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幫派？」
靜靜不確定地問：「幫派是說黑幫組織的那種嗎？」
「啊。」
死神A抽噎著點點頭。
靜靜：「……」
極道死神啊。
「呃……」
「小子哭什麼, 道上的壓力和體制里一樣，還掙得多，划算！」
靜靜正思考著怎麼安慰死神，幽靈老闆撩開簾，把關東煮擱到靜靜面前。
「請享用吧，人類的小姐。」
「謝謝。」
靜靜笑了一下，從筷籠里拿出一雙骨頭筷子, 那是兩根僵硬細長的完整手指骨。
哇，蘿蔔超好次。
靜靜開心地嚼著, 旁邊的死神A抬起頭看向幽靈。
「老闆混過黑道？」
「哦！」
幽靈將正面轉過去，好像掀起衣服一樣脫下外面那層橙黃色的火焰, 露出裡面幽藍的芯。很奇怪的，那跳動燃燒的火芯上面竟然有傷痕, 焦黑色的一長條，隨著焰火的躍動不斷起伏。
「哇。」
靜靜和死神A不約而同地出聲。
「這是怎麼搞的？」靜靜嘴巴鼓鼓地問。
「斬魂刀啊。」暖黃色重新把藍色的火芯遮起來, 「被一個當初只有200年工齡的小屁孩砍到啦, 現在下火的時候還會疼。」
「你們這裡還會下火？」
「只幹了兩百年的小子能拿到斬魂刀？」
靜靜和死神A分別問了兩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喂，你倆一個個來啊。」老闆不客氣地說, 「小姐優先。」
靜靜笑了一下, 推開面前的關東煮向老闆湊近：「下火是什麼意思？」
老闆說：「字面意思。」
「嗯？」靜靜眨眼。
「哎呀，就是下火，天上下……你們那叫什麼來著, 呃……對冰雹, 下冰雹那樣下固態的火, 到地上會化開，下火天上班可麻煩了好了好了該我了。」
死神A一如既往地話嘮起來，剛才低沉的心情好像很快被轉移了，他和靜靜一樣湊過去，好奇地張開嘴巴，確切的說，是張開兩排整齊的牙。
「之前砍到你的是什麼人啊？」
「死神啊，顯而易見。」老闆對他搶話有點火大。
「喂，約好了排隊的，她的問題回答完了就該我啊。」
「誰跟你約好了。」幽靈的身上的一小塊撐住桌台，聲音懶洋洋的。「我對你可沒有興趣啊。」
「嗚嗚……」
死神A發出了小柴犬一樣委屈的聲音。
靜靜偏頭看著他，忍不住被逗笑了。
老闆在他倆之間看了看，大發慈悲地說：「好吧，當你逗笑小姐的獎勵。聽好了啊——」
老闆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鼓起勇氣。
「當年砍我的，是現在西區暴力團的那個首腦。」
「……」
死神A愣住了。
他渾身都僵住定在那，像個被迫穿上衣服的實驗室標本，看上去滑稽得很，老闆則看著他的神情，也愣了一下，旋即鬼火縮成一團地大笑起來。
啥。
靜靜茫然地眨眨眼。
發生了啥。
感覺好像闖進了一場播到一半的電影里，只有主演明星一個人她認識，其他的配角和故事情節一概不通。
「啊——抱歉。」靜靜舉起手，「我能申請導演旁白嗎？」
「嗯？哈哈哈……那、那是什麼啊？」老闆喘息地笑著停下來，「哦，你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我告訴你——哈哈哈——哎喲喂……哎。」
他努力把自己展開，像大笑的人努力深呼吸。
「是這樣，先說……哈……先說區片劃分啊。」老闆終於停下來不笑了，「我們這兒呢，暴力團和組織有區片劃分的，很簡單，東西南北四個區，北區是濕沼澤管著，南區是狐狸和幾百個墮神它們，這小子就是南區的嘍嘍，東區是政/府的地盤，這就跟片兒警誰管哪片兒一樣，懂吧？」
靜靜點點頭。
「政/府也算暴力組織啊……」她小聲問。
「哈。」老闆大笑一聲，「收保護費它們最多啦。」
靜靜：「……」
嗯，不敢說話。
「那西區——」
「西區的老大就是我說那個，那小姑娘牛氣得很，也是從政/府出來的，兩百年而已，硬是干倒了三任老大，自己坐上的頭目位子。」老闆用鬼火擬出一個拇指，「我佩服。」
「哇哦。」
靜靜感慨了一句。
「可是既便如此，他也不需要怕成這樣吧？」靜靜偏頭看死神A。
他還僵著呢，像個展窗里的假人。
「哦，這個啊，他可不是因為怕呀。」老闆的聲音聽得出幸災樂禍。
「他是因為沒有防備聽到了心上人啊。」
「……」
「……」
靜靜：？？？
「他——」靜靜睜大雙眼，「啊……。」
是這樣啊。
「是吧小姐，這傢伙就是慫得不行，連突然聽到別人談起他心上人都要僵住，等到了對方面前，不知道要被揍成什麼樣。」
老闆咯咯唧唧地笑著，用鬼火燒了一下死神A只剩下孔洞的鼻樑。
「嚏——！」
死神A打了個打噴嚏，清醒過來。
「呃——我——」
「你剛才說他會挨揍？」靜靜的關注點卻不在死神A身上，「為什麼啊？」
「等、等一等，你們——」
「因為西區和南區挨著啊。」
老闆完全無視了清醒過來的死神。
「地盤之間要有摩擦爭奪，知道吧，誰管的地盤大，人頭稅就收得多。」
「你們還收人頭稅的？」靜靜瞠目結舌。「你們這裡可是地獄邊界哦。」
「地獄邊界怎麼啦，啊？」老闆理所當然地說，「地獄邊界就沒有人口問題啦？」
「可是……」靜靜結巴了一下，「你根本不佔地方啊。」
「哎呀，不是說我啊。」
幽靈揮舞了下鬼火。
「我們做流動攤的不算啥，收了攤隨便把車往哪裡一塞，自己團起來窩在鍋子低下就睡了，暖和不佔地方還溫著鍋，明天一早起來就賣，什麼都不耽誤，那群做房地產的狐狸商自己也有門——」
「房地產？」
「就是賣棺材。」
「賣棺材是房地產？」
「哦不對，我說錯了。」老闆改口，「是賣墓地。」
「……」
靜靜已經沒辦法說話了。
「就是那群賣墓地的房地產狐狸。」老闆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它們啊，都是大家族制的，大街上誰和誰第一次見都保准能攀上親戚關係，它們個子小身子又長，在哪打個洞，十幾條二十幾條的就能擠在一起了，睡一晚上第二天出來打上領帶，該去哪賣房子還去哪，也不需要地方，房子——」
老闆的鬼火指了指因為沒人理睬，再次開始喝悶酒的死神A。
「——全賣給他們了。」
「可是你們……」靜靜想了一會，疑惑地問：「你們就算要錢，又有什麼用呢？」
「我們需要的不是錢——」
關東煮老闆拖長音，愉快地說著。
「我們需要的是有人工作而已，只要有人工作，獎勵是什麼其實無所謂的。」
「那為了什麼啊？」靜靜眨眨眼，「工作。」
「不為了什麼。」
死神A從旁邊搭話，喀喀的骨頭相撞聲像小貝殼互相敲擊。
「工作就是為了工作，如果不工作，我們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沒有工作我們會消失，這就是為什麼即使當年的西區第一淪落到這種地步，也要繼續賣關東煮的原因。」
「啊！」
靜靜扭頭看向老闆，後者笑嘻嘻地問：「我怎麼暴露的？」
「……因為……」
死神A的頭顱低下去，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從靜靜這個角度，她能看到死神關節咬合緊密的頸骨。
「西區現任的那位，她的斬魂刀只出鞘過三次，而一刀致勝的爭鬥，只有一次。」他抬起頭，「就是打敗最後一位西區頭目的那場戰役。」
「我已經衰亡了啊，那個時候。有年輕人接替事業是好事。」老闆感慨地說，「而且因為有她領導，那隻隊伍現在才不僅僅只有幽靈，多了其他的種族，這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不過啊，小子，關於她的事你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嘛。」
老闆嘲笑一樣地說。
「……」
死神A的沉默顯得非常不好意思。
「有喜歡的人多好啊。」靜靜在一邊幫腔。
「哦？」老闆轉過頭來，「聽這語氣，小姐也有喜歡的人了嗎？」
靜靜脫口而出：「有啊。」
可話說完，自己卻愣住了。
她明明並沒有正在喜歡誰，可身體自發行動一樣的搶白簡直像是在告訴自己，快意識到，快意識到。
可是……並沒有誰啊。
「哎喲，我失戀了啊。」
聽了她的回答，老闆難過地叫起來。
「得了吧，每天晚上老闆你都要失戀那麼三十幾次。」
死神A終於逮到一件事可以扳回一局，他於是毫不猶豫地嘲諷了回去。
「這次是不同的。」
老闆嚴肅地說。
「只是物種不同而已吧，你之前對著濕沼澤手下的大王花小姐也這麼說，『這次是不同的，雖然我是個老頭子了，還請不吝嗇的和我試一試』。」
「喂，小子。」老闆大半個火燒的身軀都湊過來。
「找打嗎你。」
「哇！」
死神A嚇得躲向靜靜那裡。
「我、我有鐮刀哦！」
「哈，給你三分鐘，能砍到我的話儘管來吧，我給你寫西區的推薦信。」
「！」
死神A發出噎到一樣的聲音。
靜靜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為什麼一個骷髏的眼眶可以睜大，但它真的睜大了。
小攤上的氣氛太好，靜靜於是也忍不住去笑著起鬨，她伸手輕輕推死神的背，摸到了一串空蕩蕩的肋骨。
「上啊，心上人幫派的推薦信哦。」
「我、我我我我真的會砍哦！別以為我不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