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第20章:往事與驚喜
聽到那個聲音, 余清澤和常浩都愣了。
常樂衝過去, 在那黑衣老大的手剛抓住常浩后衣領的瞬間, 他手裡的遮陽傘也甩了出去, 正好砸中那黑衣人。他又趁著那人躲避遮陽傘的空檔,撲過去一把推開了那人。
他力氣大, 加上心急, 一下就將那人推開了一丈遠。那人猝不及防, 被推得一屁股摔到了地上,都給摔愣了。
常樂趕緊拉起常浩,上下查看, 還焦急地打著手勢問他怎麼樣。
常浩還沉浸在剛才聽到他哥出聲了的震驚中,這會兒看到他哥的手勢,又感覺剛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哥剛才不是叫他的名字了嗎?怎麼這會兒又……
好一會兒, 他才反應過來現在情況危急,趕緊說道:「哥, 我沒事, 就是被砸了一下背。」
常樂聽了, 稍微鬆了口氣,緊緊地抱著他。
那邊, 余清澤也愣了會兒走了下神, 也就這一下,手裡的扁擔被一個黑衣人給撂飛了, 手上的生疼讓他回了神, 趕緊伸胳膊擋了一下對方的棍棒, 又踹飛了一個人,轉頭,卻發現那個黑衣老大已經爬了起來,憤怒地舉著柴刀向常樂劈了過去。
「樂哥兒!小心!」余清澤大喊,顧不上後面的棍棒,用上了自己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撲向常樂。
常樂和常浩被撲倒在地。
「唔!」余清澤悶哼了一聲,感覺左肩一陣刺痛,被砍中了。
「余大哥!」常浩驚叫了一聲,隨即又看到後面那個黑衣人又砍過來了,他急忙大叫:「小心後面!」
常樂和弟弟一起被余清澤撲到了地上,此時他也看到了那個黑衣老大又砍了過來,便伸腳一踹,將黑衣老大暫時踹開,然後又撿起弟弟掉在地上的菜刀就朝那人丟了過去。
那黑衣老大閃避不及時,左胳膊被飛過來的菜刀劃了個大口子,鮮血頓時涌了出來。
他怒了,朝後面幾個愣住了的小弟吼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往死里打!」
那群小弟剛才都看呆了,這會被一吼,瞬間醒神,立即又操著棍子過來了。
這時,余清澤三人爬了起來,兩兄弟也發現余清澤的左後肩膀被砍了道大口子,裸露出來的刀口血糊糊的,將衣服都濡濕了一大塊了。
常樂紅了眼,撿起一邊的遮陽傘當胸一橫,將余清澤和弟弟擋在身後,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余清澤左肩疼得厲害,不過這會卻不是叫疼的時候,那些人又圍過來了。他齜了齜牙,看了下周圍,撿起一個木桶,站到常樂的左手邊。常浩也撿了『武器』,左手一張小凳子,右手一個木盆,當胸一擋。
「上!」那黑衣老大捂著自己的左胳膊,怒吼。
那群小弟互相看了一眼,現在的情況顯然已經超出他們的意料,但是老大發了話,他們還是一起沖了上來。
余清澤和常樂將常浩擋在身後,就跟對面的黑衣蒙面人打了起來。
常浩這會學聰明了,就跟在余清澤後面,見縫插針地將手裡的凳子和木盆往敵人身上丟,丟完了又撿起地上的石頭丟,力爭擾亂敵人視線,讓己方有機可趁。
混亂的局面持續地打了好一會兒,直到道路另一頭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是牛頭村的余大河,這幾天他在城北的碼頭上做搬運工,現在這會剛下工。
他肩上扛著根扁擔,上面串了一兜東西,看見前面有人打架,本來還想繞過去,可下一刻,他卻發現打架的是同村的常樂兩兄弟和住在常樂家的余清澤。
他頓時將兜子一扔,拿著扁擔就飛快地跑了過去,一下衝進了戰鬥圈,揮著扁擔就開始揍人。
他長得高大,常年做農活養成了一身的腱子肉,渾身都是勁兒,揍人也非常地粗暴。
兩邊的人開始都有些懵,這人誰?
常浩最早看清來人,他驚喜叫道:「大河哥!」
余清澤和常樂望過去,大河正好邊打邊跟他們匯合到一起,問道:「怎麼回事?」
余清澤答道:「不知道,打劫的!」
大河皺了下眉,沒再說話,只是手上用的勁兒更大了。
有了余大河的幫忙,余清澤他們一下氣勢大盛,很快佔據上風。
後來,那幾個人被打得嗷嗷叫,有兩個人的面巾都掛不住弄掉了。
大河看了那兩個人的臉,眉頭皺得死緊。
那黑衣老大看情況對他們不妙,憤恨吼道:「走!」
六個黑衣人灰溜溜地逃了。
余清澤幾人見黑衣人跑了,都鬆了口氣。
常樂丟了手裡的遮陽傘,立即走到余清澤身邊,看見他左肩膀的傷口血流不止,將半件衣服都染紅了,著急地打手勢問他怎麼樣。
常浩立馬跑過來,道:「余大哥你怎麼樣?我哥說咱們趕緊去城裡找大夫。」
「嘶……」精神一下鬆懈下來,肩膀上的疼痛一下就清晰起來,余清澤皺著眉側頭往後看了一下,也看不怎麼清楚,不過他覺得應該只是皮肉傷,沒傷到骨頭。
「我沒事,一點小傷。」相對於這傷,他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他看著常樂,道:「樂哥兒,你剛才出聲喊小浩了,你能說話了?」
常浩一聽這話,也很興奮,道:「對啊哥,你是不是可以說話了?你再叫我一次?」
常樂看看余清澤,又看看弟弟,搖搖頭,打了個手勢:我剛才說話了嗎?
余清澤:……
常浩:……
在一旁的大河:樂哥兒能說話了?
看著常樂一臉迷茫的樣子,余清澤皺眉,遲疑道:「你,你不知道嗎?」
常樂搖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
余清澤不死心,又問:「你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常樂皺眉,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疼,他伸手摸了下喉嚨,然後打了手勢。常浩翻譯了。
余清澤雙眼一亮,「你嗓子疼?這就是了啊,這就說明你剛才是真的有發出聲音來。」
常樂一臉懷疑。
「你再試試看,能不能說出來?」余清澤又鼓勵道。
常浩聞言,眼睛也亮了起來,熠熠閃著光,期待地看著他哥。
連大河都充滿期待。
常樂看著三人,也有些心動,他張口,使勁想說點什麼,可是,喉嚨生疼,卻也只有呼呼的氣出來,並沒有聲音。
常樂歉意地看著三人,搖搖手,表示說不出來。
「哥,再,再試試?」常浩抓著他哥的胳膊,懇求道。
弟弟眼中的渴望太明顯,常樂向來疼弟弟,便又試著說了一次,可是結果還是一樣。
常浩的眼神一下黯淡下來,他以為他哥以後就能說話了,他就能每天聽到哥哥喊他的名字,可以跟哥哥聊天了……
常樂摸摸弟弟的頭,有些心疼他,自己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種失望,所以發不出聲,他也已經習慣了,只是跟往常一樣罷了。不過,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弟弟第一次抱有這種希望,自己卻滿足不了他。
余清澤皺眉,有些想不通。
大河也有些失望泄氣的樣子。
常樂看了他們一眼,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後指了指余清澤的傷口,比劃了兩個手勢。
常浩:「余大哥,我哥說我們趕緊去城裡,給你找大夫看傷。」
余清澤搖頭,道:「不用去城裡了,這裡離村裡更近,回去請余大夫給看看就可以了。」
常樂看著那傷口,起碼有三寸長,搖頭不同意,比劃著手勢,一定要去城裡找大夫,村裡的余大夫那裡草藥不怎麼全,還是城裡的大夫更好更妥當。
余清澤安慰他道:「樂哥兒,我沒事的,就是剛才一直動手出血有點多,現在你幫我簡單包紮一下,我不亂動,等會就會止血的。我們趕緊收拾收拾回家,爺爺該等急了。」
余清澤乾脆將衣服脫下來,弄成一長條,繞過肩膀、腋下和脖子,讓常樂幫他將傷口包了起來。
常樂把傷口包好,皺著眉看著他,那麼大個傷口,看著都很疼很可怕。
「真的沒事,我保證!」余清澤拍了拍常樂的胳膊,又道:「不過如果再不回去的話,我的血就會流得更多了。」
聞言,常樂趕緊點頭,轉身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飛快地撿起來重新收拾好。
「這是你們的錢袋子吧?」大河拎著個錢袋子走過來,這是他剛在地上找到的。
「是我的,謝謝你,大河兄弟,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們還不知道怎麼樣。」余清澤接過錢袋子放到懷裡,跟大河道謝。
大河撓撓腦袋,看了常樂一眼,道:「大家都是同村的,不用客氣。快回去吧,你那傷口挺長的,要趕緊處理。」
余清澤點頭。
常樂收好了東西過來,對著大河打了個手勢,常浩說是謝謝大河的意思。
大河看了常樂一眼就低下頭,搖手低聲道:「不,不用謝。」
余清澤挑眉,怎麼感覺大河……
東西都收拾好了,大河幫他們拖板車,常樂拉著小推車,幾人往家裡走去。
一路上,余清澤沒有琢磨被打劫的事,反而一直在想著常樂的事。
其實之前常樂喊的那聲吐字並不清晰,更像是『ao』的發音,但余清澤心裡清楚,在那情況下,常樂肯定在叫弟弟的名字——『浩』。
他一直以為常樂是先天不能說話,沒想到,是能說話的。
可是……
可是,從剛剛的嘗試看,現在常樂又說不出來了。
余清澤看了一眼拉著小推車走在前面的常樂,眉頭微皺。
之前常樂那嗓音……好吧,那嗓音是真的不算好聽,粗糙,嘶啞,像是破舊的鼓風機被拉響,又彷彿許多粗沙子在鍋里翻炒,即便余清澤帶著厚濾鏡,也不好意思昧著良心說那嗓音好聽,連煙熏嗓都算不上。
不過,對於一個常年不能說話的人來說,即便這聲音難聽,此刻也是美若天籟。
余清澤想了想,這種嗓音,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聲帶傷到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傷害,才能造成一個人失聲?
他又看了下緊緊跟在常樂身邊的常浩。
小少年顯然對哥哥能說話也是非常震驚的,不過經過剛才,他又失望了,現在只是安靜地跟著常樂走著,時不時側頭望一下他哥,臉上的表情很糾結,估計是很想問什麼問題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找時間,要跟常爺爺談一談了解一下,再請個好點的大夫給常樂看看。余清澤心裡想著。
一路亂七八糟地東想西想,不知不覺就到家了。
回到家,常爺爺一看余清澤半邊身子全是血,頓時嚇了一大跳,知道出事了,他趕緊拜託大河去請大夫,然後到廚房打來一盆水,擰乾了布巾先給余清澤擦臉。
「怎麼回事?怎麼受這麼重的傷?」看著那滿身的血,常爺爺眉頭皺得死緊。
常樂到廚房洗了手臉,然後回到堂屋接過余清澤手裡的布巾,又換了盆水來,給余清澤把後背上的血跡擦掉。包著傷口的衣服他沒有動,大夫沒來,他怕一取下來就又流血了。
「麻煩你了,樂哥兒。」余清澤朝常樂道了聲謝,然後對常爺爺說道:「回來的時候碰到打劫的了。」
「打劫的?」常爺爺吃驚,「這麼多年,很少聽到有人在這條路上被打劫的啊。」
余清澤道:「可能要過中元節了吧。」
常爺爺沉默了一下,然後道:「唉,下次遇到打劫的,你們直接把錢給他們,那些人都不要命的,錢財身外物,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常浩洗完臉也過來了,聽到這話,他答道:「不是的爺爺,余大哥本來也是先把錢給了他們的。」
常爺爺不解了,「那怎麼還受傷了?」
常浩氣憤道:「那些人要把我哥留下!」
常爺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怒了,「什麼?那些山匪,那些混蛋竟,竟……」
常爺爺氣得話都說不完整了,手一直抖。
常浩又道:「所以余大哥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常爺爺看了下常樂,孫子好好地在眼前,也沒有受傷,然後他轉頭感激地抓著余清澤的手,跟他道謝:「阿澤,真是謝謝你了,幸虧你在,不然,不然……」
說著,常爺爺的眼睛都紅了,他實在無法想象,要是常樂被那群山匪……
「爺爺,不要道謝,這是應該的。」余清澤用右手拍了下常爺爺的手,安慰老人家。
常浩又道:「爺爺,還要謝謝大河哥,他幫我們把山匪打跑了。」
「好好好,待會爺爺就謝謝他。」常爺爺摸了下孫子的頭,答道。
不一會兒,大河帶著大夫到了。
那邊大夫給余清澤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這邊常爺爺拉著大河好一頓感謝。
大河是個憨直的漢子,平時在村裡也比較沉默,不會說什麼客套話,只是一個勁地擺手,說不必謝。
大夫上藥包紮完,又開了方子讓常樂跟著他回去取葯,大熱天的要喝點葯防止感染。
大河一直在一旁等著,等到大夫和常樂走了,他也沒回去。
常爺爺送走了大夫,然後對大河說道:「大河,今天辛苦你了,晚上留下來吃晚飯。」
「飯就不吃了。」大河搖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頭問余清澤:「那個,阿澤大哥,你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余清澤抬眼,問道:「你怎麼這麼問?」
大河皺眉答道:「裡面有兩個人的面巾掉下來了,我認得他們,是常年在城裡混的小混混。你們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他們了?」
余清澤疑惑:「小混混?不是山匪?」
大河很肯定地答道:「不是,就是小混混,我在碼頭經常都能看到他們。」
不是山匪竟然是小混混?
余清澤皺眉道:「我們並沒有得罪人,硬要說的話,昨天有個人來我們小吃攤鬧事想訛錢,沒成功被我們戳破了。」
常爺爺猜測道:「那可能是一夥的也不一定。」
大河蹙眉,道:「據我所知,那伙小混混吃東西向來不付錢,明目張胆地吃白食的,倒不會特意找茬訛錢,他們要錢都是直接要的,也不會蒙面個,街上許多小老闆都敢怒不敢言,但也不敢得罪他們,就怕惹上他們麻煩就沒完沒了了。」
聞言,余清澤禁不住沉思起來。
按照大河的說法,那伙小混混今天的行為就很怪異了,平常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今天就蒙了面又訛錢了呢?而且……
余清澤回憶了一下,開始的時候小混混好像並沒有打常樂的主意,是在看他很乾脆地給錢后那老大才開始看常樂的。
感覺,那伙小混混的目的,不是錢也不是常樂。如果要錢,當初拿了錢就該放他們走了,可如果不是,那麼……
心中一動,余清澤雙眼陰沉地微眯,右手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
小偷、菜蟲找茬,現在又打人,看來,他們的小吃攤是礙著某些人的眼了!
余清澤心裡冷哼一聲,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越是這樣,他越是要把小吃攤做下去,不止做下去,還要做大做好做強!
常爺爺看他臉色陰鬱,問道:「阿澤,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余清澤回神,道:「爺爺,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小吃攤生意好,有些人看不順眼了。」
「原來是這樣。」常爺爺皺眉,擔憂道:「那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這幾天老出事,他不擔心都不行了。
余清澤沉吟一下,然後道:「沒事,我會想辦法的,您別擔心。反正受傷了,這幾天就休息好了。」
常爺爺點頭,「你是要好好休息,這傷口這麼深,可不能胡來。」
余清澤應了,想了下,然後轉頭對大河道:「大河,你明天還去不去碼頭?」
大河點點頭,「要去的。」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你說。」
「麻煩你明天去的時候告訴一下我們小吃攤旁邊那個賣茶葉蛋的老么,就說我受傷了要休息幾天,答應給他帶的酸辣椒要過幾天才能給他了。你知道我們小吃攤在什麼位置嗎?
大河點頭,道:「好。知道。」
說完了事,大河就回去了,常爺爺留飯也留不住。看著大河的背影,常爺爺搖頭嘆息了一下。
等常樂拿了葯回來,先將一包葯熬上,然後一家子吃了晚飯。
晚飯過後,余清澤將板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清點了一下。木盆摔壞了,得重做;常樂拿來當武器的遮陽傘也壞了,得重新買一把;一些調味料和剩餘的材料在林子里就灑了,也得重新準備;倒是那個余清澤後來拿來打架的木桶很堅強,沒有壞。
反正也要休息幾天,他倒是不急了。
因為肩膀受傷,晚上他就洗了個半身澡,上半身就只能擦擦了事。
等他洗澡出來,常樂去洗澡的時候,常浩偷偷將他拉到房間,很糾結地小聲問他:「余大哥,我哥的事,要不要告訴爺爺?」
余清澤挑眉:「你不想爺爺知道嗎?」
常浩抿唇,道:「我不想爺爺失望。」他嘗過失望的滋味,不想爺爺也跟他一樣,滿心的期待落空感覺並不好。
余清澤摸了下他的頭,道:「我想這件事,我們還是告訴爺爺比較好。」
常浩看他,有些為難,「可是,爺爺肯定會難過的。」
余清澤問道:「爺爺有沒有跟你解釋過你哥為什麼不能說話?」
常浩皺眉道:「爺爺說,我哥以前能說話的,可是小時候有一次受傷了,就不能說話了,他沒說怎麼受的傷,也不准我問我哥,我就從來沒問過。」
余清澤沉默,想到之前常爺爺曾經說過一次常樂的傷是在動亂中受的,那嗓子估計也是那個時候傷到了?
「余大哥,我哥的嗓子還能治好嗎?」常浩仰著頭問道,眼神忐忑,又帶著點點期待。
余清澤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試試。總之,這件事,我們應該先聽聽爺爺怎麼說,嗯?」
常浩想了一會兒,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余大哥,我好希望我哥能說話啊,他今天只叫了我一次,我還想聽他叫我的名字,想聽他說話。」常浩仰著腦袋看著余清澤,期望溢滿了雙眼。
余清澤摸了摸他的頭,道:「所以我們要先問問爺爺是怎麼回事,知道原因,才能想辦法幫助你哥,另外,還要找大夫給你哥看看嗓子。」
常浩很急迫,「什麼時候?」
余清澤正想回答,常爺爺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倆在房間里做什麼呢?阿澤,出來喝葯了。」常爺爺端著碗中藥放在桌子上,在堂屋裡喊道。
余清澤應了一聲,拉著常浩出了屋。
喝了葯,余清澤拉著常爺爺坐下,然後他和常浩兩人坐在常爺爺對面,很嚴肅的表情。
常爺爺有點懵:「你們,有事?」
余清澤還在想著怎麼說呢,常浩已經說出口了。
「爺爺,我哥今天叫我名字了,他叫我『浩』!」
常爺爺震驚,看了看常浩,又看了看余清澤,見兩人都很認真,他確認道:「小樂他說話了?用嘴巴?出聲兒了?」
兩人都點頭。
常爺爺皺眉,表情也嚴肅起來,「你們傍晚打架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事?給我說說。」
聞言,余清澤和常浩對視一眼,然後他說道:「是這樣的……」
余清澤將過程說了一遍,常爺爺聽完后久久沒說話,最後長嘆一聲。
「唉……」
這聲嘆息飽含無奈與滄桑。
余清澤道:「爺爺,樂哥兒他,到底是為什麼不能說話的?從今天看來,他是看到小浩有危險,被刺激到了,才突然出聲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喊出了聲。後來小混混跑了,我們讓他再說話,他就說不出來了。」
常爺爺聞言又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讓小浩知道的,沒想到,被你們碰到了。」
兩人都正襟危坐,等著常爺爺述說往事。
常爺爺拿過他的旱煙桿,點燃,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來,然後才說道:「小浩上面,本來還有個哥哥的,叫小海,是老二,比小樂小了三歲。」
常浩睜大雙眼,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還有個哥哥。
常爺爺:「當年,戰爭蔓延到了我們老家,到處都很亂。聽說南邊好很多,我們村二十多戶準備一起搬遷,途中遇到了好幾次暴|亂,有好幾戶人家衝散了。有一次暴|亂,小樂老么被人抓走了,我和小樂他爹和阿么就衝上去救人,把兩個孩子交給他叔看著,卻不想等我們把他老么救回來,小樂和小海不見了。等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小海已經沒了呼吸,小樂滿頭血的倒在地上,已經昏過去了。」
「小樂額頭受了重傷,幾次差點沒了呼吸,幸虧他命大,險險地撿回了一條命。等他醒過來,就說不出話了,而發生了什麼,我們也問不出來了。」
「後來我們就搬到這裡。那之後整整兩年,小樂都是獃獃愣愣的,好像失了魂一般。因為他說不出話,額頭又有傷,就經常被小孩子欺負,後來他就不出門了,也不跟別的小孩子玩。一直到小浩出生,他的情況才好轉,他每天就抱著弟弟,天天守在小浩身邊。可以說,小浩就是他一手帶大的。」
常浩嘴巴大張,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原來他哥以前受過這麼多苦。
余清澤啞然,常樂失聲的事,顯然是那次事故發生了什麼極度刺激到他的事情,而這個事應該就是小海的死亡了。
看著現在溫柔和善的常樂,完全想象不到他小時候是那樣度過的。他也沒法想象,那個時候的常樂是怎麼將那麼自閉式的性格轉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可只稍稍一想,就能知道這其中定然有許多的辛酸。
余清澤覺得心裡一陣酸楚,心疼常樂。
「小樂幾年前也出過一次聲的。」兩人還沒從剛才聽到的事情里回過神,常爺爺又說了一件讓他們驚訝的事情。
常爺爺也沒等他們問,說道:「小浩兩歲的時候,他爹爹和阿么清明的時候回老家祭祖,卻不想他們一去竟是天人永隔。那時,小樂看到他爹爹和阿么的靈柩,就喊了出來。情況也跟今天差不多,事後他自己都不知道。」
余清澤問:「有找大夫給他看過嗎?」
常爺爺點頭,又搖頭,道:「看過,沒用。大夫聽了,都說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能不能恢復只能看天意,沒什麼好辦法。小樂後來都不讓我再找大夫了。」
余清澤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廚房裡一陣響動,常樂洗完澡出來了,他趕緊住了口。
等到常樂到了堂屋,就看到弟弟流著淚一下撲到他懷裡抱住了他。
常樂莫名其妙,抱著弟弟的肩,不解地看著爺爺和余清澤。
常爺爺淡定道:「他想你爹和阿么了。」
馬上就到中元節,想到過世的親人,也很正常。常樂輕輕拍著弟弟的肩膀,溫柔地安撫他。
爹爹和阿么對孩子的疼愛,是他替代不了的。
晚上睡覺時,余清澤跟常爺爺說想再帶常樂去看看大夫,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常爺爺說,如果你能說服小樂,就去吧。
余清澤默然,說服常樂,他可沒什麼把握。但是這件事,他放在心裡了。
第二天,下午一直在下暴雨,給這炎熱的盛夏送來了一絲涼爽。
他們在家裡蒸面糕。面糕是這裡祭祀要用的一種祭品,將麵糰捏成豬牛羊魚的模樣,蒸好祭給先人,以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豬牛羊成群,年年有餘。
到中元節這天,余清澤隨著常樂一家到山上祭拜。
常樂的爹爹和阿么是合葬的,就在與牛頭山相連的後面那一座山的向陽的山坡上,常樂的老么也葬在那一面坡上。他們要順著小溪邊的山路穿過山谷,再爬上山。
常樂挑著糞箕走在前面,裡面放著祭祀用的祭品,一頭是香燭紙錢,另一頭是各種供品。
隨後是常浩和他,常爺爺走在最後面。
他是第一次進到這山裡,不時好奇地左右看看。
因為昨天下雨,地上還有些濕,加上枯枝敗葉的,腳下很容易打滑。
「誒,阿澤,當心。」余清澤腳下一個沒注意,差點滑倒,幸好身後的常爺爺扶了一把,這才穩住了身體。
常樂和常浩往後看了一眼,常浩叮囑道:「余大哥,路滑,小心哦。」
余清澤點頭,他就是,好吧,他就是東看西看的,沒怎麼看路,所以才滑了。
這下他不敢亂看了,一心盯著腳下的路。
很快到了後面的山坡,這一面坡上有不少墳包,一路走來,已經有些村民在祭祀了。
常樂老么和爹么的墳挨得近,相隔只有二三十米,後面有一小片林子。
常樂和常浩拿出祭品和供品開始祭拜,常爺爺拿著柴刀將墳邊的一些雜亂灌木刺蓬都砍掉,余清澤便拿起鋤頭幫常爺爺將他砍下的枝椏都掛開。
等到常樂兩兄弟燒紙燒得差不多了,常爺爺也燒過紙了,余清澤便也蹭了過去,給常樂的爹爹和阿么磕了三個頭,上香、化紙,心裡默默對兩位說了些話。
常樂兩兄弟都有些感動,余清澤一個外人,本不需這麼做的。
他們哪裡知道,其實余清澤心裡有點小心思,雖然沒說出口,但他在心裡都對兩老說了,提前跟兩老溝通好,把樂哥兒定給他了。
到了常老么那邊,也差不多,只不過,這次,常爺爺待得有些久,雙眼也有些濕潤。
是想老么了吧。
三個小輩默默在一邊等著他。
下山的時候,經過山谷一個拐彎的地方時,常浩指著斜前方一處滑坡的地方說道:「余大哥,你看,之前你就是卡在那裡了。」
余清澤朝常浩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那是小溪對面的一個斜坡,上方土石塌方全都傾斜到了下面,一直到了小溪邊,而在坡下山腳的位置,有兩個很深的大坑,中間還有被刨挖的痕迹。而在兩米外的小溪邊空地上,兩塊大石頭滾在一邊,上面還有很明顯的泥印。
落難現場。
這下,余清澤終於見到了當初醒過來時常浩小少年跟他比劃的那個『那——么大』的大石頭了。他也終於知道,小少年真的沒有說謊。
是真的很大,估計要兩個成年人合抱,還很高。而要把它們從埋了大半的泥土裡搬出來,余清澤感覺起碼要把周圍的泥土全部清掉,然後用起重機吧。
可是看那兩個坑,完全就是直接將石頭從裡面拔|出來的!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往常樂看過去,那兩條小細胳膊,那單薄的身板,到底是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力氣?!
難怪常浩那麼自豪地跟他誇他哥,真不是隨便吹吹的。
說到那天,余清澤忽然想起一件事。
「爺爺,山上很多菌子嗎?」
常爺爺點頭,「有啊,昨天下了雨,山上應該發了一些,下面小溪兩邊的樅樹林子里平常就有很多。怎麼,想吃菌子了?」
余清澤笑道:「家裡不是還有半邊雞肉嗎,我就想說撿些菌子回去,一起燉了,味道會很不錯。」
常爺爺揮手,道:「我去撿,你們先回去。」
「爺爺,我也要去。」常浩聽到有好吃的就很積極。
余清澤也笑道:「我也想去看看。」
常爺爺乾脆道:「那就一起去!」
說著,就帶頭往樅樹林里去了。
撿菌子這種事,余清澤是第一次。
所以當他發現常樂和常爺爺隨便在草叢裡扒拉扒拉就撿到一堆的時候,他懷疑自己眼瘸了!
林子里枯葉敗草很厚,那樅樹菌長得跟那些枯葉一個顏色,輕易還真發現不了。
常爺爺傳授秘訣,說要盯著樅樹腳和草堆里看,樅樹菌就在那裡面。
可是!
余清澤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瞪脫眶了,菌子在哪兒呢?!
這不全是枯草和枯葉嗎?!
找了起碼半個小時,腰都彎酸了,余清澤一朵菌子都沒有找到!
特別喪……
同樣眼瘸的還有常浩小少年,不過他先一步比余清澤找到了。
「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余大哥,我比你快啊!」常浩彎腰摘了一朵菌子,舉起來特別得意地跟余清澤顯擺。
余清澤:……我怕不是真的是個眼瘸!
常爺爺和常樂看著他們笑,也不搭理他們,自顧每人提著一個糞箕撿得歡快。
要是指望那兩人,到天黑都撿不到一餐!
余清澤雖然撿菌子是個眼瘸,但是他卻發現了一樣好東西——涼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