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本丸的第五十五天
抱住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就是一頓猛親! 他的元服禮, 過了一千多年才真正參加到……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興奮愉悅, 就像是甘甜的夢境一般, 因此也顯得之後的經歷像是輾轉不出的噩夢。他就在那個噩夢裡掙扎呼求了千餘年,直到今日, 才堪堪撥開了那個夢境的一角。
遲到了一千年的元服禮, 還真是……
「親王殿下, 請移步吧。」
侍女們恭恭敬敬地跪下來等著他走出去。
源重光摸著手裡嶄新的摺扇, 抿著唇, 眼尾一抹緋紅灼灼,看著前方, 邁開了腳步。
啊,這就是他未完的美夢嗎……
那麼, 就讓他這麼走下去吧,一直, 一直, 走下去……
「啊, 重光, 你來了,這是左大臣,清河源氏的家主, 今日剛從備前國回來,特意來恭賀你的元服禮。」
正當盛年的天皇看著他最寵愛的小兒子, 高興地笑起來, 指著跪在下方的男子介紹道。
源重光微微俯身向那個向他行禮的男人回禮, 姿態矜傲從容:「是嗎,感謝您的到來,左大臣大人。」
京都的源氏都是降為臣籍的皇族,如果仔細說起來的話,這位左大臣應該是他的叔輩。
但是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降為臣籍,那在他這個親王面前就是臣子。
左大臣恭敬地低頭:「此次前來,還為親王殿下帶了一份禮物。為了慶賀親王殿下元服,臣下委託名刀匠三條宗近鑄造了一把刀,這把太刀被他稱為平生得意之作,因鍛冶中打除新月樣刃紋較多,故為其起名:三日月。」
源重光放在身前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眼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三日月?
原來……在這裡,三日月宗近是為了他而打造出來的?
怪不得,時之政府要讓他來取這把刀,除了他,還有誰能不著痕迹地帶走三日月呢。
「非常感謝您的贈予,我很喜歡這把刀。」
沉重的太刀被安放在刀架上由藏人抬了上來,修長美麗的刀身在室內的火光下反射出明亮清冷的光輝,金梨子地菊桐紋散糸巻太刀拵散發著華貴的氣息,它放在凡塵人世,卻高高在上如同從天際俯視下來的明月。
天皇最寵愛的親王的元服禮,臣下幾乎是絞盡腦汁拚命往大內里送禮,後涼殿的倉房裡堆滿了朱紅金釘的禮箱,一直高高堆上了天花板。從風雅名貴的字畫,唐國傳過來的瓷器茶具,到各色賞玩器具,甚至還有直接一箱一箱給大內里抬鑄幣的。
但是最後被源重光帶進寢殿的,只有清河源氏家主贈送的那一振太刀,三日月宗近。
「出來吧,這裡沒有別人了。」
廊下的人都已經被驅走,對著寬闊的庭院,源重光穿著簡單的白色狩衣和珠光紫的指貫,手邊放著一把金粉繪畫的蝙蝠扇,身前一個托盤裡放了兩隻唐國來的山水瓷杯,還有一碟精緻的櫻花和果子。
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今日天皇為寵愛的小兒子賜姓「源」,降為臣籍,不日就要搬出大內里,他的藏人侍女們都在為他整理箱籠,身後刀架上安靜放置著那一振太刀三日月。
寂靜的空氣有片刻凝滯,彷彿是什麼神魔故事般,一個小小的人影在透明的空氣里漸漸浮現,身形慢慢凝實。
那是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孩兒,臉上帶著柔軟的嬰兒肥,深藍色的頭髮束著金色的稻荷髮飾,穿著極其華麗繁瑣的服飾,長而寬大的深藍色狩衣衣袖幾乎拖到了地上,把他襯得像個圓滾滾軟糯糯的藍莓大福。
源重光幾乎是驚奇地看著這一景象,這個小孩長得實在精緻可愛,他怯怯地看了一眼源重光,然後又飛速低下頭,粉嫩的耳朵居然一點點紅了起來。
「啊,這麼害羞嗎?」
源重光笑眯眯地說。
小孩兒緊張地捏著衣角,向源重光走了一小步,然後端正地跪下來,認認真真地行禮,奶聲奶氣道:「吾名三日月宗近。鍛冶中打除刃紋較多,因此被稱作三日月。多多指教了。主君。」
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源重光好像看見了那雙深藍漸變至淺藍的瞳孔下,有一彎金色的月亮。
真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啊,有深夜黎明,有漫天星月。
源重光微笑著看著三日月對自己認真地行禮,眼睛里滿是對自己這個新主人,也是第一個主人的好奇與親近。
這麼柔軟的付喪神啊,還是個小孩子,簡直一推就倒,看上去真是很好、很好欺負呢。
源·幼崽控·重光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我名重光,乃天皇三子,由天皇陛下賜姓源氏,御封長平親王,日後請多指教,三日月。」
他坐好,向三日月回禮,看見三日月明亮的瞳孔里真的有一彎金色月亮。
「來,到我身邊來。」
源重光向三日月道,那個圓滾滾的付喪神高興地邁著小短腿顛顛地走過來,按吩咐坐在主君身前,接過主君遞過來的茶杯,好奇地往裡面看了一眼,小心地抱著杯子啜了一口。
源重光看著三日月可愛的動作,微微笑起來:「這是御供的玉露茶,是我很喜歡的一種茶葉,好喝嗎?」
幼小的神明把眼睛笑成了兩個彎彎:「是,我很喜歡!」
源重光也笑了,指著那碟和果子:「嘗嘗這個吧,新摘的櫻花做的和果子,有點甜,不過很香。」
兩人坐在廊下,一個講,一個吃,居然就這麼一直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
「主君,請允許我為您守夜。」
源重光換好寢衣坐在帳子里,就看見那個圓嘟嘟的三日月抱著比自己還高的本體太刀,一臉認真地對自己說道,「作為刀劍,應當為主君擋下所有危險,保護您,守夜也是職責之一吧。」
源重光愣了一下,難得的沒有說話。
他在的時空是個錯誤的時空,因此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是沒有記載的,沒有生卒年,沒有生平經歷,他像是一個存在於時間中的幽靈,沒人看得見,沒人記得住。
同樣的,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經歷什麼,不知道自己會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死去,這個時間線真正的自己已經去到了時之政府,走到了他的「過去」,那現在他會經歷什麼?
不知道。
源重光看著那個認真說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睛里都是真摯堅定的光。
如果……在那時候有這樣一個人說要保護他就好了。
只不過晚了一天而已,就錯過了一千年。
源重光輕輕嘆了口氣向他伸手:「我可沒有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給我守夜的習慣,來吧,小孩子要多睡覺才能長得高呢,哈哈。」
三日月臉一下子紅了:「不……主君,我不是小孩子!只是、只是靈力不夠所以顯得小……」
他極力分辯著,然後沮喪地低下頭:「所以,不管是人還是刀,都是大一點才好是嗎……」
源重光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音,為了不給小孩子留下心理陰影,他握著拳頭咳嗽兩下,清清嗓子:「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三日月小小的也很可愛,只是……對,」他靈光一閃,「只是我很怕冷,比起守夜,三日月看起來暖暖的,給我抱抱怎麼樣?」
三日月猶豫著瞅瞅自己的主君,擺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主君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雖然是個大人……既然這樣的話,偶爾讓著主君也不是不可以……」
源重光差點又要笑場,好容易才扯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點頭:「是啊是啊,多謝三日月啦。」
他把太刀接過來放在枕邊,揉揉懷裡肉嘟嘟的糰子三日月,滿足地用下巴蹭蹭那頭柔軟的深藍色頭髮,聽見三日月小聲道:「主君,我以後會長得很大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源重光的手停下來,剛好捂住那雙美麗的帶著金色新月的眼眸。
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那麼溫柔過:「如果是三日月的話,當然可以。」
那個緊緊抓住他衣袖的孩子眼底閃過一抹璀璨光華,像是孩童不講道理的獨佔欲得到了滿足,因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說好了哦?」
「是的,說好了。」
【次郎:偽娘?看著像變態?嗯?……】
忠厚的石切丸和正經的葯研對此視若無睹。
總之,這個場面十分像是眾多黑社會脅迫可憐的幼童人質。
雖然實際意義也差不多。
葯研環視一圈:「三日月殿呢?」
今劍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高高舉起一隻手:「三日月在房間換衣服啦!馬上就來!」
三日月……換衣服……馬上就來?
這三個詞語放在一起怎麼這麼不靠譜呢……
石切丸看向三條家的小矮子【劃掉】兄長:「……就他自己一個人?」
今劍反問回去:「我還以為你和他在一起呢……」
石切丸:「……」
今劍迅速跳起來:「啊啊啊,我這就去叫他!」
不等人說話,小天狗就竄出了屋子,留下一室沉默。
葯研解決了失蹤人口的問題,又轉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首的審神者:「請問,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昨天晚上救了您,今天將您帶回這裡……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源重光張張嘴,對上十幾雙灼灼的眼睛,一下子委屈得不得了。
莫名其妙地在這個地方醒來,誰也不認識,這些大哥哥好像……也都不是很喜歡他……是他哪裡做的不對?可是……可是他根本也不認識他們啊!他說的什麼救了他,什麼帶回來的,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還有就是……他的父親母親呢……家在哪裡……他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源重光嘴巴一扁就想哭,但是又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優子說他是不可以哭的,作為親王殿下,要注重自己的儀態……等等,優子是誰?親王又說的是誰?是他嗎?
見小小的審神者要哭不哭的縮在上面,燭台切皺皺眉頭:「看樣子是不記得了。」
「哦呀,真的都不記得了?那真是太遺憾了呢。」
一個清亮溫柔的聲音輕快地傳來,深藍發色的青年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天狗後面踏進屋子。
桌邊的人紛紛出聲打招呼:「三日月殿!」
那個容顏綺麗的青年笑著揮揮手,把目光放在源重光身上。
源重光不由自主地就僵住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看見那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而且他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啊!眼睛里還有一輪金色的彎彎的月亮……
咦,他怎麼知道的?
三日月宗近一路走過來,經過次郎邊上時驚奇道:「哦呀,這不是鶴丸殿嗎?這次又是什麼有趣的遊戲呢?哈哈哈哈。」
鶴丸奮力掙扎,試圖表明自己是無辜的,隨即被次郎暴力鎮壓。
三日月沒看見他們友愛的「互動」,走到離源重光最近的位置坐下來,笑眯眯地摸摸源重光的頭:「還是個孩子呀,真是可愛,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溫柔的聲音,體貼的言語,藏著最森冷的試探。
下面的付喪神們有意無意都豎起了耳朵。
到底有沒有失憶?還是假裝的?
不愧是平安老刀,姜還是老的辣。
源重光不知怎的心中一顫,獃獃地看著三日月的眼睛。
那雙弧度優美的眼睛里彷彿藏著一個深夜和黎明,從日暮到日出,有星子也有最美的明月。
但是他沒有在裡面看見和聲音相符的溫柔。
「……光……好像……有人這麼叫過我……」
他低聲喃喃。
「光?真是個好名字。」
三日月得到答案就放下了手,毫不留戀地轉過身去,和在場的付喪神們換了個眼色。
是真名,雖然只是一部分。
今劍繼續問:「那你記得怎麼使用靈力嗎?」
源重光有點懵:「靈力?」
今劍拿出自己的本體放在桌上推過去:「就是用靈力手入啦,會嗎?」
石切丸看著他的動作,不贊同地喝止:「今劍!」
源重光已經把那振短刀拿在了手裡,今劍直直盯著他,沒去理會弟弟的阻攔。
所有人又把視線轉向源重光,三日月看著他,溫和地扶住他的手:「如果不記得也沒什麼……」
說著就要拿開那振短刀。
源重光卻避開他的手,抽出了短刀。
他的避讓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三日月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石切丸不由自主就把手放上了身邊的本體,葯研也皺起了眉。
源重光壓根沒注意到他們的舉動,或者說注意到了也不會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觀察著手裡那振布滿細碎裂紋的短刀,腦中好像閃過了什麼極其熟悉的片段,不由自主地就跟隨著記憶抬起了手。
清冷的水色靈力緩緩流淌而出,溫柔包裹住傷痕纍纍的短刀,隨著靈力涓涓而過,那些裂紋像是被什麼東西抹去了一樣,銀色短刀重新散發出冷冽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