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符行世家

  「雲兒, 把峰主信物拿出來吧!」話語裡面透著無奈, 君昭赫疲憊的揉了揉額頭,他並不想這樣做, 在他看來, 沒有會比她更適合當翎祁峰主的人了, 可是……

  雲夢兮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抬眼看著殿堂之上的一張張冷酷嚴肅的面目,她只覺得想笑, 這些人還真是一如既往, 一點都沒變, 當年自己當上峰主的時候,見自己年幼, 各處打壓,後來又見自己實力不錯, 處處諂媚討好,而今呢,自己方一失勢,便又迫不及待的跑出來踩自己一腳, 真是可笑。


  從神域中拿出一枚淡紫色呈蓮花狀的玉石吊墜, 指間磨索著上面的紋路, 她嘲諷的輕哼一聲,隨手將它丟進早就候在一旁的托盤弟子手上端著的托盤當中。


  「峰主信物我拿出來了, 請問還有什麼是需要我交出來的嗎?」


  上面的人臉上漠然, 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俯視著雲夢兮,猶如拿著本本的審判官,即將給她最後的宣判。


  最終,執事堂堂主韓子奇站了出來,朗聲道:「紫菱師妹,你身為一峰之主,卻擅離職守,私自離開宗門,置翎祁安危於不顧,使得魔族右使有機可乘,按照門規,當罰!」


  「罰?呵呵,你們想罰我什麼呢?」見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雲夢兮雙手負在背後,腰板挺得筆直,即使沒了修為傍身,也沒有表現出一點弱勢。


  「按照門規,擅離職守者,悔過三十,若是因為擅離職守而造成嚴重後果者,視情節輕重處分。」


  這時懲戒堂堂主林立也站了出來,看向雲夢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只見他繼續琅琅道,「雲峰主……哦不,翎祁前任峰主雲夢兮,在任峰主期間,因擅離職守,致使翎祁峰與魔人竊入,幸而紫逸尊上及時發現,這才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但翎祁乃為我逆水宗的重地,關乎到我逆水宗的安危,所以.……即使沒有損失,也不得不罰。」


  「然念及雲峰主在任期間也算是恪盡職守,也算是有功,功過相抵,故不獎不懲。」


  「不獎不懲,呵,那便是沒有我的事咯。」雲夢兮說完,便轉身準備離去,下馬威,對她沒用。


  「放肆!」身後傳來一聲暴怒,雲夢兮回頭瞥了一眼坐在韓子奇身旁滿臉憤怒的指著自己人,只聽他說道,「宗主還未發話,你怎敢先離開。」


  雲夢兮迴轉過身,輕笑一聲道:「放肆?你說的是你自己放肆,還是他放肆呢?」


  視線轉向方才那個說要罰自己的懲戒堂林堂主,眸中劃過一縷深寒,「就算我如今不再是翎祁峰主,我也不是你可以用手指著的人,按照輩分,堂主可是還要喚我一聲師叔,而你……」


  她看向方才指著自己的人,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梨長老可是要喚我一聲師叔祖啊!就算我不計較你們目無尊長,但用手指著我,兩位是不是太過了。」


  黎垣面色鐵青,他的確是所有長老裡面輩分最低的一個了,也是實力最差的一個,能夠當上執事堂長老,自然費了不少功夫,所以他最嫉恨的就是像雲夢兮這種,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能高人一等,現在她落勢了,他自然是想要乘機排擠嘲弄一番。


  「大殿之上,只有公私分明。」


  「呵呵,好一個只有公私分明,」雲夢兮撫掌大笑,「那既然公私分明,那眾位是不是應該先搞清楚,什麼是公什麼是私呢,當年我師尊傳位於我之時,曾與宗主及各位長老約法三章,不知各位可還記得否?」


  聞言,在座的人皆是臉色一變,當年寒寂雪一心想要離開,卻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在翎祁,故臨走之前,特意與君昭赫等人約法三章。


  第一,翎祁的一切事宜有雲夢兮處理,其他人不得任意插手;

  第二,雲夢兮除了是逆水宗的一峰之主之外,還是她寒寂雪的徒弟,若是她有任何過失,都只能由她寒寂雪親自懲處;

  第三,若是雲夢兮哪一天想要卸任了,可以隨時離開,但前提是,需要先培養一個她寒寂雪能夠認可的接班人。


  這雖然是一個霸王條款,當然引起了很多人不滿,但當時也沒有人敢反對,畢竟人家寒尊可是有那個實力任性的。


  「見各位的表情,看來大家也並沒有忘記嘛。」雲夢兮戲謔的輕笑,「可是大家今天是為什麼要全都違規了呢?」


  看著他們鐵青的面色,雲夢兮心裡一陣酸爽,活了這麼多年,修仙界的所有人給自己安的位置便是寒尊的得意弟子,他們表面上對自己恭敬,實則只是忌憚寒寂雪罷了,說不定背後數落自己的也有不少呢。


  狹長的狐狸眼微眯,那今天自己就如他們所說的,當一個狐假虎威的人又如何,反正老不死的又不在,既然他們都忌憚她,那打著她的旗子壓一壓這些人又不會怎樣,她開口繼續道:「我肯交出峰主信物,那並不意味著就是我向你們妥協,你們要明白,當年我師尊可說的是,若非我自願離開,否則誰也別想染指翎祁上的一切,所以就算我沒了修為,我也還是翎祁峰主,只是我不想當了而已,可我又沒有精力去培養一個能夠讓她滿意的接班人出來,左右你們想要,那我也就順水給你們,原本這樣對大家都好,只是你們看的不實在而已。」


  「好一個囂張的黃口小兒!」


  一股莫名的威壓傾壓在她身上,雲夢兮只覺得身體像是壓著千斤重的巨石,壓得她膝蓋下沉。


  「砰砰」


  腳下的地板應聲而碎,喉嚨湧上一股腥甜,卻被她強行咽了下去,費力的挺直腰板。


  雲夢兮抬頭望著君昭赫身旁坐著的人,猩紅的雙目死鎖著他,她冷聲道:「安師叔,您真是好大的能耐,有這身修為,魔族出來作亂的時候,也不見您出關為修仙界做做好事啊。」


  安崇箋面色變得有些難堪,其實他這次出關並不是什麼偶然,實乃有人前往他閉關的洞府相求與他,這才破格出關,本來他並沒有打算為難小師妹的徒弟,只是她真的是太囂張了,仗著小師妹的寵愛就這樣為所欲為,讓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夠這樣讓他大動肝火了,心中一氣,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威壓。


  雲夢兮面色又白了一分,腿肚子已經開始打抖,似乎下一刻就要不住的跪下去一樣。


  一旁的君昭赫實在看不下去了,正想阻止自己這位脾氣暴的師弟,沒想到忽然「嘭」的一聲巨響,安崇箋整個人飛了出去,而他座下的石椅也碎成了渣沫。


  「誰?給本座滾出來!」安崇箋從地上爬起來,臉黑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一般。


  「怪不得本尊的乖乖徒兒不肯回來,原來本尊不在的時候,各位竟是如此待她的嗎?」


  輕飄飄的語氣傳來,讓在座的人身心一震,慌忙從座位上站起來,躬身行禮。


  「見過寒尊!」整齊的聲音徹響整個千司殿,帶著激動與恭敬。


  一道逆光的陰影緩緩進入大殿,寒寂雪淡淡的瞥了一眼他們,並沒有開口說話,而行禮的人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也就沒敢直起身子。


  一時之間,整個千司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阿雪,你回來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見寒寂雪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君昭赫只覺得頭皮發麻,小師妹的氣場真是太強了,心裡嘆嘆氣,硬著頭皮開了口。


  「本尊若是不回來,不知各位今天的這場會審,打算以一個什麼樣的結果結束呢?」


  她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但卻讓所有躬身的人不自覺的將身體往下壓了壓,見了寒尊一時激動,竟忘了今天大家方才針對的,可是她一手養大的小徒弟。


  沒人說話,殿內鴉雀無聲。


  暴脾氣的安崇箋站了出來,不過卻也沒敢發火,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位小師妹可是比他還要暴躁的,一旦惹了她不高興,連宗主師兄都是被她狂揍的,而且他沒有宗主師兄修為高,可扛不起揍的。


  僵著臉擠出笑來,他開口道:「小師妹,你可算是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小妮子仗著你不在,打著你的旗號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可謂是丟盡了你的臉。」


  寒寂雪橫掃了他一眼,自己教的小徒弟自己難道不清楚嗎,她何時會打著自己的名號欺壓別人。


  安崇箋只覺得背後發涼,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安師兄……本尊可是記得,當年似乎有人說過,不到合體誓不出關,怎麼幾百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個分神大能?」


  冷汗順著臉頰滑下,可安崇箋卻沒敢伸手擦,聲線不自覺的顫抖,「我……我這不是閉關閉久了,一時遇到瓶頸了嘛,所以.……所以想出來透透氣,對,透透氣。」


  「師兄心中俗事太多,修為自然寸步難進,若是不放下雜念,再難進階,所以.……師兄還是回去好好修鍊吧,這裡的事……」寒寂雪毫不客氣的拆穿他,言外之意便是,你還不滾回去好好修鍊,勞資的徒弟怎樣管你屁事。


  「是是是,師妹說的是,師兄這就回去好好修鍊,再不問俗事。」她的言外之意,安崇箋怎麼可能沒有聽出來,當下立馬準備滾蛋,只是走之前,他向韓子奇的方向看看,而後甩頭離開。


  寒寂雪自然將他那一眼收入眼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仍然躬著身的韓子奇,眸中閃過一絲暗芒,自己不過百年未歸,這些小輩變化怎如此之大,看來,是該與宗主師兄商議商議,下一任宗主的人選了。


  「阿雪.……」君昭赫開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被寒寂雪無情的打斷了。


  「怎麼,難道宗主師兄也想與本尊探討探討教育弟子的方法?」寒寂雪一把扶住身旁的雲夢兮,娥眉微微一皺,這個逆水宗她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君昭赫抿了抿唇,猶豫再三,終究開了口,「師妹,這翎祁不可一日無主!」


  寒寂雪一愣,直勾勾的看著君昭赫,開口問道:「宗主師兄可還記得鄒師兄?」


  鄒師兄?鄒慎言?君昭赫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顯然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提起那個人,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得。


  見他點頭,寒寂雪開口道:「在人界,本尊聽聞了一句話,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宗主師兄可以好好想想這句話的意思。」


  說完她便帶著雲夢兮回了翎祁,她自認為自己話裡面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若是他理解不到,那這樣的逆水宗也不值得她再費心思了。


  韓子奇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輕哼了兩聲,轉身對著君昭赫道:「師尊,既然師叔回來了,那改日我將這蓮花印給她送過去?」


  「不用了,」君昭赫瞥了一眼托盤當中的紫色蓮花,罷了罷手道,「拿到它很容易,要送回去,難!」


  「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往後若是再犯,一律嚴懲不貸。」君昭赫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這次的事情太過突然,不知道這些人是如何知道雲兒沒了修為的,竟在阿逆將她帶回來沒多久,不經傳召便私自湧入千司殿,他還沒來得及好好問問阿逆當中發生的事,便被請來了這裡。


  鄒慎言?阿雪話裡有話啊!唉,看來自己真的老了,對宗門的事越發的力不從心了,這一宗之主,是時候換個人了。


  雲夢兮被寒寂雪擰小雞一樣擰回了翎祁,見著對方一句話不說,將自己扔在桃林過後,自顧自的悶頭往前走了,忍下身體上的不適,她趕緊追上去,關切的問道:「怎麼了嗎?」


  寒寂雪腳下一頓,轉過身看著她,面上有些愧疚,「你的阿離.……被困在神魔遺址裡面了!」


  腦子裡面轟的一聲,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雲夢兮慘白著臉後退兩步,難以置信的開口道:「你開玩笑的吧!」


  寒寂雪木著臉看著她,認真道:「當時你被震暈了,所以你並沒有看到連炘擄走了阿離。」


  「她為什麼要帶走阿離?」


  「我不知道,我讓小逆帶你回來,然後自己去追,可……」寒寂雪無奈的搖頭,嘆息道,「我打不過她,被她扔出來了。」


  神魔遺址是一個浮動的空間,每一次出現的位置都不一樣,而一旦關閉了,除了等它自動開啟,沒有人能夠找到它的位置,但它卻也只是在九幽這個大陸上浮動,裡面的人可以撕裂空間出來,但具體會出現在九幽那個位置,沒有人能夠說得准。


  換句話說,要麼等陌淺離自己從裡面出來,要麼,就再等個幾百年,等神魔遺址再度開啟的時候,她進去找。


  心臟猛然傳來一陣悶痛,不管是那種,她都不願意選,她只要她的小崽子就在身邊。


  「我……」兩眼發黑,雲夢兮只覺得四肢發軟,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向地面倒去,幸而寒寂雪眼疾手快的拉住她,這才免了她摔在地上的命運。


  喉嚨裡面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腥甜再度涌了上來,雲夢兮斜靠在寒寂雪身上,任由殷紅的血液從嘴裡冒出來,將潔白的長袍染上朵朵紅梅。


  「師尊.……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要欺負我,我想平平靜靜的……平平靜靜的生活有錯嗎?我想活得隨心簡單一點,就.……就那麼難嗎?」


  聽著她痛苦茫然的掙扎,寒寂雪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伸手順了順她的後背,柔聲安撫道:「沒事的,這一切都會過去的,阿離她會回來的。」


  雲夢兮眼中浮現出一絲朦朧,會過去的嗎?

  「尊上!」


  逆水宗懲戒堂的囚牢裡面,一襲淡藍長袍的韓子奇神色漠然的走來。


  這裡面關的是魔族安插在逆水宗的卧底,博光峰煉器一脈的孟奕哲孟長老。


  「怎麼,這裡還過得習慣嗎?」


  孟奕哲看著來人,鼻孔裡面發出一聲輕哼,將頭轉過去,他的身上纏繞這許多鏈條,只要一動,就牽引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紫逸尊上這個時候來,莫不是計劃落空了。」


  「你知道寒寂雪會回來?」


  「哈哈,原來她真的回來了。」


  韓子奇沒有接話,只是木然的看著他,手指摸索這手中的蓮花玉墜,他確實是沒有料到寒寂雪會突然回來,本來拿到這翎祁峰主信物,那翎祁峰主之物便是掌心之物,這下全都泡湯了,呵,不過也沒關係,按照寒寂雪的性情,過不了多久又該出去了,到時候再把溫煦言推出去,一切又順理成章了,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所有的事都成定局了。


  「再過兩日,便是你行刑的時候。」將手背在身後,韓子奇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當日魔族右使逃了,他只好拿這個逆水宗的叛徒來湊數,反正他也不怕他說出自己與他的交易,因為一個叛徒與一個為宗門盡心儘力的紫逸尊上,相信沒人會蠢到去相信他。


  「呵,是嗎?」


  廢去修為,打散靈台,神魂永囚鎮魔台,倒是和秦兄一樣了呢,一個冰刀割心的寒冰煉獄,一個炎火拷問的鎮魔台。


  緩緩睜開雙眼,入眼的場景漸漸由朦朧轉至清晰。


  雲夢兮從床上起身,目光獃滯,像是沒有靈魂的機械,面色茫然的朝著翎祁后峰走去。


  「穆樾風,你與那個連炘,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思索了好久,她和小崽子根本不認識連炘,就算是之前在羅剎鬼市衝撞了她,她一個活了萬年的人,要麼大度的放自己和阿離走,要麼直接殺了她們兩,可現在,她只是擄走了阿離,目的雖然暫時不明,可雲夢兮卻覺得,她是在泄憤。


  泄憤,泄誰的憤,她知道自己和穆樾風一樣,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所以她將對穆樾風的恨,都泄在了自己和阿離的身上。


  識海中的穆樾風輕嘆了一口氣,開口道:「算是情敵吧!」


  雲夢兮沒有說話,等她繼續說下去。


  「其實,除了靈修、劍修、丹修、陣法這些你知道的之外,在這個世上,還有一樣你不知道的,符行世家。」


  「符行世家?」


  「對,被天道遺棄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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