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英雄已死
「等等，回來。」老闆臉色一變，叫了兩位兄貴保鏢回到他身後，又向那一圈強忍著恐懼包圍那位魔王的普通保鏢抬抬手：「你們，放下槍。」
這個女孩來頭絕對不簡單，她的目的絕不會是「找個容身之所」而已……老闆思索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雪茄，兄貴甲很自然地為他點上，透過雪茄的煙霧，少女似乎沒有焦距的眼神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人用槍指著頭，這些人又很快被命令放下槍；突然被老闆要求和兄貴決鬥，這下又突然取消……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之下竟然發起呆的少女突然想起來警察小哥說「到西米露那裡，她會給你個工作」……等等，如果主語是「她」的話……少女覺得自己簡直機智極了，她保持著求職專用的，讓自己看起來應該會比較認真嚴肅的表情，字正腔圓地問道：「她在哪？」
話音剛落，本來已經放下槍的一眾保鏢再次齊刷刷地將槍口對準了少女的腦袋，老闆陰沉著臉從黑暗裡走出來，已經開始泛白的頭髮毫不影響他的氣勢和威嚴，他微眯著有些混濁卻銳利依舊的眼睛緊緊鎖定了少女，不漏掉她的任何小動作：「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在我這裡？」
少女緊張極了，卧槽這又是怎麼回事！什麼女人？不應該是酒吧老闆或者老闆娘之類的嗎？為什麼又拔槍？！我只是來找個工作而已啊！少女發現自己應該是越緊張就顯得越冷靜的類型，她讓仍在隱隱作痛的大腦飛速運轉，面上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sir，我以為你會知道。」嗯，這種時候只要這樣說就好了，鬼知道這幫奇怪的人是怎麼回事！一言不合就拔槍啊！新型企業文化嗎喂？！！
在老闆看來，這個穿著爺爺款牛仔夾克的少女氣勢凜然卻無比沉著，她含著讓人感到危險至極的笑，眼神里儘是智珠在握，洞悉一切的絕對自信。見鬼，對那個女人感興趣，又能請得到這種危險的傢伙的人，也就只有……
「原來如此，你是他派來的嗎？那真是對不起，他既然這樣沒有誠意，我就不得不讓你把命留在這裡了。」那個人動作真是快啊。老闆的嘴角因常年嚴肅的表情和年老造成的褶皺而變得弧度向下，他作了個「動手」的手勢，兩位高級保鏢和一群小弟開槍的開槍，擅長近身搏鬥的就向那個仍在原地保持圍笑的少女衝上去，一個個宛如脫韁的野狗一樣氣勢洶洶，老闆如常裝逼地背過身，四平八穩地往前走，標準的「英雄爆炸不回頭」的黑幫版本，如果是平時的話，他的小弟會擺平這一切給他一個帥炸的退場，然而這一次身後的聲音似乎不太對。
按理來說，就算你再強，面對如此近距離的密集射擊也是要慫一下的，肉體凡胎終究是抵抗不了子彈，哦，當然，除了變種人還有幾十年前的超級英雄那種開掛的人類。可是……太快了，快到槍都沒有響起幾聲，快到他沒有聽到任何人的慘叫，一切就都歸於沉寂……
老闆緩緩地回過頭，只見少女面無表情地坐在不知是死是活的保鏢們的身體壘成的小山上，槍支彈藥還有各種刀具散落一地，他可以聽到酒吧的客人在掩體之後發出的遲到的驚呼。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老闆實在是想不起別的話來表達他此刻的震驚，偏偏此時少女抬起頭來，一雙冷意森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看到那雙眼睛劃過了惡狼一樣的凶光。
「別殺我……那個女人我可以交給你。」老闆不由踉蹌後退，擦了擦已經開始往下流的冷汗，頹然地將自己摔進椅子里，讓手下去將那個女人帶過來。
少女睜著無神的死魚眼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她本來都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是就在這群人開槍的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種非常神奇的狀態，神奇到天下無敵的那種，所有人，包括子彈的速度在她眼中都變得像蝸牛一樣慢，一種「老子可以打爆一切」的自負感覺充斥著她的感官，然後少女就真的打爆一切了，超爽的啊，雖然這種情況只維持了三秒鐘，不過三秒鐘足夠收拾這些雜魚了。
十分鐘后，少女茫然地帶著一個蓬頭垢面的虛弱女人被老闆恭恭敬敬地送出酒吧，等離開老闆複雜的視線範圍后，少女冷淡地對女人說：「你走吧。」 她就算被砸了腦袋但也沒傻，她再遲鈍也知道了這一切並不尋常，自己剛才很有可能攪和進了黑幫衝突之中，這個女人很麻煩，各種意義上的，況且她現在連自己都養不起——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女人並沒有什麼激烈的反應，她平靜順從地跟在少女身後一步遠，看著少女的背影淡淡地開口：「你不是他的人。」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各色霓虹燈還有店鋪的燈光顯得更加耀眼明亮，照亮了女人落魄的樣子。她看上去和這乾淨整潔的繁華街區毫不相配，惹得路過衣冠楚楚的人們有意識地遠離她，免得被沾上什麼髒東西。
這女人看上去像個墨西哥人，二十五歲左右，皮膚微黑，相貌普通，黑色的捲髮已經油得打綹，身上的深藍連帽衫也有著一塊灰一塊黑的臟污，這副邋遢糟糕的打扮讓她甚至顯得有些醜陋，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頗有風情。少女回頭覷了她一眼，止了腳步，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別跟著我了。」
「小姐，你是個好人。」墨西哥女人亮閃閃的黑眸盯著少女，裡面是純然的信任與真誠。少女不自在地偏過頭去，「是不是好人我自己都不知道，很討厭麻煩倒是真的，我現在自顧不暇，你自己想去哪裡就去，只要別跟著我。」
墨西哥女人開朗地笑了笑，聲線溫柔清澈：「我要死了。」
「大家都是要死的。」少女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卻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墨西哥女人見狀笑得更加燦爛了些，「我是從美國阿爾卡利基因改造所逃出來的，他們在做培育變種人的非法實驗，與我同來的姐妹都已經死了，我們都是被他們騙來的墨西哥女人，作為變種人培育的母體。西米露酒吧的老闆是想以我作為人證，以曝光他們的所作所為來要挾阿爾卡利基因改造所給他些好處。」
「不要和我說這個，我不會摻合這種麻煩事，報仇也好搗毀罪惡組織也好，超級英雄滿地都是。」少女不耐地皺起了眉頭，雙手插在衣袋裡，擺明了不想提供幫助。
墨西哥女人聞言苦澀地一笑，搖頭道：「超級英雄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變種人的時代也已經過去了，現在是英雄已死的世界。」
「英雄……已死嗎？」 這句話帶給少女極大的震撼，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心裡空落落的。身旁燈影閃爍，人聲鼎沸，可是……太安靜了啊……仰頭望天的少女總覺得這片安靜得過分的夜空應該掠過些什麼，比如一個金紅的鐵罐，又或者一個靠白色的線在高樓大廈之間歡呼著蕩來蕩去的話嘮。他們是誰？或許是英雄……？他們都，不復存在了嗎？不復存在？自己難道曾經見證過他們的存在嗎？！完全，想不起來了啊……
「一部分墨西哥人可以看到人們的靈魂。」墨西哥女人溫柔的聲音將少女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漆黑清澈的眼睛彷彿要看進少女心底。「我見過無數人的靈魂，可是都不及你的明亮燦爛，就像是特奧蒂瓦坎最皎潔的月光——小姐，擁有這樣的美麗靈魂的人，又怎麼會是壞人？」
少女沒有作聲，墨西哥女人懇切地望著她，枯瘦的雙手死死抓著她的衣襟，女人神色悲戚，幾乎立刻就落下淚來，那種刻骨銘心的悲傷絕望讓人心碎。「我的寶寶剛出生就死掉了，所以我才得以存活，可是我的姐妹們的寶寶，還有之前的那些孩子，我逃出來的時候聽到他們要處理掉那些可憐的孩子們……我活不了多久了，也沒有什麼可以作為報酬的，但是……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