的就是這件事情！”


  鍾老奶奶定定的看了鄭瑤一眼，突然笑道：“老了啊，記性不好了，早就不記得了。我已經不進行研究很多年了，現在的任務隻是帶帶學生，你說的那個研究我早就不記得了。”


  鄭瑤很肯定的搖頭：“我知道鍾天啟將軍的事情——”


  “你閉嘴！”鍾老奶奶的風度幾乎是在那一秒破碎的，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她用她已經無力的肌肉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來，讓自己顯得有氣勢，但是時間是一種非常殘酷的毒藥，鍾老奶奶已經不複當初。


  特別是鄭瑤的話，像是一把鋤頭，對著她原本已經冷卻的心髒狠狠的敲了一把，冰塊碎裂，曾經打算遺忘，希望不再想起的事情，像是一根根瘋狂的藤蔓，吧整顆心髒都給包裹了起來。無處可逃，到處都是曾經的影子——


  她的頭在顫抖，但是鄭瑤確是若無其事的和鍾老奶奶對視著，仿佛那睜的老大的，充滿了皺紋的臉上麵沒有一點震懾力！


  鍾老奶奶有些挫敗的坐了回去，她捂著自己的臉，竟然開始嗚咽了起來。她把自己的頭伏的很低，鄭瑤隻能看到她灰白的頭頂，以及顫抖的肩膀。


  她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並沒有後悔自己說了那句話，但是對於鍾麗來說，這句話的分量確實尤其的重，重到她哪怕已經到了五旬的年級，還是哭的和一個小女孩一樣。


  鄭瑤就是這麽盯著鍾麗看了好久，最後鍾老奶奶擦幹淨了眼淚，讓自己看起來沒有變化。他忍住抽泣，抬起頭來，除了眼眶的血絲，看不出任何的痕跡。她擺了擺手，無奈的說道：“失態了，年紀大了。”


  鄭瑤不說什麽，隻是遞給了她一張紙巾。鍾老奶奶沒有接，把她的紙巾給塞了回去，扭頭不看鄭瑤。


  鄭瑤收好紙巾，繼續說：“這是您和鍾天啟將軍的婚房吧……”


  鍾老奶奶背對著鄭瑤的背影又是一陣顫抖，她握著椅子的把手，緩緩的起身，悠悠的說道：“當初……這個計劃也叫做天啟計劃。並不是因為我的丈夫也叫做天啟，而是因為……這就是一個開啟人類新紀元的研究！但是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明白，這個研究最後會變成什麽，沒人知道！隻要稍稍偏離一點點，等待著人類的，就會是徹底的毀滅！”


  鄭瑤搖頭：“您不試試，怎麽知道！？”


  “試試？”鍾老奶奶似乎是嘲諷似的笑了，她的笑聲隨著她背影的顫動越發的大了起來，她回過頭來，臉上卻沒有表情：“你知道天啟是怎麽死的嘛？他！就是天啟計劃的犧牲品，他！就是我的試試帶來的結果！試試？嗬嗬嗬，你們知道什麽！？”


  鄭瑤還要說什麽，鍾老奶奶卻背對著她緩緩的揮了揮手：“你走吧，讓約森也別來了——”


  鄭瑤想要挽回：“鍾麗博士——”


  鍾老奶奶搖頭：“看來鄭青沒有教你，當主人下了逐客令之後，客人最好還是聽話的離開！”


  鄭瑤張了張嘴，最後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轉身出去了。


  鍾老奶奶站在窗口上麵，外麵陽光正盛，鍾老奶奶眯起了眼睛，看著鄭瑤一步三回頭的越走越遠，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一聲長歎，長歎組成了三個字：“天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