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本尊的徒弟本尊教
「你……讓我有點失望。」
被一個自己敬重的長輩說『對你失望』是什麼樣的感受, 反正雲夢兮是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的, 只覺得如鯁在喉, 難受的緊。
眼眶有生疼酸澀, 但眼淚就像是乾涸了一樣,掉不下來, 喉嚨涌動,唇角囁嚅著, 好半天才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為什麼與我說對不起?」寒寂雪雙目緊鎖著她,見她將腦袋低垂,淡淡的開口道,「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從小師尊便教你,做事之前先得三思, 一步錯步步錯, 待你考慮清楚後果,再決定能不能做, 師尊還告訴你, 魔道乃逆天之途, 一旦淪為魔道, 永世萬劫不復, 這些……你可是都忘了?」
「沒有, 師尊教的, 徒兒全都銘記於心, 從未有一刻忘過。」雲夢兮般低著頭,微紅的眼眶中亮亮的晶瑩閃了閃。
「那為什麼還要明知故犯,自甘墮落遁入魔道呢?」寒寂雪的語氣加重了幾分,言辭間還夾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痛心。
尖銳的語氣像是鋒利的刀刃一樣戳在雲夢兮心上,刺得她鮮血淋漓,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雖然早知道一旦淪為魔道,將有有不斷的質問,唾罵接踵而來,所以早早的做好了眾叛親離的準備,可當她真正看到寒寂雪眼中的失望時,她還是忍不住的難過,心裡苦澀不堪。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難受,陌淺離默默的從背後拉著她的手,以示安慰。
寒寂雪淡淡的瞥了一眼兩人十指交叉的手,輕聲嘆了嘆氣道,道:「跟師尊回去吧。」
雲夢兮眸中劃過一絲希冀的亮光,但很快消失不見,她慘白著臉笑了笑,「我還能回去嗎?師尊,入了魔道,我還可以回去嗎?」
逆水宗的弟子,一旦發現與魔族有染,輕者逐出宗門,重者廢去修為,打散靈台,將神魂永囚鎮魔台。而她,早在答應穆樾風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自行的將自己驅逐了。
寒寂雪抿了抿唇,看不出神色,只是放柔的聲音,道:「可以,只要你聽師尊的,師尊保證,你可以回到從前,一切都會和以前一樣的。」
「呵,和以前一樣?」雲夢兮忽然自嘲的笑了一聲,「回不去了。」
寒寂雪皺了皺眉,似有些不悅,「你說什麼?」
一縷暗黑自眼眸中劃過,雲夢兮嘲諷的挑起唇角,拉著陌淺離往後退了退,「難道師尊你,就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弟子是一個已經入過魔的人?不可能的吧,所謂有一就有二,就算我答應和師尊回去,師尊對我,也還是忌憚的吧,正如一開始一樣,師尊忌憚我,防備著我!」
寒寂雪的臉色終於保持不了平靜了,冷聲怒斥道:「誰給你的膽子這麼與師尊說話?」
「師尊息怒!」雲夢兮低頭認錯,然而她後面的話,卻立馬讓寒寂雪火冒三丈。
「可徒兒說的不是事實嗎?從一開始,師尊將我帶回來,不過是因為看出來徒兒與那魔神同樣仙根魔體的體質吧,」看著寒寂雪變得鐵青的臉色,雲夢兮臉上神色寡淡,在心裡冷冷地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或許別人不知道,但師尊你肯定知道,蒼穹寶鑒記錄了上古蒼穹至今所有的奇聞異事,所以師尊不會不知道,幾千年以前的魔神,便是同徒兒一樣,是被世人傳的神乎其神的極仙之體,也是鮮少有人知道的仙根魔體,亦仙亦魔。」
寒寂雪依舊沉默,雲夢兮擰著眉繼續說道:「魔族的人戾氣深重,殘忍嗜殺,師尊雖然性情淡薄,但對於魔族卻痛惡至極,你瞧不起魔族,卻也否認不了,魔族就像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旦讓他們有了翻身的機會,或許整個九幽都會面臨一場巨大的災難。而師尊你也深知,我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魔神,但因為我當年尚且年幼,仙長仁心,師尊不願為我染上一份惡果,故將我帶回,以仁善教導,教我看是非,明邪正,辨穢凈。」
「呵,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我忠於仙修一途,將所有潛在的危險都置於眼皮底下,師尊您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說完了嗎?」出乎意料的,聽了她大不敬的話,寒寂雪竟沒了先前的盛怒,整個人出奇的平靜,甚至還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說完繼續說!」
雲夢兮長吸一口氣,繼續道:「雖然師尊待我如親子,但師尊到底還是防備著我的吧,蒼穹寶鑒,其實不是為了護我性命對嗎?」
「哧~」寒寂雪忽然嗤笑一聲,惹得雲夢兮有些怪異的看了看她。
「不可否認,雲兒你很聰明,卻是聰明得糊塗的聰明。」見雲夢兮臉上的疑惑,寒寂雪心裡嘆了嘆氣,小徒弟的話雖然直接傷人,但臉上那點小心和試探卻讓人心疼,她知道,魔神的魔氣太過強大,若不是小徒弟心智尚堅,此刻已然完全被迷了心神,可即使是這樣,也並非對她完全沒有影響,如今正是她與魔氣較勁的時候,敏感得很,稍有一點小小的不安,就會被無限的放大,一旦她承受不住壓力,就會將自己逼得崩潰,從而讓那魔氣有機可乘,侵蝕掉她的心智。
寒寂雪難得的開口解釋道:「正如你所說,師尊的確是知道你仙根魔體的體質,但同樣的,師尊也知道你亦仙亦魔,所謂亦仙亦魔,那自然仙魔皆可修,師尊既然將你帶回去,便是下定決心將你引入仙途,所以你不必懷疑師尊的用意。」
「而將小寶置於你體內,也並不是你以為的是師尊在防備你,只是因為若是你的體質與人發現,便會引來難以估測的後果,且師尊素聞,魔族的人一直在尋找一個有幽冥獄火的人,他們稱之為魔神選定之人,若是讓他們發現你的特殊,定然會糾纏上你。所以師尊將小寶放在你靈台,一方面是為了護你性命,但更重要的,便是不讓魔族的人發現你。」
「是這樣的嗎?」雲夢兮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困惑。
寒寂雪眯眼看著她臉上湧現出來的黑氣,眸中閃過一絲瞭然,她點了點頭,細聲安撫道:「你要相信師尊,你我幾百年的師徒情分,師尊怎麼會騙你呢?而且,將自己的本命法器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那本身就是會冒很大的風險的,一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拿了你體內的蒼穹寶鑒,可能連師尊也會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的。」
眸中閃過幾縷晦暗不明的光,腦子裡面忽然一陣鈍痛,雲夢兮一個勁的搖頭,甚至用手使勁的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臉上青筋乍現,幾分痛苦幾分掙扎。
陌淺離見此趕緊上去抱著她,不讓她繼續自殘,「師姐,你冷靜一點。」
寒寂雪看著雲夢兮渾身散發出來的魔氣,不由暗暗皺眉,這魔氣,比她想象中更加厲害。
雙眼微眯,右手結印成掌,一本散發著柔光的小書托於掌心之上,徑直的朝著雲夢兮的額頭印去。
雲夢兮臉上布滿暗黑的紋路,黑得詭異的雙眼狠狠瞪著寒寂雪,渾身不住的顫抖,很明顯已經失去神志,陷入狂躁當中。
陌淺離死死的抱住她,感受到對方反抗的力道透過法衣傳到皮肉之上,兩隻手臂傳來鑽心的痛。
「好了,安靜一點好嗎?」
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狂躁中的雲夢兮忽然一愣神,而寒寂雪則乘機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將蒼穹寶鑒往她額上一送。
「啊!!!」
眼看著蒼穹寶鑒就要成功的沒入眉心,雲夢兮猛然怒吼一聲,一股強勁霸道的力量自她體內噴涌而出。
怕傷了小徒弟,因此寒寂雪並沒有使出全力,而這股力量猝不及防的襲來,打得她措手不及,竟被震退兩步,等她回過神來,已經沒有兩人的身影了。
看著空蕩蕩的甬道,寒寂雪不由咋舌,這個時候還知道拉著媳婦兒一起跑,看來神志也沒有完全被侵蝕掉嘛,情況也不算太壞,她微微鬆了鬆氣,沒關係的,只要還留有神志,還可以再拉回來。
只是……
就算祛除她體內的魔氣,這一切就真的能夠回到以前一樣嗎?
「嘭」的一聲巨響,堅硬的石壁忽然破開一個大洞。
雲夢兮脫力的癱倒在地,早已恢復烏黑的髮絲散落在地面上,凌亂狼狽。
陌淺離趕緊過去要去將她扶起,誰料她卻罷了罷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將背靠在堅硬的石壁上,雲夢兮微喘著氣,眸中的黑氣若隱若現,經過先前的掙扎,衣衫早已凌亂不開,衣襟稍稍被扯開,露出精緻的鎖骨,然而鎖骨下的肌膚已然不似以往的白皙,而是蒼白得幾乎透明,甚至能夠清晰的看見裡面的筋路,加上一條條突然不知何時爬上的黑線,看上去煞是駭人猙獰。
陌淺離看著她,只覺心裡一陣陣抽痛,小心翼翼的將她摳進地面的手指拿出來,看著已經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手指,眼裡閃爍著淚花,捧著十指輕輕吹氣。
「阿離.……」雲夢兮忽然說話了,但陌淺離知道,她還沒有完全回來。
「我難受……真的…好難受…」
聽了這話,陌淺離眼眶一熱,她知道,因為體質原因,師姐一直都很怕疼,就連手指小小的劃了一下,都要抽氣半天,但不管受了多麼重的傷,她都從來都沒有在自己面前喊過一句疼,就算有,也是以一種玩笑的語氣向自己撒嬌。
但現在,她竟然嘶啞著聲音對自己說難受,言辭間竟還流露出一種灰濛濛的痛不欲生。
「沒事,我在呢,我在你身邊呢。」輕柔的將人擁在懷裡,誰知懷裡的人卻趁機偏頭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陌淺離吃痛,身子顫了顫,卻始終沒有做推開她,她甚至還有些慶幸,這個時候,自己還在她身邊。
雲夢兮越咬越深,甚至給人一種要將那纖細脆弱的脖子咬斷的感覺。
殷紅的血液漸漸從陌淺離脖子上流了下來,但她卻似感覺不到痛一般,一下一下的順著雲夢兮的後背,她從來都不知道,入魔會經歷這麼大的痛苦,上一世的時候,她發作的時候,自己在哪裡呢?和現在一樣嗎?若是自己不在她身邊,她又該是如何一個人撐過去的呢?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但到底有多久呢,陌淺離也說不準,只感到早已沒了知覺的脖子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對不起。」
雲夢兮舔著她脖子上面的血,一點一點的在傷口上吮吸著,直到傷口泛白,不再流出血來。
見她身上的黑氣已經完全隱了下去,陌淺離臉上掛著柔和的笑,輕輕的將她臉上的血液擦凈,玩笑道:「現在好了,你先前總說我愛咬你,現在你一下子全都要回去了。」
雲夢兮沒有回她的話,只是怔怔的看著她脖子上的傷口,滿臉愧疚,「你該離我遠一點的。」
「不是說好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都要一起面對的嗎?」陌淺離輕柔的撫著她的臉,溫柔的說道,「所以啊,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難受呢?」
雲夢兮輕嘆一聲,像是累了,疲憊的將頭枕在她懷裡,閉眼向識海中的穆樾風詢問道:「風子,這是怎麼回事,我感覺魔氣越來越強大了,我幾乎快要控制不住了。」
坐在識海當中的穆樾風也是滿臉疑惑,她細想了一下,沉聲道:「或許是因為你與我不一樣吧!」
「哪裡不一樣?」
「心境吧!當年我心灰意冷,決絕入魔,因為對我而言,仙修一脈已經沒有什麼是值得我留戀的了,所以我無所畏懼。可你不一樣,當初你答應受我的力量的時候,我便看出來了,你其實不太適合魔族,雖然你體內有著讓我都為之震撼的瘋狂因子,但並不是瘋狂就可以入魔的。」
「你對修仙界還有留戀,撇開你愛的人不說,你對你的師尊,你的宗門,亦或是其他的什麼朋友啊之類的,他們於你,是軟肋,在他們面前,你會不自覺的表現出你的弱勢。而不管是誰的魔氣,都是很霸道的,你越是向它示弱,它便會愈來愈強,你表現得越弱勢,它便會更強勢。」
「是這樣的嗎?」
穆樾風沉默了半響,而後有些不確定道:「大抵是這樣的吧。」
「那我該怎麼辦?」雲夢兮的聲音裡面染上了一絲迷茫,其實穆樾風說得有道理,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堅強,在這個世上,她在乎的東西太多了,不管是哪一處,都能輕易的將她拿捏住。
「許是我們都太著急了,你師尊將你教得很好,處處仙修楷模,你心中有仙修的仁義善良,所以不適合魔族的冷酷殘忍,沒有考慮到你的情況就貿然將魔氣引入你體內,我很抱歉。」
「沒關係的,而且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太高估自己了,當時要是沒有那樣的話,我可能早就被送回去了。」
「現在這種情況,有兩條路,但我相信第一條你是絕對不會選的。」
「你啊,這個時候就不要賣關子了。」
「好吧,第一條路,你忘記前塵,忘記所有的一切,那樣的你,不會有弱點,魔氣奈何不了你,你甚至可以迅速將其轉化成自己的利器,等你強大到那些弱點也無法左右你的時候,再將記憶拿回來,不過這也有風險,這一路當中,你會有很多負面影響,一不小心就會像我當年一樣,承受不住而後崩潰瘋掉,到最後,可能連記憶都不想拿回來了。」
「第二條路呢?」
「相比第一條的簡單粗暴,第二條路呢,就顯得很緩和了,那就是,你跟你師尊回去!」
「你說什麼?瘋了吧,我現在這個樣子,別說是回逆水宗了,就算是出現在仙修的地盤上,也會被追殺個幾天幾夜的吧。」
「那倒不會,有了蒼穹寶鑒給你打掩護,你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你說的……是指讓蒼穹寶鑒掩去我體內的魔氣。」
「沒錯,這其實就像那句什麼話來著,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對,就是暗度陳倉。」
「何解?」
「你的仙根已經被魔靈血根取代了,那便意味著你無法再以仙家的方法修行了,為今,你只剩下魔道一條路可走,但以你現在的情況,別說是修魔了,稍不注意就會被魔氣控制,而一旦你被魔氣侵蝕心智,也就恰恰便宜了魔影,可有了蒼穹寶鑒就不一樣了,蒼穹寶鑒雖然可以鎮壓魔氣,但並不意味著它能夠將魔氣徹底的壓制。」
「你可以透過蒼穹寶鑒的縫隙一點一點的將魔氣轉化,雖然過程是慢了一點,但總算是根基穩了,對你往後去拿另外的三分之二會有所幫助的,哦,你不是說另外的三分之二恰好就在那個什麼翎祁峰嗎,這樣倒也會省去你不少精力,等你根基穩了,便可以直接吸取另外的三分之二。」
「可是你……」
「我沒事的,左右都等了幾千年了,再等個幾百年,也無所謂的,而且至少現在也有人陪我說話了不是嗎?」
「哎呀你個小兔崽子,跑得倒是挺快的啊!」
這是上神的墳冢,所以就算寒寂雪是與渡劫只有一步之遙的化神強者,也不敢隨意釋放神識,擾了上神的寧靜,所以才會在這裡面兜兜轉轉許久才找到兩人。
不知為何,見到寒寂雪,雲夢兮就會忍不住的往陌淺離的身後躲了躲,倒不是害怕,只是因為在乎吧,這個人是她的師尊,是這個時候除了阿離以外最重要的人,她一心教導自己,對自己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最後自己卻讓她失望透頂了。
她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寒寂雪的眼睛,寒寂雪只覺得心裡好笑,自己又不會吃了她,至於這麼害怕嘛,雖然很想調侃一下自家小徒弟,但身為師尊,還是要嚴肅正經一點的,至少氣勢不能少。
斂了斂臉上的表情,寒寂雪冷聲道:「還跑嗎?」
雲夢兮沉默的低下頭,一副認錯的包子樣,惹得寒寂雪心裡一陣窩火,「喲,怎麼了呀,你平時不是挺能的嗎?沒大沒小,沒規沒矩的,還哪都敢闖,怎麼現在焉了啊,誒,你倒是說話啊!」
「我想活著!」沉默的雲夢兮忽然憋出一句話來。
寒寂雪愣了愣,她疑惑的眨了眨眼,道:「你說什麼?」
「我想活著,師尊。」
「你信不信老子抽死你,」聽到這麼個答案,寒寂雪瞬間炸毛了,就連形象也顧不得了,指著雲夢兮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這就是你的理由?啊?看來你還真是把我的話忘得一乾二淨,為了活著,你就甘心淪為人人喊打的魔道,貪生怕死,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可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她這話一出,不僅是寒寂雪,就連陌淺離也瞪大了眼睛,明顯的被驚嚇到了,錯愕的神色間還夾著自然流露出來的心疼。
「死……死過一次了?」寒寂雪語塞,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不是怕死,若是以往,我甚至可以坦然的面對死亡,但死過一次過後,我才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我才想要活……」
雲夢兮的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寒寂雪看著被自己點了睡穴的人歪歪的倒在二徒弟身上,臉上的訝異還是沒有完全褪去,她不著痕迹的皺了皺眉,死過一次?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小寶沒有告訴自己呢?
這樣想著,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與小寶聯繫中斷的那段時間了,神魔遺址所有的聯繫都與外界中斷,就算是本命法器,也無法向外界傳達消息,而她也是忽然感受到小寶的靈體上忽然多出來了一絲魔氣,驚覺可能魔族的人找上了小徒弟,這才匆匆趕回來,卻不曾想,在她剛到滄漠的時候,小寶便回到了她的身邊,她還以為是那些人用了什麼誘惑小徒弟,而小徒弟沒有受住那誘惑,這才將小寶逼出體內。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隱情嗎?寒寂雪暗惱,果然該讓小寶先將裡面發生的事情告訴自己的,自己也不至於誤會了小徒弟啊。
「師尊?」
陌淺離的聲音將寒寂雪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看著眼前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不覺心下一軟,雖然這個孩子是自己抱回來的,可這麼多年自己卻從沒有盡到過為人師尊的責任,甚至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連一個時辰都不到,但對方依舊願意叫自己一聲師尊,不覺讓她有些慚愧。
許是心裡帶著幾分愧疚,就連語氣也變得不自覺的緩和了幾分。
「嗯?小徒兒你說。」
「師姐她……已經不能修習仙法了。」
寒寂雪看著她懷裡的雲夢兮,只覺得心裡欠欠的,小徒兒都能看出來的,她如何看不出來。
「所以就算她放棄魔道祛除魔氣,她也無法再回到逆水宗了。」
逆水宗從來不需要一個無法修行的人,更何況還是一位在逆水宗地位舉足輕重的峰主。
唉,寒寂雪暗嘆一口氣,自己果然是一個失敗的師尊,身為師尊,本就該是弟子們的一片天,可對於兩個徒兒,自己不但沒有盡到師尊的責任,現在更是自己看重的徒兒都護不住,自己該是多失敗啊!
「你想說什麼?」雖然愧疚,但寒寂雪倒也還沒有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聽聞她有些不對的語氣,便察覺到一絲不對了。
「我們曾經約定過,不管往後遇到什麼,都要一起,所以.……」
「所以你是想對我說,她離開逆水宗,你也不會回去,而且就算是魔道,你也要陪她對吧!」
陌淺離不語,算是默認。
寒寂雪嘆了口氣,無奈道:「為什麼要將一條路想得那麼黑呢,這樣你們怎麼看得見前面是否有另一條路呢。」
陌淺離抬頭看了看她,眸中滿是疑惑。
「我也不是非要將她逼上絕路,」寒寂雪搖了搖頭,滿臉深沉,「不管怎樣,她都是我一手養大的,用人界的話來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就算不是她父親也該算是半個母親,而且這麼多年的情分,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寒寂雪木著臉,迅速將蒼穹寶鑒沒入雲夢兮眉心,她的速度太快,陌淺離甚至都來不及開口阻止了。
「那師尊這是何意?」分明上一刻還在念叨著師徒情分,下一刻居然一臉平靜的斷了徒弟的生路,陌淺離只覺心底微涼。
「如今就要看你的了。」滿意的看著小徒弟額上的那抹黑氣散去,寒寂雪轉身將手背在背後,一臉高深莫測,「我給你十年的時間,若是你的修為能夠達到金丹期,我就將她體內的魔性徹底清除,而後為你們結下神魂靈契,共享生命長短,屆時,有了你的壽命,你活多久,她便活多久,這樣豈非兩全。」
「那若是我十年之內,並未達到金丹期,師尊又該如何?」陌淺離眉頭緊皺,若說按照她現在的修行速度,十年達到金丹期也不是不可能,但十年的時間,對於無法修行的師姐而言,可能是她所剩生命的一大半了。
「若是十年之後,你未能達到金丹期,那為師,便只能讓她修習魔道了。」
「師尊肯讓師姐修習魔道?」這下陌淺離是徹底驚訝到了,按照一般人的思維,誰會讓自己的弟子修習魔道。
「除此之外,你難道還有其他的辦法?」寒寂雪斜睨了她一眼,「難不成你還真要為師親眼看著這小兔崽子去死啊,她那麼努力的想要活著,不惜違抗師命淪為魔道也要活著,作為師尊的,怎能看著她受苦呢。」
「沒有沒有。」陌淺離趕緊搖頭,雖然她有點不太明白眼前這人的腦迴路,但結果是好的便行,若是真讓師姐與她對立反抗的話,那師姐也肯定是不願意的。
沉默了半響,陌淺離抬頭滿臉真摯的說道:「謝謝你,師尊。」
「謝什麼,不過,本尊的弟子,就算是魔道,也得本尊親自教。」寒寂雪煞有介事的說道,說完過後忽然驚覺不對,輕咳兩聲補充道,「曾經有人告訴本尊,仙道當中會有老鼠屎,但魔道當中也會出好人,所以,就算她往後真的要修習魔道,也得本尊把關才行,至少不能讓她學壞。」
陌淺離鬆了一口氣,臉上染上一絲微笑,這一刻,她是用真心來對這位師尊了,因為這樣開明的師尊絕對是史上僅有啊,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她有一份想要護著師姐的心,因為很可能會面臨全九幽的聲伐。
「不過啊,你也別想偷懶,回去之後,給我好好修行,若讓我發現你偷懶,你就等著挨罰吧。」
「是!徒兒一定努力修行,絕不辜負師尊重望。」
「行了,別傻樂了,帶上她趕緊出去了。」
陌淺離將陌淺離扶起來,而紫闕早就靈性的在一旁候著了。
「師尊知道出口在哪裡嗎?之前我們本來我們都準備出去了,但發現入口其實是一個障眼法,而且還有魔族樓家的人把守著。」
「呵,魔族樓家,有師尊在還需要出口?」寒寂雪不以為然的說道,「只要走出這裡,隨便在哪裡師尊都給你造出一個出口來。」
陌淺離嘴角抽了抽,臉上掛滿黑線,雖然簡單粗暴,但不得不承認,實力達到了一定程度的強者,的確是可以撕裂空間,而眼前這位,就更不用說來,隨手一劃,開出一個新的出口確實是手到擒來的事。
就這樣,在寒寂雪的帶領下,陌淺離撫著雲夢兮坐在紫闕上面,在封閉的冢裡面兜兜轉轉好久,直到被點了睡穴的雲夢兮醒來,三人還是沒有轉出去。
「師尊.……我覺得這裡我們可能走過了。」幾次張口欲言又止,陌淺離心裡一橫,終於鼓起勇氣提出自己的疑惑。
「有嗎?」寒寂雪回過頭迷茫的看著她,臉上分明就寫著五個大字『是這樣的嗎』。
陌淺離心累的抿了抿唇,我就笑笑不說話。
「紫闕,向右轉。」
一道淡淡的聲音傳來,陌淺離驚喜的看著懷中的人,開心道:「誒,醒了啊。」
雲夢兮活絡了一下筋骨,醒來她便發現自己體內暴虐的魔氣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而原本的氣海也多了一本散發著柔光的小書,心裡便知魔氣已經小寶被壓下了,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
怎麼說呢,老不死的知道自己如今成了魔修,並沒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將自己逐出師門亦或者是親手清理門戶,只是用小寶將自己體內的魔氣完全壓下,那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是將自己帶回去,經由懲戒堂的按照宗門的規矩處理自己呢,還是,另有打算呢?
寒寂雪木著臉從左邊的通道退回來,默默的跟在兩人背後,幽長的通道迎來了最安靜的一段時間。
陌淺離看著悶聲的兩人,心裡不由覺著好笑,時至此刻,她終於明白師姐為什麼如此傲嬌彆扭了,這不,身後不還有一大的嗎?兩人就是你不問我不說,你不說我也不問,高傲得要將自己憋死。
她伸手替雲夢兮捏了捏肩,其實本來是想看看兩人到底誰先服軟,但走了這麼久,兩人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倒是她先憋不住了,湊在雲夢兮身後,悄悄的給她傳音,將之前寒寂雪說的事大概的說與她聽,果然,雲夢兮聽后,臉色便好了起來,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揚。
心情大好的她很沒形象的坐在放大的紫闕身上,指揮著紫闕前行的方向。
「誒,老不死的,你為什麼不殺我啊?」知道寒寂雪的意思過後,雲夢兮終於還是忍不住作死了,催著紫闕趕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越過兩人走在前面的寒寂雪。
「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想活著嗎,那本尊忽然有個想法,若是讓你生不如死,那到時候你會不會後悔你當時的決定。」寒寂雪沒有回頭,只是冷冷的應道。
「你想做什麼?」雲夢兮怕怕的縮了縮肩。
寒寂雪忽然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坐在紫闕上面的她,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頷,陰森森的說道:「不做什麼,只是想為本尊的乖乖徒兒找個道侶,嗯.……對象呢,本尊已經決定好了,相信憑著本尊在,對方也沒有理由拒絕對吧。」
「我才不要什麼道侶。」
「誰說是給你找的了,」寒寂雪嫌棄的放開她,「如你所願,你現在已經不是本尊的徒弟了,所以本尊說的徒兒,自然是乖乖徒兒紫菡了,和你有關係嗎?」
雲夢兮微愕,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眸中帶著受傷,「可是你不是說要給我和阿離締結神魂靈契的嗎?」
寒寂雪瞥了陌淺離一眼,見她嘴角抽動,似乎在強忍著笑,眸中劃過一絲戲謔,道:「她沒有給你說完嗎?十年之約,若是她十年過後沒有達到金丹期,那她就與你沒關係了,本尊此刻不殺你,不代表十年之後依舊放縱你。」
「你說真的?」雲夢兮的臉色沉了下來。
「當然.……噗.……哈哈哈。」寒寂雪笑得淚花閃爍,本來還想逗逗她的,結果看到她立馬沉下的臉色,忍不住便笑了出來,心中一陣酸爽,每次都被你個小兔崽子懟得說不了話,今天終於能夠出一口惡氣了。
「幼稚,」雲夢兮嫌棄的撇過臉,掩飾自己臉上的笑意,「你都兩千多歲的人了,還真幼稚,羞不羞啊你。」
「不過說真的,你之前分明……分明那麼討厭魔族的人,你真的……」不會在意我是不是魔道的人嗎?雲夢兮沒有說完,這一切反轉太快,她心裡有些承受不住,甚至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在人界呆了一百多年,看到了各種恩恩怨怨,也知道,家裡的小孩闖了禍,大人都是無聲寬容的。」
雲夢兮咧嘴大笑,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真正開心的笑。
「看來,在人界你倒是知道了不少。」
寒寂雪的眉頭翹了翹,還不待她得意一下,雲夢兮又潑了她一盆冷水。
「不過呆了那麼久,也不見你路痴的情況好一點,看來這種天生的屬性還是改不了的。」
「啊!!!」
狹窄冗長的甬道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雲夢兮雙眼泛著淚花躲在陌淺離身後,捂著腦袋憤憤的瞪著寒寂雪,撇了撇嘴,嘴裡嘟囔道:「分明就是自己喜歡飛來飛去的嘛,走路的時候找不到路,不就是路痴嗎?」
「你不也是?」識海裡面忽然冒出一句話來,雲夢兮尷尬的輕咳兩聲,幸好沒人知道,她才不會承認其實是穆樾風一直在帶路……
盤龍山——逆水宗外——魔族營地
「右使大人,你看咱們攻了這麼久,逆水宗的人也沒見損失,這可怎麼辦啊,再過兩天,神魔遺址就徹底關閉了,看樣子,進去的人也差不多回來了,可魔影大人的命令卻是讓咱們在寒寂雪回來之前將魔神放在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您看這.……」
「慌什麼?」魔族右使雙手環胸,臉上泛出一絲冷笑,「大護法和二護法可是在神魔遺址守著呢,憑他們的實力,那些只會墨守成規的仙修怎能奈何得了他們,而且就算寒寂雪想要撕裂空間出來,也一定會看到被攔在出口的仙家弟子,按照仙修多管閑事的性子,多半會與兩位護法僵持一陣子的。」
「可……」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亥時三刻,準備下次強攻,記住,只攻擊正門,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便行了。」
亥時三刻
駐守在逆水宗不遠處的魔族大軍忽然發動攻擊,雖然宗門長老閉關不問世事,也有一部分弟子前往了神魔遺址,但逆水宗剩下的弟子還是井然有序的應對著敵人,且訓練有素從容不迫。
而此時,就在雙方交戰激烈之時,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悄摸進了逆水宗的薄光峰。
「屬下見過右使。」
魔族右使瞥了一眼滿臉恭敬的人,轉眼看著桌上的滿堆廢紙,看了上面的內容,轉頭陰陽怪氣道:「這麼久過去了,你居然連翎祁峰的陣法都沒有破開。」
孟奕哲渾身一抖,低頭抱拳道:「右使大人有所不知,那雲夢兮將翎祁所有的陣法都整改了一邊,實在是詭異萬分,屬下……研究了許久,都未能參透其中奧妙。」
「呵,搞了這麼久,你連門都進不去,還好意思站在這裡。」
「請右使大人恕罪,再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定能將主上要的東西雙手奉上。」
「罷了,你且帶本使前往翎祁,本使倒想看看,這守護陣法,究竟有何種詭異!」
「是」孟奕哲恭敬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臉上的陰鷙一閃而過,也不知道瑤瑤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