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靜靜心裡一激靈, 又抻長脖子去看那個姑娘, 歐陽訶也端著杯子站在她身後。
兩人一同從窗外看過去, 這時恰好一陣風吹來, 吹起姑娘的長發和裙擺, 紫藤蘿和葡萄葉紛紛搖曳,姑娘用手輕輕壓住頭髮,兩條瓷白的小腿疊在一起, 微蹙著眉, 似乎為這陣風而感到苦惱。
陽光透過葉子的間隙折打下來, 落在她的白裙上, 讓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媽媽!天使啊!我看到了天使啊!
身後的歐陽訶冷哼一聲:「有什麼可看的,哼,不過是個姿色平平的女人。」
靜靜:「……」
你特娘再說一遍?!
靜靜不敢置信地轉身睜大眼睛,食指點著窗戶說:「你、你這是指著古天樂硬說他是趙本山你知不知道?!別睜著眼說瞎話那小姐姐好看到我都想去搓搓她啊!」
歐陽訶低笑一聲,胳膊搭在頭頂的窗框上,微彎腰壓迫性地看著靜靜, 沉聲對她說:「是么,我倒覺得, 她連你一半好看都不如啊。」
靜靜愣了。
「……」
「……你……」
「嗯?」歐陽訶勾著嘴角挑了挑眉。
「你瞎啊!」
靜靜叭一下兩手拍住他的臉拚命往裡擠著搓,歐陽訶俊美的臉瞬間給擠成了《吶喊》。
「你土味總裁的氣質別一個勁兒沖我發散啊!去搞她啊, 她!」
「嘰……嘰道了……」歐陽訶嘟著嘴說。
靜靜忿而放開他。
歐陽訶單手捂住自己的臉迅速一個后跳, 微壓低上身, 擺出一個很沙雕的防禦的姿態來, 冷哼了一聲, 用態度表達了剛才的答應不過是權宜之計。
「你竟敢捏我的臉,我爸都沒捏過我的臉。」
這是重點嗎!而且你爹怕是連叫啥都不知道吧?!
靜靜氣得插著腰瞪眼睛。
可還不等兩人的交鋒繼續,靜靜身後的門忽然打開,歐陽訶面上閃過一絲不耐煩,放開自己的臉。
他拿住酒杯,單手插著西裝褲袋,微揚下頜,露出冷峻的四十五度面頰。
看到歐陽訶這種職業化一樣的裝逼姿態,靜靜就猜到,大概是女主角從小花園瞬移過來了。
「歐陽哥哥?」
啊……果不其然。
靜靜扭過頭。
小姑娘近看更好看了,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白裙黑髮,紅唇亮眸,淡粉色的環形發卡束在披散的頭髮間,雙臂交叉抱著冊書本,靜靜掃了眼封面,發現是英文原版的《簡·愛》。
這姑娘簡直堪稱鄰家女孩兒範本啊。
小女孩兒看到旁邊的靜靜,愣了一下,旋即對她綻開一個笑容:「小姐姐你好呀。」
她笑得非常燦爛,背後陽光透過玻璃窗打進來,鍍金的輪廓和笑容讓一切都變得很完美,靜靜甚至看到了她背後冒著的那些帶點傻氣的小粉花。
天使啊啊啊啊!!!
靜靜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也好呀。」靜靜也對她眯眯眼地笑起來。
與她相比,歐陽訶只是掃了女孩一眼,冷淡地說:「你來幹什麼。」
小姑娘有點局促地笑了一下,說:「你……你昨天喝醉了,是我和爺爺把你扶上的樓,我——」
「所以?」歐陽訶露出一個靜靜沒見過的殘忍笑容,睨視著女孩兒說:「你來邀功是嗎?行啊,想要什麼,卡,包,還是珠寶?」
「不是的!」
小姑娘小聲辯解,咬住唇低下頭,可憐巴巴地說:「我……我就是看到你起來了,來看看你好不好……」
她和歐陽訶一樣沒有穿鞋,但她似乎是刻意這樣做,腳底沾了點花園裡的泥巴,但她腳趾白皙圓潤,整個人看上去像剛從花園裡玩回來的精靈。
兩個拇趾互相搓了搓,她快速地抬眸看了眼歐陽訶的酒杯,委屈但堅定地小聲說:「宿醉起來又喝酒,對身體不好哦……」
媽、媽媽!這是天使吧這絕對是天使啊!
在一邊看戲的靜靜在心中大聲叫。
「哼,多管閑事!」歐陽訶卻重重放下了酒杯。
「喂!」
大概是歐陽訶是最近見過最沒威脅力的一個傢伙,靜靜心理放鬆,血一衝頭,想都沒想大聲說:「別這麼對她啊!」
「嗯?」
歐陽訶朝她轉頭眯起眼。
「呃……」
話說出口靜靜就後悔了。
往大了講,她是個旅者,這說到底這是人家的劇情,是台本也是故事,是歐陽訶的不得不為,往小了去,這每一句台詞,都是每個作品操控者自己選擇,即使在靜靜觀察來看,這本書現在暫時處於無人駕駛狀態,她也不應該干涉任何個人選擇的。
但話說了就說了,又不能用回車刪除掉,她摸摸鼻子,站到小姑娘身邊,小心地拍拍她後背。
「這是個好姑娘,人家只是在關心你,你不要這樣對她吧。」
人都是這樣,委屈的時候如果沒有人關心,多大的難也能忍住,可一但有人說你乖乖的,不要哭了哦,這句台詞就像泄洪的閘口開關,淚水不決堤是不可能停下的。
小姑娘也一樣。
她咬著下唇縮著肩膀,一隻手在底下輕輕握住了靜靜的小拇指,顫抖著搖頭說:「我、我沒事,謝謝你姐姐……」
小說里的描寫和現實的殺傷力可不一樣,親眼見到小小的女孩子哭得梨花帶淚,靜靜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嘴巴紅紅、哭唧唧的小奶貓,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她轉頭兇巴巴地說:「你看你都這樣說她了她都沒怪你,你是不是應該道個歉啊歐陽總裁。」
歐陽訶胳膊搭在法柜上,斜倚著閑閑地說:「這是生活在我歐陽訶屋檐下該承受的,女人嘛,我給了她一頂房檐,她就已經該感恩戴德了。」
「……」
「喂,歐陽訶。」
靜靜的聲音平靜,但表情卻相當嚇人,右手伸在包里。
她真的生氣了。
「給她道歉。」
她輕聲說。
歐陽訶挑起一邊眉頭:「哦?我要是不道歉呢?」
「那我就打到你道歉。」
靜靜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但包里的右手已經握緊,「我有十二分鐘三十一秒,把你一個只會侮辱女孩子的普通垃圾男人揍到跪地求饒,還是來得及的。」
「……」
第一次,歐陽訶睜大雙眼,沒有回應靜靜懟過去的話。
「姐、姐姐……」
身後的小姑娘有點不安地拉了拉她,靜靜回過頭對她笑了一下。
「我不要緊的。」女孩兒說,「你不要因為我跟歐陽哥哥對抗,你會受傷的。」
靜靜笑了一下。
「我不會的。」
靜靜轉回頭,
「他只是個夢幻的造神,是吹起來的紙老虎而已。你看著好了。」
她看著抿唇的歐陽訶說:「所有你們男人給自己填充的高大材料,都不過是鏡花水月,是灰燼上的城堡,所有你們給我們的那些包著甜美的毒/葯,都是只要洗胃催吐就能嘔乾淨的金平糖,只要我們堅定地,大踏步地往前闖,不回頭的,堅定地闖,就沒有人會受傷。」
「最起碼……」靜靜上下打量一樣掃過歐陽訶的全身,「不會因為你們而受傷。即使死亡,我們也絕不會『受傷』。」
歐陽訶重新認識靜靜一樣掃視過她全身,近乎譏諷地懶洋洋說:「女人,我倒不知道你還是個女權主義者。」
「我不是。」
靜靜說。
「我只是想像個人一樣活著。」
歐陽訶眯起眼睛。
靜靜吸口氣,放緩語氣,慢慢又說:「歐陽先生,我知道你是半被迫說出這些台詞,但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而你沒有反抗,你還是按照劇本走下去,因為這種事讓你感到舒服,符合自己的性格。」
「……」
歐陽訶沉默片刻,鳳眼低垂,視線瞥向別處。
他好像忘記了在場的人,用近乎無聲的氣息低語:「……那太疼了。」
靜靜勾了下嘴角。
「當然啦。」她歪頭說:「可是不伴隨疼痛的覺醒,有什麼意義呢?」
「……」
房中一時間沉默下來。
過了幾秒,歐陽訶忽然話也不說,直直轉身上樓去,只留靜靜兩人在大廳里。
不等靜靜說什麼,她背後的小姑娘忽然哆嗦起來。
靜靜趕忙回身。
「你怎麼了?」
女孩兒睜著小鹿一樣雙眼,微抖著說:「小姐姐,歐陽哥哥他……他是不是很生氣?」
靜靜想了一下,說:「生氣當然是生氣,不過如果只是生氣,他不會是現在這樣態度的。」
女孩兒淚汪汪地說:「那他會不會趕走我?我知道我很煩人,但是……但是我沒有爸爸媽媽的,只有爺爺能收留我,我……我要是出去的話,就沒有地方住了。」
「……」
這一刻,靜靜真的很想告訴她這世界很大,你其實可以住在任何地方,活成任何樣子。
但她忍了忍,咽下這些話,溫和地笑起來,摸摸她的頭說:「不會的,歐陽先生良心還是有的。」
小姑娘眨眨眼,鼻子紅紅的說:「姐姐——」
「我叫靜靜。」靜靜接話。
「——嗯,靜靜姐姐,我叫依晴。」小姑娘從善如流,「你怎麼好像不是在誇歐陽哥哥呢?」
靜靜還是維持著那個微笑。
「對啊,你超聰明嘚,我並沒有在誇他喲。」
依晴被靜靜的語氣逗笑了。
她咯咯笑起來,靜靜從小包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了擦鼻涕泡,又看了眼表。
還有六分鐘。
「依晴,我等下要回家了。」
「啊,真的呀?」
依晴睜大雙眼,戀戀不捨地拉住靜靜的小拇指,咬著唇扭扭身子。純白的裙擺微微綻開,像放晴后樹枝上的晴天娃娃。
「靜靜姐姐,那……那我送你……」
「呃……行。」
現在的時間不夠解釋解釋自己的來歷,靜靜只得讓她拉著自己,送出了別墅大門外。
花園大鐵門外是寬敞的水泥路,靜靜回身說:「那我走啦,也麻煩你替我跟歐陽訶說一聲再見哦。」
「嗯。」依晴怯生生地答應了,「靜靜姐姐,你還會再來嗎?」
靜靜笑著說:「大概會的。」
聽了她的話,依晴也笑起來。
她一笑,全世界就好像都是她的打光師,太陽光自動照到她身後去襯托。
雖然她的確很可愛啦,但是這種特效難道不是男女主角的酸臭戀愛劇情里才出現的嗎?比如「她的笑容映得他眼一花」之類的……
說真的,靜靜現在就有眼一花的感覺。
「靜靜姐姐……」依晴伸出一隻胳膊,低著頭拉住靜靜的手,「今天謝謝你哦。」
「啊,沒關係的喲。」
她聲音軟軟的,靜靜聲音於是也輕輕的。
依晴偷偷地從眼帘上啄了她一眼,剛要說什麼,不知道哪個傻屌忽然開了輛橫衝直撞的瑪莎拉蒂從旁邊疾馳而來!
靜靜的手瞬間一緊,胳膊收攏,一把抱過依晴摟在懷裡,下意識向旁邊一跳,堪堪避了過去。
「喂——有沒有公德心啊!淦!在市裡這樣開車罰到你脫內/褲!」
靜靜扭脖子沖那邊喊完,連忙低頭去看依晴。
「依晴,你怎麼樣?有沒有——」
……受傷。
靜靜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