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信

  24h,50%

  「五娘和六娘來了?」她停下猿摘式, 舒了口氣, 墨香適時地遞上帕子, 崔清用乾淨的絲帕抹了一把汗濕了一角的額頭, 「何時?」


  「今晨楊夫人遣仆在城門口候著,方才接到了人, 快馬加鞭傳訊而來, 」黃鸝吐字清楚, 清甜的聲音娓娓道來,絲毫不亂。


  崔清挑了挑眉, 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


  換下被汗打濕的細麻布衣,穿上服孝的生麻布衣服,崔清帶著香墨和胡兒朝主院走去。去見晚輩, 帶林媽媽有些不妥, 便留她在院子里看家。


  新搬的院子離後院主屋著實有些遠, 快步走也得近二十分鐘,好在當她步入婆母正房廳堂時,發現楊夫人還未來,倒是三位妯娌已然到位,她找著自己的位置跪坐而下,方鬆了口氣。


  婆母未至,三名嫂嫂倒也坐得住, 一人捧著個杯子一聲不發, 十分鐘后, 第二道消息報來,稱兩位娘子與客人已至府門。


  楊夫人這才從小佛堂里轉出來,一個眼神也不朝她們瞥一眼,兀自低頭數佛珠,臉上一點高興的表情都沒有。


  「難道五娘和六娘不是她親生的?」崔清在腦海里猜測道,「不然怎麼如此冷淡。」


  [至少有一個是親生的吧,]歷史小組拿捏不準,[庶女的表兄妹到府,怎麼可能讓嫂子來迎。]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建寧公,也沒見過他的妾室。」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了解府里的人。


  和直播間的研究小組竊竊私語不久,屋外報了一聲,「五娘、六娘、陳十娘到了。」


  崔清正襟危坐,只聽簾聲掀動,五六個丫頭擁簇著三個娘子進來,頭一個吊著三角眼,臉上半點笑意都無,第二個臉型圓潤,身量尚小,見堂上諸多人,不免露怯,第三個慈眉善目,臉寬耳長,一副佛像,似乎聽說兄長猝死,俱穿一身素服。三人一進,倒頭即拜,口稱「母親」、「姨母」。


  「都來了,見過你三位嫂嫂,」楊夫人不喜不悲,微一頜首,若不是見過她為李玦傷心落淚的模樣,崔清當真要以為她是個冷心冷麵之人。


  三位娘子皆來拜見,一時間,堂上嘰嘰喳喳好不熱鬧,崔清聽力口語尚未出師,她們說話又帶著福建口音——或許是住久了——猛地一聽還回不過神來,只好端出笑容,頻頻點頭。


  「院子可清出來了?」沒過多久,婆母問向大嫂,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后,便道,「你們趕路辛苦,還不快去歇歇,別總纏著嫂嫂,她們還有正經事要做。」


  三位娘子福禮應是,自下去不提。


  「五娘被我慣壞了,」楊夫人掃了一眼廳堂諸人,道,「十三娘,你出身名門,多和她走動走動,免得日後出嫁,還一副孩子性。」


  得了此話的崔清只好再拜應是,婆母點點頭,靠向榻上的隱囊,三人早看懂眼色,紛紛告辭回房。


  「這楊夫人在打什麼主意,」走出屋子,崔清才膽戰心驚地在腦海里說,「我看五娘最多十二三歲吧,那話里意思是我得陪她到出嫁?她要留我在這守孝?可怕。」


  [她有這個意思?]她不說,歷史小組還沒想到這茬,畢竟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次正常的叮囑,不過,[你這麼一提,倒是有幾分道理。]

  不得不說,女性在琢磨語氣、用詞這些事情上有著驚人的天賦,有時一個眼神、一句意味不明的話,男人們還一臉懵比,女人早已明爭暗鬥好幾個回合了。


  [她不是不喜歡你嗎?]歷史小組討論了幾分鐘,依然沒找到答案,[嫁過來第一天就死了丈夫,為什麼還要把你留在身邊扎眼睛。]

  「呵,」眼看春光明媚,嫩綠柳枝倒映在小河河面上,被一群火紅金魚攪亂,崔清在心底冷笑一聲,「所以說你們不懂女人。」


  默默將這番話收入耳中的陳仁清清嗓子,對一旁待命的警衛員道,「你去打個電話,約之前我們合作過的心理學家。」


  「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心理失衡的現象,」電話里,聽過來龍去脈的心理學家用簡單易懂的詞形容道,「新婚之日,兒子死了,兒媳卻安然無事,很容易將兒子的死遷怒給兒媳,加上你說這個婆婆又封建迷信,更有可能無視客觀原因,將憤怒和悲傷發泄在無辜的人身上。」


  「所以,」崔清一邊走一邊在直播間里解釋,「她更希望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有事沒事找個茬,豈不美滋滋?」


  [最近她都沒找你的麻煩啊,]歷史小組半信半疑。


  「那一定是她沒空!」崔清篤定地回答,「五娘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她自己沒時間,就讓女兒過來找我的錯。」


  [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研究小組開始翻閱被害妄想症的相關徵兆、引發原因以及治療方案。


  正走著,崔清突然停下步伐,身形緊繃地盯著前面草叢,墨香和胡兒也跟著停下腳步,向前張望。


  陳仁一眼看到屏幕里草叢邊泥土上印著的兩朵梅花印。


  「喵~」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便看到一隻白皮黑爪貓咪優雅地擠出一叢草,抬起圓滾滾的小臉,朝屏幕軟軟地叫了一聲。


  弓形蟲病、貓蘚、貓狂犬病、貓抓病、十二指腸蟲、沙門氏菌、萊姆病……


  未接種過疫苗的古代貓咪爪子里到底有多少種病菌?


  崔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好像快死了。」


  半晌,崔清的視線下方滑過一條彈幕——


  [那我們有麻煩了。]

  [大麻煩。]

  兩個小時前

  周二這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充滿了陽光和希望,直到崔清在研究所里摔了一跤,沒能再爬起來。


  身為胃癌晚期患者,她本不該那麼不小心,然而,病情到了這種程度,幾乎每天都在生死之間掙扎,崔清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只是這一刻來得太快,她甚至沒來得及告訴獨自將自己撫養成人的母親。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研究所里的警報聲刺耳地尖叫起來。


  無盡的黑暗中,她彷彿躺在海水中,隨著海浪無邊際地飄蕩,不知過了多久,一束白光一閃而過。


  一剎那間,黑暗潮水般褪去,橘色光線如晚霞般給崔清的視野蓋上一層溫暖的濾鏡,搖曳的燭光里,漆黑的天空漸漸顯現出細密的木製小方格天花板,她嗅到甜如燒軟的梨似的香氣,身下原本柔軟的海水般觸感,變得木頭床板般堅硬。


  崔清眨了眨眼睛,右手撐了一下榻板側身坐起,戴在手腕上的鑲金白玉鐲輕輕磕了一下鋪在木板上象牙白的席子,發出一聲脆響。


  她尚未來得及打量這間白牆紅柱的房間,便聽見身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崔清側身看去,一名身穿紅袍的男子和她隔著一張黑色小方桌,倒在寬大如床般的榻上,他手捂著嘴,眼睛緊閉,喉結上下抖動。


  「你沒事吧?」崔清脫口問道,細嫩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這絕不是她的聲線,然而此時並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她忙站起來,把放在榻中間的小方桌擠開,頭上身上一陣叮噹亂響,她一手扶起紅袍男子,儘管燭光將他染上一層淺紅,卻依然可以看到他嘴唇發紫,面色如青。


  是中毒嗎?


  她該怎麼做?

  突然,崔清的腦海中響起一聲熟悉而清脆的「滴」,在她視野下方,一條白色彈幕突兀地穿過,[我是陳仁,能否報告你的位置。]

  陳仁是她所加入研究項目組的主管,具體研究什麼崔清並不清楚,畢竟,她只是一個實驗品,這個所謂的「直播間」也是他們弄出來的,對這種明顯不屬於藍星的科技,那群科學家們打了雞血似的拉著她做各種實驗,才勉強弄清楚其操作方法。


  簡而言之,只要她有意識,直播就會自動運轉,她眼睛所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會被傳送到終端電腦上,哪怕他們相隔半個藍星,當然,等她睡著,直播就會自動關閉,不過這東西好像挺老舊的,總有幾分鐘延遲,此外,她若是在腦海中下令停止直播也會強制關閉,但第二天等她醒來還會自動開啟。


  之所以稱呼這套東西為「直播間」,主要是因為其彈幕功能,直播間終端可發送彈幕,她能即時收到,沒有一秒延遲。


  「我現在,在一間房間里。」崔清遲疑地在腦海中回答。


  [現在畫面模糊不清,請描述一下房間里的裝潢擺設,以便讓我們更好地確認你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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