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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本丸的第四十六天

  抱住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就是一頓猛親!  狐之助脖子上的毛一下子都立了起來:「不行!您不是也很喜歡三日月宗近嗎?」


  這話一脫口, 它就反應了過來,對上源重光意味深長的眼睛:「呃……我是說……」


  「你們果然有跨時空監視我的方法啊。」


  狐之助鬆了口氣,立即被源重光發現:「我並不是在開玩笑, 比起我的命, 一把刀算什麼?這個等式是個人都會做的。」


  狐之助怯怯地盯著這位性情多變的大人,終於驚懼地發現, 也許他真的不是在嚇唬它, 比起自己的性命,折斷一把刀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可是、可是三日月宗近不是已經奉您為主了嗎……」


  源重光的神色更奇怪了:「是的,他奉我為主,他愛著我,我寵愛他,他也說過要保護我,所以他應當為他能夠幫助我,為我碎刀而感到榮耀, 難道不是嗎?」


  他的神色冷酷的可怕, 眼中的困惑卻是真心實意的, 就像是一個扭曲的魔鬼從美麗的皮囊深處爬了出來。


  狐之助不由打了個哆嗦。


  它從族裡的前輩那裡聽說過, 這位殿下是時政從廢棄時空「邀請」來的, 近千年的時間了,一直在為時政喚醒刀劍付喪神而工作, 它很清楚喚醒刀劍付喪神需要付出什麼, 因此也為這位大人強大到可怕的實力而暗暗敬佩。


  但是前輩一直提醒它, 千萬不要被這位大人溫柔的表象和美麗的容貌而迷惑, 這位大人早就已經瘋了。


  直到現在,它才真正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


  這位尊貴的、強大的、美麗的大人,早就在近千年被近乎囚禁折磨的時光里扭曲了。


  這是個瘋子。


  偽裝的很好的瘋子。


  狐之助不安地蹭著地面:「大人,時政提出,只要您將三日月帶回,您今後可以獲得一定的自由權,比如參與時政組織的活動,定期在專人陪同下前往小世界遊玩……」


  源重光的面容又溫柔下來,狐之助卻再不敢放鬆:「當然,您還可以與外界交流,呃……不必一直待在本丸也是可以的!」


  他笑吟吟地蹲下摸摸狐之助的頭,手下軟融融的觸感好極了:「是嗎,我聽說時政要這麼多付喪神是要投入戰場的?」


  狐之助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疑惑起來,但是現在也容不得它多問,那麼危險的地方,他愛去就去好了:「是、是的,如果您願意的話,也可以帶著時政的護衛前往……」


  源重光開心地拍拍它:「行啊,那就成交吧。」


  六月初,近一月閉門不出的長平親王終於踏出了東三條宅邸,前往貴船神社祭拜。


  這是冊封前的最後一天,也是藤原良繼最後的機會。


  源重光還特意只帶了很少的人,幾乎是招著手對他說——來啊,來啊,快來幹掉我啊~

  牛車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六名侍從提著刀跟隨在周圍,兩側濃密的樹木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對……


  坐在牛車裡的源重光卻放鬆得很,他膝上放著一振華麗精美的太刀,正是三日月宗近。


  初生的付喪神還沒有達到實力的巔峰,兩次出現已經耗盡了他為數不多的力量,現在只能乖乖待在本體里被主君撫摸。


  車外突然一陣嘈雜喧囂,源重光撫摸刀身的手停頓下來,臉上緩緩出現了喜悅的笑容。


  啊,來了。


  雖然好像一直是心裡過不去的坎,但是這次回到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喜悅的感覺。


  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再見到他們時,他的心中一直是平靜無波的,難道不應該是欣喜若狂嗎,不應該是喜極而泣嗎,為什麼,他什麼感覺都沒有呢?

  他撫著自己的胸口問自己。


  難道他真的在這麼長的時光里,消磨掉了一切人類的情感?


  不管怎麼說,還是回到自己的領地更有安全感吧……回到那個他能掌控一切的地方……


  不過,也不能這麼簡單就被幹掉了,不然也太沒面子了些……


  他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右手握住刀柄,緩緩拔出。


  貴船山的地勢並不複雜,一條大路通往貴船神社,往叢林里鑽的話,十有八九會遇到懸崖。


  源重光喘著粗氣,用破爛臟污的袖子抹了一把刀身上淋漓的鮮血,儘管站在懸崖邊上,頭髮散亂,衣物狼狽,手指因為疲憊而顫抖,他的動作依舊從容緩慢,不像是臨死前搏命,倒像是在華貴寢殿內對著燭火欣賞愛刀。


  「鍛冶中打除刃紋較多,因此被稱作三日月……」他輕輕嘆息,憑藉敏銳的感知,他可以察覺刀內寄居的年幼付喪神正發出憤怒恐懼的吶喊,還有拚命試圖現身保護主君的慾望。


  「啊……真是一振美麗的刀啊……」他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這麼鮮明的情感,這麼生動的靈魂……真是的,搞得他都要顫抖了呢……


  面前不遠處的叢林傳來了紛亂的人聲,源重光把手中的刀換了個姿勢,打量半晌,無奈地發現用太刀自盡這件事實在太困難了,而且,還要用血液中的靈力包裹它……


  嘛,希望不會給小孩子留下心裡陰影吧……第一次出戰就被主人用來自盡什麼的……


  他單手握住刀柄,左手環抱住刀身,鋒利的刀刃在一瞬間就破開了衣物,刀鋒似乎不易覺察地震顫起來,源重光不動聲色地壓制住那種顫動,緩慢而毫不停頓地將刀往自己的身體里壓去。


  從肩頭到胸口,腹部……


  鮮紅溫暖的血液湧出,染上了雪白的刀身,那種震顫似乎變大了,源重光眯著眼睛想,嘛……似乎還不夠?


  手掌有力地按壓著,並不十分寬的刀身幾乎全部嵌入了他的身體,雪白的狩衣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艷紅的血一股一股噴涌而出,帶著靈力特有的清涼氣息向外擴散,他用視線模糊的眼睛打量四周,只能看到晃動靠近的人影,全是血的嘴角不易察覺地翹起。


  哎呀,真是愚蠢……這麼強大的靈力,不出片刻,這山上的妖怪就都會聚集過來了,猜猜這次能活下來幾個?

  天空似乎陰沉沉地暗了下來,有洶湧的風和燒灼的金光席捲上貴船山,源重光只覺得疼的厲害,脫力的手幾乎握不住刀柄,因失血而蒼白的五指扣住刀柄,還是堅決地往外拔著。


  「啊……真想看三日月你長大的樣子呢……春朝秋露,流雲山嵐,有形之物,終會消逝。嘛,三日月,再見咯。」


  皮肉撕裂破開的黏膩聲響消失,一振血紅的太刀鏘啷一聲落地,那個站立不穩的人影往後倒退幾步,展開雙手,宛如一隻羽翼鮮紅的鶴,在山風席捲下,直直落下山崖。


  「主……」


  幾乎就是下一秒,原地出現了一個修長挺拔的深藍色身影,他以一種決絕的姿態向前撲去,伸長的手指卻連那個人的衣角都沒有擦到。


  「……君?」


  喃喃的稱呼剛剛出口,就碎在了狂風裡。


  下一刻,天空落下的灼灼金光包裹住這振太刀,連同那個深藍色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長大后一定是一位美人。」


  「和中宮陛下很像呢。」


  「身份又是如此高貴……」


  「以後定能尋得一個美貌多才的丈夫。」


  女性們七嘴八舌地讚美著襁褓中的嬰兒,中宮微笑著聽著,最終只是親吻一下嬰兒的臉頰:「只要她開開心心地過一生就好啦,不要太辛苦就好。」


  眼型姣好的眸子里滿滿的對女兒的疼愛:「愛子還小,有母親愛她就好了。」


  天皇沒有給內親王取名,愛子是中宮給女兒起的小名。


  下方侍坐的貴族女性們紛紛出言奉承,跪坐在幛子門外面的兩名侍女卻低著頭盯著地面,額角滿是細汗。


  年幼的親王脊背靠著幛子門,安靜地聽著裡面的動靜,腦子裡一遍遍回放的是母親剛才看著襁褓里嬰兒的眼神。


  那麼溫柔。


  那麼憐愛。


  那麼闊大。


  如同山嵐氤氳,懷抱著一生的珍寶。


  這是……他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見過的眼神。


  這就是優子說的「母親」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呢……是他做錯了什麼?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告訴他?為什麼呢?


  就連口中說到嬰兒的名字的時候,那種溫柔都讓人想落淚。


  名字……


  母親從來沒有喚過他的名字。


  一次都沒有。


  好想……好想……聽她用那樣的聲音叫他一次呀……


  突然想起什麼,長平轉頭問身邊的侍女:「陛下還沒有給妹妹賜名嗎?」


  侍女低著頭諾諾回答:「是的,親王殿下……」


  長平眼睛慢慢亮了。


  不到傍晚,清涼殿就傳來了天皇陛下的旨意,新誕生的內親王賜名光子,居住秋和宮。


  弘徽殿得到的消息是長平親王前去懇求天皇陛下為妹妹賜名,天皇陛下笑著詢問寵愛的小兒子:「光丸想到什麼好名字了嗎?」


  長平親王尚且年幼,並沒有正式取名,天皇斟酌了很久才選擇了「光」這個字作為小兒子的幼名。


  長平親王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男人面前,帶著天真孺慕的微笑:「光丸還小,沒有學習過什麼深奧的詩句,但是我知道,好東西要和心愛的人分享,我的名字是父親認真選擇的,寄予了父親的期望和護佑,我願意把我的名字和妹妹分享,希望妹妹也能得到天照大御神最優秀後裔的護佑。」


  對於兒子稚嫩言語中的仰慕和欽佩,天皇受用不已,大笑著摸摸兒子的頭髮:「既然是出於這樣真摯的願望,那就叫光子吧。」


  想了想,他又說:「昨日你的兄長得到了一些寶物送往這裡,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帶回去玩吧。」


  長平親王聞言,恭敬地行禮道謝,在天皇示意中退出了清涼殿。


  這時的天色尚且明亮,他整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角,對神色焦急地等在外面的優子伸出手:「優子,我們去見母親吧,我給妹妹取了名字喲。」


  優子聞言大驚,小心地問道:「親王殿下……為內親王殿下取了什麼名字?」


  長平開心地回答:「就是我的名字!我請陛下將我的名字也贈與了妹妹,她現在叫光子啦!」


  優子瞠目結舌,幾乎被這樣的消息打擊的說不出話,見年幼的主人還興緻勃勃地想去向母親邀功,忙拉住他:「親王殿下!請……請不要現在……」


  弘徽殿現在一定已經得到了消息,說不定中宮正在氣頭上,現在去的話,豈不是剛好撞上?

  但是任憑她的勸說再怎麼誠懇,也攔不住一個一心嚮往母親的孩子。


  優子只好盡量拖著他的速度,希望中宮陛下能儘快消氣。


  不過如她所願,長平最終也沒能走進弘徽殿。


  因為那個一向溫柔內斂的尊貴女性這次的聲音大的幛子門外都能聽見。


  其中蘊含的憤怒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這樣的名字……是不是他對愛子的詛咒?我知道……我就知道他滿懷著惡意……」


  「背負著邪惡的孩子……我應該掐死他的!如果沒有他……我的孩子一定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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