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靜靜拍掉他的觸碰, 迅速拉出運動服穿上, 接著轉身抓住蟲哥的觸鬚。她捏著那根須走過去,舉起還在扭動的鬚鬚尖瞪著他。
「索西斯。」
蟲哥立刻回答她, 但與此同時,他四隻眼球的視線轉向了四個不同的方向。
靜靜:「……」
呸,你盯著四面八方也沒用。
「你怎麼不聽話啊。」
她這句話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撒嬌的意味更多點。
蟲哥仍舊向四面八方方看著, 慢吞吞地說:「你說轉身。」
靜靜說:「對啊。」
蟲哥又說:「你說在角落裡。」
靜靜說:「沒錯——」話音還沒落她愣了一下, 忽然意識到了:「喂, 你跟誰學的會鑽空子了啊。」
「……」
蟲哥不說話。
可以啊, 情商見長啊小老弟。
靜靜有點惱,又有點想要笑,她咬著唇笑了一聲, 拉拉蟲哥的觸鬚, 把它纏在自己腰上, 蟲哥從善如流地把她纏住抱起來。
靜靜說:「走啦, 咱們去女王那裡, 我把吃的給她。」
「好。」
蟲哥蠕動里了一下觸鬚,四隻眼睛轉了回來, 整理百足迅速朝洞外爬。靜靜餘光看到他的腹甲快樂地波動起來, 明顯因為她不再追問而感到高興。
猶豫了一會, 靜靜終究還是選擇了不追問。
會鑽命令的空子是一種新的特性, 這種特性憑原來的蟲哥恐怕是做不到的, 靜靜覺得這八成是自己的影響, 畢竟她剛到這裡時用這招帶壞過蟲哥。
不過蟲哥明確還是不能說謊,這個特性刻在他的基因里,靜靜估計他到死也學不會說謊了,頂多就是對他人的態度靈活一點。
這件事本身是好還是壞先不論,最起碼有變化就是好事,這種基礎的靈活性在戰爭中能幫上忙。
想到戰爭,靜靜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蟲哥立刻分出一隻眼睛看了她一下。
注意到這點靜靜忍不住笑起來,兩隻小虎牙露出來,白白的亮在風裡。
她故意說:「索西斯。」
「咕?」
「你看我幹嘛?」
悉悉索索了片刻,蟲哥說:「你受傷嗎?」
「嗯?」靜靜奇怪地問:「我好好的啊,為什麼這麼說?」
蟲哥爬行的速度慢了一點。
垂下地那隻眼睛緊盯著靜靜,他思考了一下,說:「你瀕死休眠了,你還『哈——』。」他模仿靜靜嘆氣的聲音,但不太成功,氣道在吹出這個詞時發出了瑣碎的雜音。
他說:「為什麼休眠?為什麼『哈——』?」
靜靜忽然明白了,大概就是剛才因為她一言不和就睡了,蟲哥非常擔心,才會去碰她。
至於塗她的大腿……動物性使然吧。
算了算了,想到這個就腦殼疼。
但是怎麼辦呢,蟲哥擔心的樣子讓她實在不好意思說明,自己睡著是因為白天在迪士尼瘋玩了一天導致的。
靜靜撓撓臉,有點不好意思地含糊說:「我不是受傷啦,我只是……累了。」
「咕?」
蟲哥沒明白。
靜靜只好解釋道:「我累了,累就是沒有精力了,無法驅動自己做事。」
蟲哥咕了一聲,盯著她的眼球靠得更近了:「沒法戰鬥,瀕死。你瀕死?」
「……」
還是別期待他剛上漲的那點情商了。
靜靜想了一下,補充道:「算是吧,但這種瀕死是可逆的,休息,嗯,休眠一下就可以恢復。」
聽了她的說法,蟲哥斬釘截鐵地說:「你受傷!」
靜靜:「……」
她哭笑不得地說:「對,但我現在好了,你別擔心。」
蟲哥奔跑的速度明顯下降,除了一隻監視眼,剩下的三隻都轉過來盯著她。他固執地重複:「你受傷!」
卡殼一樣停頓了一下,蟲哥又說:「不知道。你受傷,我不知道。」他握住靜靜的觸鬚忽然纏得變緊,輸出了力量。
在那種力量中,靜靜感受到某種無言的東西。
那彷彿是無錯,或者是更多的其他。
四周光影放慢,昏暗的核天燈下是一雙雙星點般發光的蟲眼,它們出現又離開。雙手抓著蟲哥的觸鬚,靜靜張口想要說話,四周忽然陷入黑暗中。
他們進了一條甬道里,而蟲哥的眼睛就是黑暗裡的火。
在這黑暗裡,在這無盡的、安撫般的窸窣之中,靜靜聽到蟲哥低低的鳴叫。它像幼鷹一樣,短促而稚嫩。
通譯器仍舊沒有翻譯,但靜靜聽懂了。
他在說:「你重要,你不要離開。」
靜靜第一次在他的話語中聽出了疼痛。
那種疼痛很熟悉,那種疼痛她曾千百次體會過。被這種熟悉感推著,在這盡頭有光的黑暗中,她迷惑般地悄聲許下無法兌現的諾言。
她說:「我不會離開的。」
但蟲哥卻立即說:「你一定會走。」
他接著又說:「你即將要走。」
「……」
這真是……讓人沒法迴避的話題啊。
視野忽然亮起來,靜靜扭頭去看,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上次腦蟲所在的控制室外了。
拍拍蟲哥的觸鬚,靜靜轉開眼睛,笑笑說:「索西斯,你放下我,我們先去見女王。」
蟲哥順從地蠕動了一下觸鬚,什麼都沒說。
看了眼手錶,靜靜和蟲哥走進遠航母艦的控制中樞。
「旅行者——!你來得太慢了!」
現身的第一秒,腦蟲房腔共振出的磅礴音波就充斥了整個控制室。女王的怒氣在音波的增幅下倍數成長,靜靜一個沒站穩跪倒在了地下,下一秒,她迅速被蟲哥託了起來。
惡……好黏!
雖然只觸地了一瞬間還是好黏啊!
把靜靜抱起來放放好后,蟲哥就第一時間退到了牆角。靜靜則搓著沾了粘液的手掌徑直走向腦蟲,在它五米……不,還是十米吧。
退後了幾步,靜靜在它十米外停下。
「你站得再遠,我也隨時可以觸碰到你。」
腦蟲共振出的聲線冷冰冰的。
靜靜擦著手,邊拿麻布袋邊笑嘻嘻地說:「別生氣呀,什麼時間來我自己控制不了的啊。你看,作為賠禮,我今天帶了超多吃的哦。」
「這是寫在協議里的義務,你早已承諾為我帶儘可能多的能量,這不足以成為賠禮。」
女王說到協議的時候,靜靜忽然感到頸項上微微發熱,那是女王曾塗抹在她身上的「合同」。
……說的也是呢。
靜靜乾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開玩笑說:「那、那小的給你按個摩?」
女王:……
腦蟲軀體上的黏膜收縮,房腔再度共振,女王的聲傳滿四周。
女王說:「旅行者,我兒最近見胖啊。」
不她當然沒這麼說,不過意思是還是一樣的。
這種話用無語氣的方式說出來格外嚇人,更何況話語背後的意思,靜靜嚇得慫了下肩膀,而蟲哥直接趴在了地上。
咬咬唇打起精神,靜靜快速調動所有思緒,邊想邊說:「我上次來的時候他受傷了,我挺難過的,就給了他一桶油,想讓他喝掉好的快一點。」
女王說:「旅者,你記得承諾過我什麼吧。」
靜靜說:「我記得。對不起,所以我這次補充了雙份的食物。」
女王說:「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是你的義務,不算補償。」
靜靜苦笑一下說:「那您像要什麼補償?」
女王停頓一下,冷冰冰地反問道:「你說呢。」
靜靜感到自己的喉嚨都緊縮起來了。
她說:「你承諾過我不再威脅我性命的哦。」
女王嗤笑般的窸窣聲充斥了控制室。
「那是在雙方都守規矩前提下的合同,而你現在打破了規矩。」
靜靜感覺自己背上出汗了。
緊張讓她在鞋子里的腳趾都蜷縮起來,她整個大腦燒起來一樣運轉著。
快想。
快想!
咬唇盯著腦蟲身上鮮綠色的黏膜,靜靜突然間意識到了女王話里的真意。
女王其實並不介意她到處亂竄,或者和她兒談個戀愛,也並不那麼介意她為了救蟲哥而動了一部分自己的既得利益,她唯一不能容忍的,也是靜靜一鬆懈忘記了的:違逆她的權威性。
靜靜吸了口氣,聲音有點顫抖地說:「對不起,我應該在上一次用過之後馬上告訴你的。但我承諾,除了那個,其他應該給你的我一分都沒有給別人。」
沉默了片刻,女王如她意料之內的發出了笑聲。
「你緊張什麼。」
靜靜:「……」
你問你誰呢大姐。
靜靜讀懂了女王話語背後的意思,她同時也感覺到女王明白了這一點,因為黏蟲終於不在說話時發出那種尖叫一樣的簌簌聲了。
擦了下額頭,靜靜小聲嘟囔:「我怕你再威脅吃掉我。」
女王悠閑地說:「那怎麼會呢,我們有『合同』,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打破誓言的。」
狗才信你。
在靜靜這句默默吐槽后,她接著說:「況且你有了弱點,而你的弱點在我手上,這個弱點比你的性命更好用。」
靜靜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她在說誰,而當反應過來時,她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喂!」她握拳大吼:「你不是很珍惜自己的孩子嗎?!」
話語吼完靜靜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而女王隨之而來的大笑更讓她覺得後悔得要死。
媽蛋!這樣不就坐實了嘛!
暴露王牌弱點了!
話已經說出去了,靜靜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
增加籌碼,總之先增加籌碼。
「我沒動你的東西,但我給他帶了一些小能量棒,他現在雖然吃不飽,但比其他沒有小灶的傢伙戰鬥力強得多。」靜靜伸出胳膊指著後面的蟲哥,「現在不是戰鬥時期嗎?他會比別的前鋒更有用的。」
當然了,戰場上更牛逼這是靜靜自己的推理,具體是不是她也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要安撫手上已經握牌的對象,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實話和謊話摻著說,但蟲哥並不知道。靜靜的餘光看到蟲哥不安地扭動了幾下自己的觸鬚。
女王的聲音傳過來,靜靜痛恨的發現即使那話語沒有語氣,她仍舊顯得遊刃有餘。
「我的確愛惜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女王說,「我也的確發現,從上場戰爭到現在為止,他一直戰績不俗。」
「啊,真的嗎?一桶油能量持續這麼久啊?」靜靜被分了一下神。
「呵,做你的夢。」
靜靜:「……」
她怎麼聽出了一點霸道總裁的意思。
女王說:「不過的確多虧了你,我生出了全新未見的子孫,並已經投入了戰力。」
她問道:「旅者,你要去看看嗎。」
靜靜眨了眨眼。
「去看……你的新兒子?」
「不。」
女王說。
「去看看那片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