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被這坨沾著嘔吐物的花生油感動到, 靜靜差點哭著掏出自己唯一的名牌包塞給蟲哥, 幸虧理智讓她剎住了手。
要是連她都被腦內麻/葯侵蝕,他倆就是一對兒傻屌情侶了,不, 不能這樣。
靜靜冷靜的戴上手套,擰開那桶油讓蟲哥喝掉,後者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但他還是聽了靜靜的話。
他一直都很聽話的。
想到聽話,靜靜對蟲哥揮了下手:「你翻過來一下,傷口給我看看。」
心虛一樣咕噥了幾聲, 蟲哥抬起上半身翻開胸甲, 迅速給她看了一下那裡的肌群,又快速收起來。
「喂。」靜靜說, 「這麼快誰能看清啊。」
蟲哥卻堅持說:「我好多了。」
靜靜狐疑地看著他。
雖然聽上去像敷衍,不過鑒於這個傻大個兒沒辦法說謊, 他的好多了應該是真的好多了。
可是那為什麼要遮掩呢?明明之前給看傷口的。
「……」
靜靜思考了一下, 忽然說:「索西斯。」
「咕?」
靜靜笑嘻嘻地問:「你忽然這麼不想給我看傷口,是不是因為怕我覺得你弱, 又跑去跟飛行軍搭夥呀?」
「?!」
蟲哥的肢體動作生動體現了什麼叫做「日, 被發現了。」
明明是件小事,可當被靜靜說破,他好像天塌下來一樣急得沒有辦法。
他在原地團起來, 又全身舒展開, 亂轉了幾圈, 最後畫一個半圓把靜靜圈在裡面,尾刺和伸長的觸鬚取代身體相接,將圓補滿。
他像一些不該見人的心思被發現,展現出一些無地自容,又展現出一些即使無地自容,也要留下你的決心來。
四眸迫近,喉管噴口張開著,沾著黃金的觸鬚舔過靜靜的鼻尖與臉頰,將染上人造物氣味的蟲腥留下。
「¥¥@#%……」
他說了一些無法翻譯的話,靜靜感到自己聽懂了,可她卻只接收到一些亂碼。
但那段話語中的迷茫與困惑,卻確實的被她感受到了。
困惑。
那是全新的情感,是集體主義者不該擁有的情感。
他感到困惑,無法消解的困惑,因為渴望,因為瑟縮,因為不在死亡面前,而在這個碳基生命面前出現的懼怕;因為不曾染上的疾病,因為不曾在生命中出現的個體,因為從不曾困惑而困惑。
「啊……」
靜靜緩慢地眨眼,將手放在了他眸間。
「原來——」你也一樣啊。
被靜靜摸到,蟲哥一下向前拱頭,使勁蹭了蹭她的手,膠皮手套被蹭掉了帶凸粒的表面,刺刺毛毛的翻開。
靜靜嚇了一跳,兇巴巴地看向蟲哥,後者的四眸專註聚焦,不同步地眨巴一下,也回看著她,身體中振鳴出四百萬種和弦。
靜靜無奈地抿了下嘴,脫掉手套,重新把手放在他頭上。
這一次,蟲哥沒有動了。
「會有細菌的……」
靜靜自言自語一樣嘟囔著,開心的情緒卻讓她想要跳起來唱征服歌。而與此同時,靜靜痛苦的意識到,他倆的舉動既浪費時間又毫無意義。
可四周的一切看起來又像在發光了。
啊……狗屎。
在完全和這條花蟲子一起變成笨蛋情侶之前,靜靜努力掙扎了一下,指指地上的東西找話說:「索西斯,那些是什麼?」
身體中後段的探出兩條觸鬚,把地上的東西卷過來。
「武器。」
「……」
靜靜看著那些像小樹枝一樣的東西沒說話。
蟲哥又說:「給你。」
「???」
靜靜想要捏起一個來看,伸手卻發現這東西看著細,可她根本抓不動。使上勁用力提了一下,還是不行。
「哇,這是啥啊,這麼沉。」靜靜低頭觀察。
「?」蟲哥捏出一根單獨遞到靜靜面前,認真解釋道:「是武器。」
靜靜:「……」
哦。
蟲哥的巢沒有核天燈,大概因為他們這個種不需要燈,只有巢穴牆壁上的菌群在發微光,靜靜眯著眼,對著那個單獨的一根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這東西簡直就是三次元的塗黑馬賽克一樣。
掏出小電筒對它照了照,光完全消失了,她又換成紫外線激光,結果還是一樣。光芒遇到這東西像被捕捉一樣,以致於靜靜都能感到遇到它前一刻,光分子的驚慌失措。
Vantablack?
不對啊,那個材質並沒有這麼大的密度。
靜靜回憶了一下有什麼東西極重又黑,答案是地球上沒有。
靜靜研究了一下,好奇地問:「索西斯,這東西你平常上戰場用嗎?」
蟲哥蠕動了一下觸鬚。
「可是很沉啊,這個要怎麼使用?」
蟲哥似乎想了好一會正確的解釋方式,最終,他用觸鬚做了個動作,說:「丟出去。」
「哈?」
這玩意就是再沉,也就小樹枝這麼大,萬一命中不夠不是逼了。
靜靜把疑問說了一下,這次蟲哥想了好久,忽然縮吧縮吧站起來,捲住靜靜說:「給你看。」
話落,他一個衝刺穿過光影明暗,在爆炸聲中將自己和靜靜送到了母艦的皮層。
是的,是皮層。
托蟲哥的福,靜靜在穿過了三四個像門一樣的收縮腔隙,離開瘺口一樣的巨大體器官后,終於徹底相信了母艦活著這件事。
她身體中那四通八達的道像走廊,也像血管,單向的腔隙膜好像人的血管瓣膜,極緩慢的舒張,寬容的任由子孫在中間巡遊奔跑。
而母艦的表面很寬,很長,像一片測不出距離的大陸。
落地四望時,靜靜環顧四周,她感到自己在說廢話,可又想不出更多的詞來形容她。
母艦的表皮枯木一樣踆皺,蟲哥的足可以毫不費力地抓住她。靜靜出來的地方是她身體側面的最前端,靜靜被蟲哥抱上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炸蛙的準備,可除了空氣稀薄一些,她卻並沒有迎來窒息的痛苦。
他們上來時,恰逢母艦張開口腔,吞下一顆細小的星辰。
那星辰真的極小,小得只比月球大不了丁點,靜靜瞪大眼睛看著它消失在母艦的口中,接著,一陣震動靈魂的鳴叫響起。
那聲音慈悲而深遠,好似宇宙在唱歌。
吞星辰,吐大氣。
隨著蟲哥低伏下身軀,四周變得有些模糊,氧氣忽然充沛起來,沒有一會,它就從充沛變成了太過充沛。
讓蟲哥抱起自己,他們從母艦頭端向後跑,直到中段才停下。
「喂,索西斯,她好帥啊!」靜靜抓著他的觸鬚,興奮地說:「你們的母艦有名字嗎?」
蟲哥蠕動觸鬚,「母親。」
靜靜說:「不是這種泛稱,是專門指代她的名字。」
蟲哥認真地說:「母親就是母親。」
愣了一下,靜靜說:「可是你們的母親不是女王嗎?」
「咕?」
蟲哥歪了歪頭,堅定地重複:「是的,母親就是母親。」
「那不對啊,這樣你們就有兩——」
靜靜忽然停下了話頭,她想到一個很震撼的可能性。
如果飛行軍可以使用聯合腦,女王和母艦為什麼不可以。這玩意身體里不是塞著個現成的路由器嗎!就算體量大,排斥外族的本能反應控制不了,基本的航向控制絕對可以做到啊!
「這個……是、呃是女王嗎?」靜靜有點結巴地問。
蟲哥肯定地蠕動觸鬚。
「母親。」
「……」
靜靜忽然就覺得有點站不住了。
怪不得他們的遠航要準備很久。
怪不得出征日必須女王說了算。
怪不得女王像個無底的黑洞,無論怎麼塞,下一刻也會餓。
「她真厲害啊……」
靜靜喃喃地感慨,心中湧起一些奇妙的難過。
聽了她的話,蟲哥似乎很驕傲地捲動了幾下,接著抱著靜靜跑到了母艦的軀體側面。他卷著小樹枝三百六十度轉眼珠時,靜靜才想起他們是出來試驗這個的。
既然要丟出去,就一定要一個目標。
靜靜和蟲哥一塊找了找,最終她指著極遠處一塊陸地大小的隕石說:「瞄準那個吧。」
空氣稀薄聲音傳的慢,靜靜話音還沒落,蟲哥繃緊的觸鬚就想沒有后坐力的加特林槍,瞬間將那根小樹枝彈射出去,飛行了一段時間后,輕輕的,正中隕石。
猛烈的加速度后是猛烈的爆炸,隕石被如此高密度的東西撞擊,瞬間炸成一片隕石雨四散開……散開……不,沒有,它沒散成。
小樹枝被蟲哥掌控好距離,撞擊過隕石后便減緩速度,近乎懸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旋轉,開始二維展開。
四周的空間逐漸扭曲了。
這不是靜靜第一次見到二維物體展開三維的場景,但這絕對是她第一次見到——
「黑洞?!」
沒錯。
這絕對是她第一次見到被壓縮成為二維的黑洞,以摧枯拉朽之力,進行三維展開。
小小的黑洞在極遠處坍縮,像塑料薄膜上的一個下陷的破口,不斷吸走周圍的一切,隕石,矮星,光線,時空。
無一逃脫。
靜靜就是心理準備再好,也實在沒見過把壓縮二維的黑洞當成武器的種族。
日,這波操作太虎了,她真的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