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指痕
「這裡面有橘皮的氣味,因為混合的香料太多, 我沒能第一時間聞出來, 」崔清把手上寬大的錦帶遞給劉華, 「你剛才提醒了我,還記得陳十娘嗎?她身上就有這樣的味道。」
「橘皮?」劉華詫異道, 「會吸引狸奴嗎?」
「正好相反,」崔清聳了聳肩, 「這種氣味對狸奴來說太刺鼻了。十娘本就害怕雪團, 所以才在身上掛著帶橘皮香料的香囊。」
劉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向盧絢, 「這麼說來, 縣主手上的傷不是雪團抓的, 那會是誰呢?」
崔清早有腹稿,「還記得同樣被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雪奴嗎?她的指甲里有皮屑, 說明她臨死前掙扎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 雪奴應該是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被縣主發現,一時情急, 才捂住她的口鼻, 手上的傷,大概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宜春縣主為了隱藏她驚怒之下殺死的雪奴, 特地把屍體拖到假山後面藏好, 又擔心臂上抓痕解釋不清, 才謊稱被雪團抓傷——抑或偽造成貓咪的抓傷,踩在假山附近的鞋印碼數大概在36-38之間,符合女子的腳碼。
但她卻沒想到,在雪奴死後沒多久,自己也被不知名的兇手扼死,還真是一報還一報。
至於殺害縣主的兇手,崔清有一個模糊的想法。
「縣主的丫頭已經被臨淄王帶走了,」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盧七郎開口道,「此案至此,不用再查。」
崔清心裡一驚,她的確懷疑是否為縣主的那個守門丫頭所為——沒辦法,有了上一個案子的教訓,她習慣先考慮和受害者最親密的丫頭。一來,對方出現的時機可疑,且身上滿是血痕,崔清方才推測兇手沒準會沾上鮮血,這一條她毋庸置疑地符合。二來,她沒有不在場證明,儘管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去茅房,可這未免太過巧合。
「為什麼不用再查?」崔清問,「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盧絢冷笑一聲,「重要的不是兇手是誰,而是,」他食指朝上,「他們想讓兇手是誰。」
一個丫頭絕對不敢謀殺縣主,她身後必然有幕後主使,但是,又會有誰隻手遮天,能夠收買縣主的貼身丫頭呢?
「既然你早就知曉,為何還帶我來這裡?」崔清困惑地問。
盧絢沒有回答,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劉華以袖捂面,偷偷笑了幾聲。
「還不走?」盧七郎的聲音從院子里透過窗戶傳過來。
崔清會意過來,面色微紅,她正要走,隨意往床上一瞥,目光突然定住,床上被褥亂成一團,隱隱露出床板上的一條短短划痕。
她一條腿跪在床上,掀開褥子,三條雜亂無章的指痕深深刻在木床板上。
[卧槽!我看到了什麼?!]葉雨時瞪大眼睛,手中的杯子差點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字?]一群外國人云里霧裡,[看起來很像英文字母X。]
崔清只掃了一眼,深吸口氣,立刻用褥子掩上床榻的痕迹。
這個字萬萬不能讓歧王府的人看到,不然,曾經進過這間房的人,恐怕都會死。
崔清滿房間找工具,想把這個字削掉,不料盧絢劉華久等不見她來,竟進門查看,她下意識一屁股坐在褥子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怎麼了?」盧絢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後,眉頭微皺,對劉華說,「你先出去。」
劉華的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我?出去?」留兩個孤男寡女在房間里?他惴惴道,「這可是死過人的房間。」
盧絢的眼神沉下來,劉華立刻麻溜地滾了出去,「得了,有事叫我一聲。」
盧七郎目送他摔帘子出去,轉頭直直朝崔清走來,停在她腳尖不足十厘米之外,長身而立,壓迫感十足。
「你發現了什麼?」他低沉的聲音從崔清頭上傳來。
[哇哦,我開始喜歡上他了。]
[看他的肌肉線條,我敢保證,他在床上一定很嗶——]
崔清默默把直播間關掉。
「啊嗯?」盧絢見她不說話,不耐煩地又催促了一句,若不是對方是娘子不好動手,他早把人拖地上了。
崔清嘆了口氣,她站起來,翻開褥子,指給對方看,盧絢的目光克制地從她指尖滑過,落在那三條簡單的划痕上。
他的身體驟然緊繃。
「是我疏忽了,」他嗓子有些沙啞,「她居然能在被勒住脖頸的時候留下這條訊息,幸好不良人為了保留現場,一直沒讓外人進來。」
崔清唇角不自覺地抿緊了。
「這個字不能讓其他人看到,」盧絢從靴子里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首,輕輕加上幾條淺淺的划痕,直到再也看不出之前拼湊出來的印記,「你最好也把它爛在心裡,永遠不要向其他人提起,包括你的好姐妹。」
這是當然,不用他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間,劉華正無所事事地拿著根棍子在地上畫圈圈,見他們出來,把木棍扔一邊,揶揄地瞅了盧絢一眼,拖長了音道,「這~么~快~啊~。」
盧絢不說話,默默走到他身邊,一個腿擊擊向膝蓋,讓劉華摔了個屁股蹲,崔清回頭注視一眼這棟紅柱白牆直欞窗的房屋,百感交集。
三人依原路返回馬車,墨香早已望穿秋水,崔清好言好語安慰她幾句,只道要去看雪奴死去的地方,劉華怕她兩串了口供才把她扔下云云,一路駛向大理寺,陳十娘還在屋子裡「錄口供」。
見她回來,「錄口供」自然也停了下來,兩人帶著丫頭打道回府,當天晚上,崔清便從二嫂處聽說此案已結,是歧王府的某個幕僚混進後院,見機害人,然而,小道消息都懷疑太平公主在其中做了手腳,故意挑撥歧王和臨淄王兩人的關係。
崔清回想起宜春縣主臨死前留下的那個字,竟有些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