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你那個是什麼？」
「啊？」
天火敲打傘面的聲音有點響, 靜靜小心地催動掃地機器人, 朝死神A飛過去了一點。
「我說你坐的那個。」
死神伸出一根三骨節的食指指指她。
「一個當魔法師的朋友送的。」
靜靜解釋了一下掃地機器人的原功能, 又說了一下魔法師怎麼把它魔改的。
「上次去他那裡他給我的, 他說自己太重了坐不了。」
死神圍著靜靜飛了一圈觀察機器人, 兩人就這個東西又聊了一會, 很快飛近了死神的住處。
周圍死神逐漸變多, 多數飛得搖搖欲墜，看上去快累垮了。
靜靜四下打量了一會, 因為被天火的燃燒覆蓋，她不太能看出這地方的具體樣子, 不過當她和死神A一同下降到接近地面，她簡直要被周圍湧來的火紅包圍了。
湧來的那些火紅色並不是烈焰，是……
靜靜睜大雙眼。
是狐狸。
它們穿著透明的防火衣，不斷跳躍蹦高，扯著嗓子大聲喊著，在喊叫的同時露出尖尖的狐狸牙。這些傢伙就像《動物城》里的狐狸尼克, 穿著polo衫後腿站著，舉著東西不斷地跳起來, 往疲憊的死神腳骨縫隙里塞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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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
「喂。」死神A拉住靜靜的運動服袖子, 「現在是公信那邊下晚班時間, 狐狸很多, 別飛丟了。」
「啊，好。」
她乾脆一個反手握住了死神A的手骨。
在靜靜看來，西裝領帶破袍子的死神除了個子，長得都一毛一樣，拉住這一個是為了不把他跟別的骨頭搞混，死神A卻嚇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你要幹嘛！」
「啊？」靜靜眨眼，「別飛丟了啊，你說的嘛。」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企圖！」
靜靜：「……」
「朋友，你連生殖器都沒有我就算有企圖也沒用的。」
「你看你承認了！」死神A驚恐地說：「而且就算沒有生殖器也可以用其他的東西做奇怪的事啊！」
靜靜：「……」
朋友挺懂啊。
不過說起來，靜靜其實明白他的態度，即使他沒有表達出來。
嘆了口氣，她說：「我說啊，你要是不歡迎我的話，不用非要勉強，我不會跟老闆告狀的。」
死神A愣了一下，旋即狐疑地看著她。
兩人飛躍過了狐狸的推銷海洋，懸在一排排公墓墓碑上方，周圍下班回家的死神們都咻咻地往回飛，只有他倆停在半空。
「我倒是……沒有不歡迎你。」躊躇了片刻，死神A說。
「是嗎。」
靜靜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做多餘的反駁。
「我只是……覺得……」死神A的頭顱低下去，空曠的眼窩看著低下燃燒著的公墓入口，說：「我只是想有一天，能請她來這裡坐坐……在她之前先有女性進來，我覺得……」
「覺得好像有什麼約定被破壞了？」
「……」
死神A低著頭沒說話。
靜靜想了想說：「我能理解，如果你能給我介紹一下可以在哪休息，我不是非要去打擾你的。」
死神A卻還是沉默。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他在糾結什麼，靜靜拍了拍他的肩胛骨，自然地說：「上次就告訴過你啦，我在好多地方的都旅行過，很適應各種環境，你不用太擔心，也不需要因為這種事愧疚。」
死神A猶豫了一會，最終說：「走吧。」
靜靜眨眨眼。
「我答應過老闆了，不能失信。」死神A認真地說。
頓了一下，靜靜展開一個笑容。
因為死神A的這句話，她驅動掃地機器人，離他遠了一點。
「算啦。」靜靜說，「真的。」
死神的骨頭臉上看不出表情，但靜靜清楚感受到了他的情緒。
「你——」
他正要說什麼，西裝內袋的手機卻忽然響了。他的手機不是平板智能機，反而更像九十年代的嗶嗶機，鬧鈴聲音巨大，響起來好像有人在用拳頭用力砸棺材板。
電話接起來，靜靜聽到對面有人沖他大吼：「3688！西邊界集合！」
死神A似乎還不適應，慌裡慌張地問：「組長，我們集、集合去幹什麼？」
對面的吼聲更大：「傻子嗎你？！找場子啊！刀記著帶上！」說完這些，通訊就迅速掛斷了。
被掛電話的死神明顯有點手忙腳亂，他在半空飄了兩個來回，兩隻手的骨頭喀拉喀拉地互相搓著，看上去很沒有主心骨的樣子。
靜靜皺眉說：「你不去嗎？」
「啊？」死神A獃獃地抬頭，「啊，去、去的，不去可不行的啊。」
靜靜說：「那就走啊。」
死神說：「但是你……我應該給你進我家門的骨頭卡……」
靜靜說：「我剛剛說了不要緊嘛，你做你的事就好了。」
死神說：「但是……但是……」
他猶豫不決的樣子讓靜靜皺起眉頭。
天火還在下，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不遠處是喧鬧的狐狸市場，周圍有點亂，是轉瞬即逝的那種亂，可這個傢伙卻還在這裡拖拉。
靜靜想起了上次來時，她躲在市政大廳的圓桌底下，聽一大堆老古板開了兩天會議，就為了決定一塊墓地賣價的事情。
尸位素餐的傢伙太討厭了。
「有任務就快去做啊，不要管那麼多其他。」靜靜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小跑著去啊，拖拖拉拉的最後會一事無成的。」
嘆了口氣，死神A有點空虛地說：「反正工作本身才是目的，一事無成什麼的……也……」
「是不可以的啊！」
靜靜有點生氣地斬斷了他的話頭。
「思考可以，做事怎麼可以虛無主義，不在其位的話當然可以弔兒郎當，但既然加入了就要做好啊，都是混幫派的人了做事不要還帶著官/僚氣息。」
靜靜乾脆直接上手推他，催動掃地機器人，從背後推著死神往目的地去。
「快快快，走啦。」
「喂不要推——喂，你不用去睡覺的嗎？」
「凡事有優先原則啦。」
靜靜插空看了眼表，剛過去十六分鐘，這就是說，她來到這裡已經度過第一個自然日了。死神界的太陽日和自然日不是一回事，時間和時間也不是一回事，這一點靜靜花了一陣才記住。
「但是……」死神A還在發揮他優柔寡斷的啰嗦性格，「我們是要去掃邊界，你跟著會被誤傷啊。」
「我是活人，你們死神一幫的不敢搞我，沒關係。」
「可是——」
靜靜忍不了地拍了他一下：「閉嘴啦！」
「嗚嗚……」
死神A一下子發出了小柴犬般的嗚咽聲。
頓了一下，靜靜忽然懂了之前的幽靈老闆為什麼一個勁兒欺負他，這傢伙真的很會挑起別人的怒火。說真的，她覺得和這傢伙相處的時候自己總是很不客氣。
死神A似乎是個很會從善如流的人，靜靜不知道他生前是什麼樣子，但被她推著飛了一陣，後來他卻反過頭來自己一個勁兒向前，過彎道明明能甩掉靜靜的時候，他還會拉住她。
簡直就像大海里的水母，外皮雖然韌韌的，對攻擊也會抵抗一陣，但當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時，反而乾脆的隨波逐流起來。
天火的下落勢頭變小了些，但低下的火海已經旺盛得看不清建築物和道路了，靜靜和死神A一起飛躍大片的赤紅，終於在某個明顯能看出邊界劃分的上空見到了大量死神。
不對。
除了死神，還有別的的東西。
狐狸，更加兇惡的狐狸，小，滑，皮毛髮量的一些狐狸站在死神的肩頭，弓著身用智僚的姿態盯住對面，時不時對自己身邊的骨頭架子竊竊私語。
還有墮神，帶翅膀的，不帶的，一個脖子上環狀長了四顆頭顱的，或者身後有聖光自帶BGM的。
還有沼澤。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靜靜也從沒見過能在天上飛起來的沼澤，但那絕對是個沼澤。像龍捲風一樣的黑泥一端連著大地，另一端高高騰起，在所有死神中間呆著，冒出好像有生命的泡。
所有這一切混在一起，發出窸窸窣窣的私慾。
南區的人員混雜，但佔比多數的是黑袍西裝，死神還是主戰力，對面的西區卻是清一色的裸骨，即使天火敲在他們腦殼上發出踢里撲楞的聲音，也沒有一個人躲開。
除了骸骨和鐮刀，稀少的幾隻烏鴉與付喪神，留在對面的就只有肅殺的氣氛和沉默。比起這邊的配置，那邊的風格明顯更像個正經黑幫。
稍稍用力推了死神A一把，靜靜很快退後，躲到一棵長生樹的樹藤後面。
「加油，認真工作。」
靜靜用氣音小聲說。
死神A明顯不情願地點點頭，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鐮刀，站在了黑壓壓的群體最後。
靜靜小心地躲著，前面的雙方在邊界上又對峙了一會，對面忽然整齊劃一地高聲大喊：「老大——！！！」
頭領走來了。
靜靜看到站在那的死神A打了個顫，原本鬆散的站姿迅速消失了。
烏鴉大叫著飛起，蒼白的裸骨分開道路，長柄鐮刀齊齊點地，一，二，三。
「老大——！！！」
緩慢地，一句骨架從讓出的道路盡頭走來。
靜靜飛上了長生樹的樹冠之間，柔軟的觸鬚枝條碰觸到她的都紛紛聚攏過來，在探查到靜靜沒有惡意后慢慢散開一點，擰了個小小的吊籃拖住了她。
「哇，謝謝。」
靜靜摸了摸樹枝坐了進去，把掃地機器人收起來。
「諸君——！」
對面一聲中氣十足的女聲瞬間扯回了靜靜的視線，她眯眼朝西區看去。
她以為自己能看到一具骷髏，或者……搞笑一點的，畫了口紅的骷髏？
但是沒有。
那不是骷髏，那是一具——
「……小河公主？」
靜靜愣愣地朝前探過身子。
不是骷髏，那是一具乾屍，樓蘭沙海下的乾屍。
也許這話說起來有些奇怪，但當靜靜認真去看，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到美人畫骨不畫皮，那是一具非常美麗的乾屍。
當見到對面的頭領，靜靜完全理解了死神A念念不忘的原因。
當更認真去觀察，靜靜發現她並不是小河公主，只是個同樣利用了死亡的一個側面，逃避過歲月追捕的美麗女性。
對方女性的乾屍身軀完全光/裸著，一切失去脂肪的部分都乾癟了下去，緊緊貼住骨骼，但這並不影響她的美麗。她的頭髮是漂亮的亞麻色，高鼻樑瘦臉頰，薄薄的皮貼在頰骨上，失水的眼球向內凹陷，眼睫卻仍舊長而翹，唇因為失水而有點歪，但當張開時，靜靜看到了她一排整齊的牙齒。
這幅骨相在這一大堆骷髏頭裡真的超顯眼。
靜靜默默拇指了一下。
在她觀察對方大佬的時候，雙方三言兩語的交涉似乎就已經進入了尾聲。
「你在踐踏我們的生存領域！」
女頭領面對著南區五隻墮神組成的首領團，後者中的兩個發出譏笑。
「我們只是人員有點擴張而已。」
「雙方團體都在擴張，但我們並沒有去你們的地盤找茬，搶奪工作。」
「哦，那個啊。」無翅的墮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