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黑白花下的慘案(三)
縣城裏的中巴車都是沒有站牌的,李師傅給他指了指路,告訴他在第一個路口的拐角揮手,車就會停下。
果然,幾分鍾後,一輛中巴車停下,淩峰上了車。
這車是私人運營的不正規的黑車,車上的裝飾很破舊,座椅上還有皺皺的黑乎乎的座套。
車上已經坐了幾個大漢,都是膚色黝黑,穿著樸素的農村人,一邊聊天一邊抽著煙。
煙味、汗味、汽油味,還有些食物的味道,混合著充斥著整個車廂,淩峰皺了皺眉。
剛才在他上車的時候,那些人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許久之後,才又開始聊他們之前的話題。
車門口的位置坐著一個穿花襯衣的收費大姐,她看著淩峰問,“你到哪裏啊?”
車已經開動了,搖搖晃晃的,淩峰抓住了一旁的座椅答道,“磁縣。”
“五塊錢。”大姐報了價格,又禁不住好奇,問,“你跟他們一樣是去古玩交流會的嗎?”
淩峰沒有回答,從口袋裏摸出五元錢給大姐後,徑直走向最後一排。
不是他不願意跟陌生人聊天,隻是整車都是三四十歲的本地人,露著粗壯的胳膊,夾著煙大聲交談。他一個外地人在這兒顯得格外格格不入,很容易被盯上。
他就著搖晃的車廂走到最後一排,選了一個窗口的位置,拍了拍座套上的灰塵坐下。
打開車窗,窗外的新鮮空氣進來,他才覺得舒服了些。
“哎,老吳,你聽說了嗎,這次古玩交流會,周老根的寶貝侄子要拿出件好東西給大夥瞧瞧,說看誰給的價高就賣給誰。”前麵一個穿著黑衣服的人興致勃勃地問隔了一個過道的人。
“當然聽說了,這事都傳開了。不過,這次周老根好像自己不會過來。”過道另一頭的人說。
旁邊還有一些人跟著聊了起來,“我也聽說了。”
前方一個胖子轉過頭來,“周老根那老家夥每次賣貨都是最積極的,這次怎麽會在家呆著,那麽不上心。”
穿黑衣服的人嗤笑一聲,“那估計也不會值錢到哪去。”
“也是,還是去看看再說吧。”
那些人顯然都是認識的,話題很快又被扯開了,聊著東家長西家短。
淩峰聽著他們亂糟糟的講話聲,感覺頭都要炸了,幹脆拿出手機耳機聽起了歌。
他望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耳機裏的歌聲也阻擋不了那些人的大嗓門,他揉了揉額頭,突然很想陳夕顏。
他這幾天晚上回到酒店都會跟陳夕顏視頻,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每天都到淩晨才戀戀不舍地去睡覺。
想到陳夕顏紅撲撲的臉,他唇角揚了揚,打開手機給陳夕顏發了一條微信。
“淩峰:顏顏,在幹嘛呢?”
那邊很快有了回複。
“陳夕顏:我剛忙完手上的活,打算去市場買點材料。”
淩峰想起在陳夕顏店裏她修金繕的樣子,不由笑了笑,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
“淩峰:杭州在下雨,小心地滑。”打完還加了個想你的表情。
“陳夕顏:你真好。”
“淩峰:才發現嗎?”
“陳夕顏:一直都很好啦。”
淩峰眼珠一轉,打下一行字。
“淩峰:今天的小嘴含了蜂蜜嗎?”
“陳夕顏:偷偷吃了你嘴裏的蜜。”
“淩峰:那我要吃回來。”
“陳夕顏:我不理你了。”陳夕顏感覺臉頰熱乎乎的,過了一會兒又回了一句“車來了”。
“淩峰:好。”
這一路的顛簸,淩峰和陳夕顏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車上的幾個大漢也都下了車。
因為不識路,淩峰便跟著前麵的人走著,猜想他們應該也是去古玩市場的。
果然,過了幾條馬路,便到了市場。
說是古玩市場,倒不如說是個熱鬧的動員大會,現場亂哄哄的,村裏村外愛看熱鬧的都來了。
有路邊嗑瓜子聊天的,有圍在一起講八卦的,還有大聲叫喊著讓邊上的人都過來看他寶貝的。
市場的正前方有個圓形台麵,是賣家展示自己寶貝的平台。
台麵底下有很多塑料椅子,整齊地擺放著,淩峰便挑了個靠後的座位等著交流會的開始。
下午三點,古董交流會正式開始。
首先上台的賣家拿出來的寶貝是一套四隻的宋代磁州窯盤子,每隻盤子分別用黑釉在盤心寫有“花、好、月、圓”四字,是套很有寓意的古董。
類似這樣成套的古董,要收集起來十分不容易,往往少其中一兩件,其價值也會大打折扣。
盡管眼前的寶貝成套完整,但盤子本身質量一般,修胎和釉水都是屬於中下水平,所以淩峰並無興趣。
等在場的人都欣賞完,賣家便走下台去,與那幾位感興趣的買家私下交流,洽談貨品。
下一件是磁州窯係中的觀台窯瓜棱形白釉罐。
觀台窯與彭城窯均為龐大的磁州窯的中心窯場,但色彩風格卻有明顯的差異。
彭城窯以黑釉,白底黑花為主,而觀台窯卻以白釉,剔刻為主。並且觀台窯的燒造年代相對較早,大多都是在北宋至金代,這窯口的產品胎釉結合得非常緊密,質量也很不錯。
淩峰看著這件寶貝釉水不錯,品相極佳,估摸著其價格應該在兩萬左右。但這樣的產品並沒有讓他心動,便期待著下一件寶貝。
之後還有一件艾口窯白底黑花的如意雲頭詩文枕殘件,枕麵寫著四列字,在場眾人都仔細得辨認古人寫的究竟是什麽字。
“春前有雨花開早,秋後無霜葉落遲。”
這是記錄農業方麵大自然的規律的詩,不過淩峰也是看了好久才把這些字給認出來。
這些字寫得極為潦草,不細看,會被錯認為是塗鴉,所以圍觀群眾很多都辨認不得。
這其中的原因,淩峰曾在陶瓷書上看到過。
古人製瓷的時候基本都是工匠在瓷器表麵寫字作畫,並不是大書法家,所以字寫得龍飛鳳舞,畫得天馬行空。而這樣的特點恰好又遇到了專做百姓用品的磁州窯上,更是體現得淋漓盡致。
接下來出場的這件是北宋觀台窯黃綠釉的獅型燭台殘件,這也是非常特殊的品種。
古人的生活用器裏,燭台油燈是他們每天必須用到的,所以這類的產品會做得尤為精致。
磁州窯的獅子跟幾類官窯瓷器不太一樣,這獅子顯得有些萌萌的,整個造型沒有威嚴霸氣之感。
磁州窯盡管是以黑白釉為主的,不免還有些其他的品種,淩峰之前在鄭州碧波園買到的絞胎瓷器雖是當陽峪窯亦屬於磁州窯係。現在眼前的也是一類特殊品種,黃綠釉瓷器。
在那之後,還有件明代的花瓶。
那隻花瓶造型有些呆板,上麵的畫工略顯粗糙,與同時期的景德鎮青花技法類似,這也說明磁州窯也不斷地在創新和吸收其他窯口的精華,做著與時俱進的改變。
古董圈內總流行著一句話:磁州窯是個大籮筐,辨不清窯口就往裏挑。
也就是說,作為北方最大的民窯窯係,磁州窯包羅萬象,品種繁多,別有生趣。
要是每個品種各來一件,怕是一天也看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