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乾隆紅釉葫蘆瓶(下)
接下來,理事長又為淩峰介紹了今天在場的另外幾個人。一位是理事長助理沈濤,一位是協會理事張恒,另一位是管財務的會計何天琦,還有剛進來的兩位,年過九十的周文白副會長和他的兒子周暉朗。
然後就是理事長絮絮叨叨地發言。
大致講的就是這一年來圈內發生的大事,對古董價格的總結,對未來的預估和評定。另外還有這一整年協會財政的盈虧匯報和明年協會的大事及安排。
淩峰對這些興趣不大,目光移向桌上擺著的那隻大葫蘆瓶。
這隻大葫蘆瓶高30公分左右,造型端莊大氣。上身與細頸、下肚之間的比例以及它們的輪廓線條勻稱至極,也就是景德鎮的官窯產品才能夠做到。
葫蘆瓶的口很小,通體繪製釉裏紅海水龍紋,並飾紅色祥雲以及海水波濤圖形,象征皇權至上,九五之尊的萬丈豪情。
圈足內施白釉,外底署青花篆書“大清乾隆年製”三行六字款。
從學術上講,青花的學名是釉裏青,與之相對應的便是這釉裏紅了。
這兩者都是釉下彩繪,連畫工、畫法、燒造溫度都基本一致,它們唯一不同的就是所使用的著色劑的差異。
青花是以鈷為著色劑的,而釉裏紅是以銅為著色劑的。
元代工匠很早就掌握了青花瓷器的燒造方法,但對釉裏紅的運用卻一直有所欠缺。
所以早期的釉裏紅呈現出來的顏色不是偏淡偏白,就是發紫發黑,這樣的情況直到清代早期才有所好轉。
正因為這些曆史背景,眼前的這隻乾隆釉裏紅龍紋葫蘆瓶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淩峰看到葫蘆瓶旁還有張卡紙,便拿了過來。
卡紙上記錄了清乾隆釉裏紅雲龍鴻福葫蘆瓶的來源:
香港蘇富比1975年11月17日,編號222。(原收藏家為趙從衍先生。)
紐約蘇富比1986年3月25日,編號71。紐約藝術館展覽品。
紐約蘇富比2015年12月27日,編號167。
看來此寶貝還是件傳承有序之物。
淩峰正欣賞著,易理事長的發言也結束了,接下來輪到孫會長講話。
“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圈子裏近段時間不太平。”孫老語重心長地說,“我想,作為有威望有影響力的協會,我們更應該行動起來,拯救中國藝術品。”
圈子裏不太平?師父指的是之前的南宋官窯盜竊案嗎?感覺不像啊,那隻是偶然事件,難道還有其他什麽事?淩峰心想。
“我覺得我們多做普及教育,現在有好多人去了博物館都不知道那些國寶背後深厚的曆史底蘊。也有好多人認為古董隻是金錢的遊戲,是極端的奢侈品。我們應該要打破這些錯誤的觀念,重拾文化自信。”
孫老示意易理事長做記錄,然後繼續往下說,“所以我希望來年能發揮我們協會的能力,到省內各地為民眾做各類講座、義務鑒寶,告訴民眾什麽才是真正的古董收藏。”
孫老說完,眾人紛紛表示支持,並且談論具體實施的細節,安排好明年的幾場大型利民活動。
會議結束,接下來就是共同賞寶了。
“老王,這隻瓶子最後的成交價是200萬美金吧。”一旁的張恒說話了,看起來他跟王昱的關係很不錯。
“是啊,60萬起拍,頂了好幾口才買到的。”王昱笑著說道。
“值。”李董捧起大瓶子掂量掂量,一向冷峻的他在古董藝術品麵前也表現得很沉迷。
“孫會長,周副會長,您倆也賞賞。”王昱請二老掌眼。
“周老哥,你先請吧。”
“哎,你是會長,你先請。”
二老竟相互推讓起來,最後還是由孫老先賞。
“這葫蘆瓶釉質鮮嫩,畫工精湛,釉裏紅的發色明快豔麗,不愧是乾隆皇帝親自督造之物啊。”孫老看著瓶子分析著。
“乾隆的畫麵感較充盈,將五龍俱全、‘紅蝠’齊天躍然於瓷器之上,也真所謂是巧奪天工。康熙的波瀾壯闊、雍正的俠骨柔情、乾隆的飽滿張揚均乃曠世一絕啊。”周老隨即也點評道。
他的這波分析,讓淩峰想到了之前有看到朋友圈的一則趣事。
附圖將雍正與乾隆的茶盞放在一起。標題醒目:雍正乾隆爺倆對茶具的審美,隔了一個銀河係。
雍正爺所好便是宋代的極致美學,清新脫俗。他的粉彩瓷器淡雅精細,他的鬥彩杯輕薄小巧,他的青花瓷以線描為主體、不做過多的填塗。
但乾隆風格卻與之大相徑庭。
他想要表達強國實力,把這種情感寄托在藝術品上,創造了獨一無二的各種釉彩大瓶,那是集各種低溫釉彩瓷、高溫單色釉、青花於一身的15種技法融合而成的瓷器。
但這樣浮誇的審美與雍正皇帝所提倡的簡約美相違背,所以戲笑之“農家樂的審美”。
殊不知,那是特定時代下的特定產物,乾隆皇帝就是在炫技,就是在表現浮誇。
所以真正玩到頂尖的古董高手,才會有共鳴感,才能理解乾隆瓷器的深刻內涵。
也正因為如此,乾隆瓷器的價格一點也不比雍正差,在國際市場也屢屢覓得高價。
眼前這隻大葫蘆瓶,正是乾隆古董中的重器。
中國的藝術品流傳海外有的近百年,甚至近千年,能夠將它們重新帶回來,讓國人再次欣賞到它的華美,這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賞寶的過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孫會長宣布散會,然後帶著淩峰走向裏廳。
“孫會長。”身後傳來一陣聲音,孫老轉身一看,是周文白副會長。他的兒子周暉朗在身邊攙扶著他。
“周老哥。”孫老笑臉相迎。
“你這徒弟一表人才,很不錯。”周老誇讚說。
“還需要再磨煉磨煉。”孫老對著周文白笑了一下,“周老哥,你叫我應該不是為了這個吧?”
“嗯,郭小泉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周文白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郭小泉?
孫老讓淩峰先去裏廳等他。待徒弟走遠後,才繼續跟周文白交流。
“周老哥,你怎麽知道他?”
“有人讓我給你帶句話啊,老弟。”周文白抬起眼看向孫老,那眼眸瞬間變得尖銳,“咱們都年紀大把的人了,不要多管閑事。”
“謝謝老哥忠告,我記心裏了。這不快過年了,改天我們聚一下喝點小酒。”孫老表麵笑著,心裏卻泛起了一陣漣漪。
“好,過幾天去城隍閣頂上喝酒去。”周文白爽快答應。
“那一言為定。”孫老仍是笑眯眯地說道,“那沒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去忙了。”
“好。”周文白點了點頭。
望著孫老離開的背影,周文白側身對周暉朗說,“去查查他這個徒弟,說不定那小子將來會給我們帶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