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讓我們紅塵作伴, 瀟瀟洒灑。 「好吧。」
它終於說。
隨著話落,蟲哥撕咧開口器, 背甲的一根觸鬚伸長,探進喉嚨深處, 在裡面捲住什麼,啪嘰一聲拔下來, 遞到靜靜面前。
「送給你。」它學著靜靜的話說,「兄弟的證明。」
「……」
靜靜看著面前那坨沾著粘液還在蠕動的不知名的什麼玩意兒,默默從挎包里掏出一個小玻璃瓶。
好吧, 不要緊,她以前還收到過一叢鯨虱, 不要緊的,不要緊。
「你放進這裡面吧, 我會留好的。」她說。
【啪】
觸角鬆開,那坨東西掉進靜靜的玻璃瓶里,在底部扭動了一會,接著掉了出來。
它把靜靜的玻璃瓶腐蝕了。
靜靜:「……」
蟲哥:「……」
對不起啊大哥這是我最堅固的瓶子了。
「呃……」靜靜看著在地上蠕動的東西,「要不你先幫我留著, 下回再來, 我會記得帶上更好的容器裝它。」
蟲哥咕噥了一下, 把那坨東西又收了回去。
靜靜抬手看了眼表,說:「四十分鐘了, 這裡時間真快。」她想起來什麼似的抬頭對蟲哥說:「再有一會我就回去了, 抱歉打斷你之前在做的事。」
靜靜的話讓蟲哥發出一聲咕。
「哦是這樣的。」靜靜解釋道:「一般把我召喚過來的人都是碰到了什麼倒霉的事, 你應該也是碰到什麼不好的事,做到一半想靜靜才……」靜靜後半句話消失在了蟲哥吃屎一樣的表情里。
如果那個肢體動作能算表情的話。
「我就叫靜靜。」她還是補充了一句。
靜靜看著蟲哥想起什麼似的迅速站起來,跑到蟲巢的入口,停了一下,它上身反扭過來看著她。
他們所在的這個巢穴對靜靜來說很大,但很空,橢圓形的巢勉強能分辨出地面和牆壁,除了洞穴深處堆了幾堆紅褐色半固體外什麼都沒有。
靜靜站起身拍拍褲子,會意地快步走到到蟲哥身旁。
她看蟲哥好像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探頭看了看外面,又縮回來。
靜靜理解地說:「沒關係,只有十幾分鐘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去,而且這裡什麼都沒有,我不會做什麼的,你放心。我就坐在這。」說著她真的抱膝坐下。
蟲哥半邊頭探在外面,兩隻眼中重新映入繁星,兩隻眼聚焦在靜靜身上。
蟲穴外面有些奇妙的嗡鳴,從通譯器傳進來,應和成一種漂亮的低語之歌。
蟲哥另外兩隻眼眸轉動,掃視蟲穴外。
片刻,它對靜靜說:「你應該去見我的王。」
靜靜愉快地說:「好啊。但是這次的時間不太夠了。」她指指手錶。
蟲哥的視線迅速被她的手錶吸引,但很快拉回來。
它不太熟練地跟靜靜解釋,它是族群中的先鋒戰士之一,如果不是不小心踩爆了五顆女王新產的卵,被罰來鏟幼崽屎,離母巢中樞遠,暫時切斷了和母巢的弱電信號,它吼出第一聲的時候就會有人趕來,聯合絞殺掉她。
「唔,那我還真好運。」靜靜說。
「你被派來鏟屎?所以這些土堆是幼崽屎?」她又問。
「……」
蟲哥明顯不怎麼想說這個。
「你應該去見我的王。」它又重複了一遍。
靜靜發現蟲哥的腦子有點呆。
「下回吧。」靜靜也順著它重複,「還有幾分鐘我就要走了。」
蟲哥的甲腹再度像排浪一樣波動起來。
波動持續了一會,它發出一陣通譯器無法翻譯的窸窸窣窣,接著從口器中擠出幾個連段的音調,聽上去像蛇類嘶嘶的低鳴。
「咕?」靜靜學著它的聲音疑問。
「在戰場上,我的兄弟們可以這樣呼喚。」它說。
「哦,是名字啊。」靜靜說。
不我還是決定叫你蟲哥。
她學著蟲哥的發音試了幾次,但都沒有成功,最後靜靜折中,取了通譯器中最像的一次翻譯。
「索西斯。」
她試著叫它,蟲哥發出一串讚賞般的窸窣聲。
抬起手又看了眼表,只剩下一分鐘不到了,錶盤上提前設好的終點開始亮起倒數。
靜靜在倒數中吸口氣抬起頭,對蟲哥說:「那麼,我要回去了。這一個小時謝謝你願意和我交流,希望未來的哪天再見面吧。」
她揮揮手,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再見啦索西斯,你的眼睛很漂——」
【——】
像被什麼猛然鉤走,話語沒有落地,矮小人類的身影就不見了,巢穴里只剩下靜默。
「……」
索西斯條件反射齊豎的甲刺立了一會,慢慢收了回去。
一段窸窸索索過後,它喉管上的小噴口再度張開,數條金色的觸鬚伸出來,抓取靜靜待過的地方殘留的氣味素。
觸鬚舞動了一陣。
抓取完后,索西斯轉過身爬到外面,攀著巢穴斷崖般的側壁下去,爬到很遠的洞穴里,不一會背了一大坨紅褐色的東西過來,丟在蟲洞深處。
很快它再度爬出去,然後又回來,繼續周而復始地做著這件事。
「——亮。」
【噗】
話語的最後一個字說出來,靜靜被時空裂隙吐回了自己的床上。
床墊彈了兩下,接住了她的重量。
眨眨眼,靜靜坐了一會,搓搓臉起身走到書桌前。
取下斜挎小包,她伸手從裡面掏出一個小本子,攤開在待辦記事項里寫上:八個鈦合金盆。
寫完她往後翻翻,在空白頁列了個新欄,寫上了幾條有關蟲哥的事,末了,她在名字底下的括弧里填上:【橡皮糖味】。
整合好信息,靜靜把挎包完全上下翻開,開始檢查裡面的東西。
小挎包是毛氈做的,縫得歪歪扭扭,包面上還戳了靜靜自己剪的小象,看上去很不結實,但這其實是半年前其他世界的魔法師朋友送的。
那個世界就像靜靜玩過的網游,而她的朋友是個近戰法,能砍能抗還點亮了縫紉技能樹,雖然魔法師大哥張飛一樣的雙手證明他實在沒有多少縫紉天賦。
不過小毛氈包雖然做工很辣雞,但被高防加固過,裡面擴容了八十個格子,無論多重的東西收進去也只佔一個格子。
多虧了它,靜靜的日子比剛開始穿越,僅憑運氣活下來時要好太多了。
不僅是禮物,更是詛咒。
開始時,也興奮過,恐慌過,也哭過笑過難受過逃避過。
甚至直到現在,有時還是會哭。
像這一刻。
靜靜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抽了張紙巾擤鼻涕。
因為有毛蟲先生送的通譯器,已經挺久沒遇到一見面就挨揍的情況了。胳膊還是麻,腎上腺素退去,冷靜下來后,蟲哥站起身看著她,腥風襲來的攻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並不是蟲哥的錯,只是她真的有點害怕。
但與其抱怨為什麼會是自己,努力想出有什麼能做的才更重要。
每個世界都是未知,每天都有大起大落,當然也有歡笑,但面對陌生的地方,如果不盡全力保護好自己,哪一天被時空隙吐回的就會是一攤血肉。
把用過的衛生紙扔進垃圾桶,靜靜低頭點清挎包里的東西,放進去一些,又拿出來幾個。
被蟲哥打爛的盆和完整的盆自動分開,「盆」和「爛盆」分離,多佔了一個格,靜靜把爛掉的拿出來,插著腰看了一會,找塑料袋裝起來,脫掉衣服,洗洗臉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七點半,靜靜起床穿好衣服去上班。
是的,項靜靜同志需要上班。
穿梭異世界並不賺錢,即使家裡有一些各個世界朋友送的禮物,兌換出來能用十幾年,但她才二十幾歲,如果不仔細思考規劃未來,以後很有可能要流落街頭。
那樣可太糟糕了。
她一定要活到很老,變成坐地鐵也不會被人讓座,即使八十歲穿梭時空,也仍舊能滾地翻的健康老太太。
一定要。
也一定會。
紮好頭髮,靜靜戴上眼鏡,出門去上班。
靜靜工作的地方是一個私企的檢驗部門,公司很大,有點像生化危機里的保護傘公司。她在的食品安全監督崗位不算太忙,偶爾需要加班,但整體是可以偷偷摸魚的氣氛。
只要不來實習生,靜靜的一天就不會特別忙亂。
真的別再叫她帶實習生了。
「早啊空楠。」
靜靜伸出手指打卡,和前面進門的朋友打了聲招呼。
「早,你今天來得有點晚啊。」
空楠轉過身對靜靜笑。
等她走過來后,她湊上去,挽住靜靜悄悄地說:「昨天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