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本丸的第一百零一天
抱住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就是一頓猛親!
下面的暗潮在奔流, 場面上的平靜還是一如既往。
髭切跪坐在審神者的床鋪邊, 再度細細審視被褥里那個年幼審神者的面龐, 並沒有任何的熟悉之處, 但就是……
就是, 彷彿多年未見。
髭切的右手搭上了腰間的本體刀刀柄, 輕輕摩挲著,琥珀金的眼瞳半閉,還是那個永遠溫柔甜蜜的笑容。
他恍惚間又想起了那個血腥的戰場, 那段——他拚命想遺忘,卻又悲哀的不願遺忘的記憶。
歷史真的不可改變嗎?
命定要死亡的人必須死亡嗎?
髭切緩緩用大拇指蹭著刀柄,自從那天之後, 他就再也沒有和膝丸說過話。
他怨恨膝丸沒有保護好家主, 更憎惡這樣醜惡的希望弟弟去死的自己。
嫉妒會讓人變成惡鬼的啊……
他能怪誰呢?
這就像是一個笑話,一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髭切搖搖頭, 困惑地皺起眉,最近是怎麼回事,總是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響,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看,審神者還安穩地睡著, 圓潤的臉蛋上有粉嫩嫩的紅暈,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敏感地回頭, 有什麼東西——
什麼很熟悉的東西——
狂風席捲而來, 髭切臉色一白, 這風卷著熟悉的血腥和枯草的氣味,卷著熟悉的鋪天蓋地的兵戈氣息,卷著砂土,卷著腥紅的旗幟和他遺忘在記憶里的淚水——
從過去的時光里破土而出!
髭切幾乎是驚慌地撲倒在地面上,琥珀色的眼睛里盛著初破冰面的冬河,風聲過處,凝固的河水奔流而下,從古早的記憶里探出一枝脈脈的桃花。
他伸出手,好像想去抓住什麼,但是他什麼也沒能抓住,那風從他指縫間拂過,只留下溫柔的熟悉的氣息,直直撲向他身後。
髭切渾身發抖,他聽見身後有細微的動靜,但是他不敢回頭。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麼,也不知道他在恐懼什麼,他只能死死抓住本體刀的刀柄,眼睛盯住榻榻米上一點,屏住呼吸傾聽身後的動靜。
「唔——」
是帶著少年氣味的嗓音,很陌生,從來沒有聽過。
髭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噩夢的傍晚,他的心裡回蕩著金戈鐵馬撕心裂肺的殺伐,夕陽在如雨的箭矢后沉默著緩緩下落,地平線上斷裂的旗幟在風中飛起,卷著濃郁的血腥味劈頭蓋臉籠罩住他,他聽見自己絕望的悲鳴——從那天開始,從未停歇。
但是就在這一瞬,彷彿漂泊的船隻尋到港灣,無巢的飛鳥遇見恰好停歇的枝頭。
悲鳴止息,一朵蘆花落在水面。
他緩緩回頭,被褥里坐起的人少年模樣,面容旖旎秀美,像是絕艷的少女,斜飛的眉宇又透出不屬於少女的涼薄英氣。
他看過來,深黑的瞳孔里是淡漠的情緒,隨後有一瞬的愣神,接著,在那一片淡漠下,有春水般熟悉的東西溫柔流動。
那樣的熟悉——
髭切哆嗦著嘴唇,琥珀金的眼眸里瞬間積起粼粼波光,他聲音沙啞,最終只微笑著喚了一聲。
「家主,歡迎回來。」
幛子門被猛地拉開,一個修長的深藍色身影出現在門后,帶著新月的眼眸在室內一掃:「主君,有哪裡不舒服嗎?」
琥珀金和深藍猛地在半空對上,兩者微微眯起,紛紛在心底拉響了防空警報——
——嘿呀,果然有小婊砸要勾搭家主/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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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光忠特製——雪媚娘!」
燭台切舉著木質托盤從外面走進來,剛邁進一步就僵硬的停了下來。
喂喂喂,這是怎麼了?
本丸沒有專門用餐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各自的房間里吃的,到第三任審神者來時,才把會客室改成一起用飯的地方,寬大的三張長桌也足夠坐下所有付喪神。
到最後,一張桌子就可以坐滿了,另外兩張長桌就被放進了倉庫。
而自從最後一任審神者被殺掉后,付喪神們又恢復了在各自房間里用餐的習慣,這張長桌上也再沒有坐滿人過。
所以,現在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只有審神者嗎?
燭台切看著面前十幾雙看過來的眼睛,有點崩潰。
三日月端坐在上首的審神者右邊,一向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源氏兄長坐在左手邊,以穩重出名的短刀葯研恭敬地侍坐在審神者身旁——並不是出於監視觀察的陪同,很明顯的,葯研的所有肢體語言都透露出一個訊息:他奉審神者為主了,發自內心的。
燭台切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走錯了本丸。
啊啊啊啊所以這還是他待了這麼久的那個暗黑本丸嗎?
你還我以前的那個暗黑本丸啊!
當三日月和髭切給審神者夾菜的筷子再次撞在一起后,看著葯研高機動地閃避開他們的「碰瓷行動」把菜放進審神者碗里,燭台切在心裡高聲咆哮。
審神者不過就是暈了幾天,這幾天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已經變回那副少年模樣的源重光看著碗里堆積如山的菜,決定開始假裝發獃,三日月和髭切的態度,他能理解,可是葯研……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了。
尤其是不知道葯研跟粟田口家其他幾個說了什麼,所有的粟田口都認認真真地排著隊過來做了自我介紹——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也不知道啊!
源重光不著痕迹地挑出菜里的紅蘿蔔,餘光突然瞥到一抹雪白在門邊一閃而過,他抬頭,只看見長桌末尾一個空蕩蕩的座位。
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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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珠丸恆次雷打不動的念經習慣是本丸所有人都知道的,以前審神者在的時候還有出陣遠征的任務,沒有審神者之後,他幾乎是整天整天地躲在房間里研究佛經,恨不得下一刻就原地坐化飛升。
房間里很暗,門窗緊閉著,明明是白天,硬是被主人弄出了一種暮色四合的沉寂感。
念完一段經文,長發逶迤的付喪神停下來,不言不語地坐著,似乎在發獃。
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突然回神,繼續低聲念經。
這樣的情形在「數珠丸恆次」這振刀身上是很難得的,這振佛刀的虔誠是所有知曉他名字的審神者公認的,像這樣念經念到一半居然走神的事情……
簡直比鶴丸國永洗心革面再也不惡作劇還少見。
數珠丸纖長蒼白的手指按在泛黃的書頁上,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又像是讓他想起了什麼,他看了自己的手頓了片刻,突然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迅速將手移開。
「自惟失此利,我為自欺誑。
我常於日夜,每思惟是事,
欲以問世尊,為失為不失?」
他喃喃重複著這段話,又開始出神:「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他彷彿怕冷般將身體蜷縮起來,眼尾一抹深紅艷麗的像是要滴下鮮血。
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門外是小短刀們歡笑打鬧的聲音,他們一連串蹬蹬蹬踩著木質地板跑過,這樣的熱鬧是之前從沒有過的。
和之前比起來,現在的本丸和諧的像是佛家所言的極樂世界。
素衣的巫女和少宮司的臉極快地閃過,時間過去了太久,他們的臉已經有點模糊。
鍛刀,碎刀,符咒,祭祀……
數珠丸有點出神,環住小腿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起來,他漫無目的地想著,腦海里又浮現出一個青年的容貌,那個青年長得不算英俊,頂多就是五官端正,有點小帥而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個青年,數珠丸渾身就是一抖,手指痙攣起來,他拚命懷抱住自己,長發散落在臉側,勾勒出一個極暗極狹小的空間。
數珠丸就在這樣的黑暗裡慢慢平靜下來。
那片灼熱的白光漸漸褪色,帶著狂熱的扭曲的臉龐,充滿欲/望的笑聲吵鬧聲,那些塑料,金屬,木材……略顯粗糙冰涼的質感,還有彷彿永生永世不得解脫的疼痛一起,被他壓在了記憶的最深處。
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緊閉的眼帘顫抖著,數珠丸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響,三日月正帶著審神者前往中庭的萬葉櫻下,短刀們來回跑著,試圖拽著審神者走的更快一點。
數珠丸掐著手心的指甲刺破了皮膚,他對這樣的疼痛渾然不在意,狹長的眼尾染出一抹近乎聖潔的虔誠。
——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他手上環繞的佛珠突然斷了線,剔透的珠子瞬間崩裂散落了一地,在地面滴滴答答滾滿了整個房間。
源重光心頭一跳……不會吧,這些刀子精是怎麼回事,都喜歡這樣問候人嗎?
他吞下喉嚨里因疼痛而翻湧的血腥氣,定下心看去,跪坐在他床鋪邊的是一個有著紫色短髮的青年,衣飾寬大華麗,他的容貌很柔和,望去就讓人心生好感,衣著乾淨,周身氣息平和典雅,不像是刀劍付喪神,倒更像是書捲成了精。
「有什麼事嗎?」
源重光慢吞吞地把自己從被褥里拖出來,坐起來問道。
歌仙兼定眼中有淡淡的驚訝:「您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樣鎮定,看來我的猜測沒有錯了。」
源重光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猜測?」
歌仙兼定停頓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是這樣的,雖然說出來實在很失禮,但是並非出於我的本意,所以希望您能理解——」
他端坐好,直視源重光,認真道:「請問,您是不是桓武天皇的愛子,后賜源姓居於東三條院,被御封皇太子的長平宮重光親王殿下?」
傳說被神明知道名字后,那個人類就有被神隱的危險。
神隱這種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還真的不是那麼容易。
首先,無論那個人類靈力多麼強大,能力多麼出類拔萃,就算他能做到擊殺神明,只要他還是人類,知道了他的名字的神明就能輕而易舉地將他神隱。
這是人類和神明本質上的差別,根本不是靈力能夠彌補的。
換而言之,就算刀劍付喪神位居高天原八百萬神明末席,想要神隱源重光,也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