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走出辦公室, 靜靜瞬間瞪大眼睛。
這外面是個看上去很體面的辦公大廈, 但看上去很體面, 和真的很體面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這層寫字大樓里是隔斷式的辦公區，隔斷中全是通訊電話機, 但是電話機的使用原理並不是撥號，而是靠人吼給一個坐在桌子上的短腿小人，小人扒開空氣, 再吼給對面不知道是誰，這麼一個流程。
喊話的內容也基本都是些奇怪的交易，比如逼著還不上錢的人吃火蜥蜴（打火機），或者給巨魔介紹小姐。靜靜發誓, 她還聽到了股票拋售的暗箱操作。
樓層上空飄滿了咖啡杯，香煙, 香蕉蘋果吃了一半的沙拉，靜靜還看到一瓶喝了一半的綠酒。
樓層間的人全穿著西裝打著領帶, 女人也穿著很正規的裁剪工作服，但即使全員都穿得人模狗樣, 靜靜還是在男人捲起來的褲腿下看到了火文身, 在叼著煙的女魔法師後腦看到了魔葯灼燒的長疤。
這根本就是個洗白的地下黑組織啊……。
魔法師大哥還在她旁邊嘻嘻地笑, 揮揮手說：「怎麼樣，熱鬧吧！」
靜靜：「……」
魔法師一說話,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 大家瞬間齊聲大喊：「二組長好！」
「好！」魔法師也大吼：「工作辛苦了！」
「不辛苦！！！」
「……」
靜靜默默後退了一步。
她的動作引來了視線, 所有人靜了一秒, 忽然又齊聲大吼：「嫂子好！」
「……」
喂！誰是你們嫂子！
「我……」靜靜有點結巴地說，「我不是——」
所有人：「大嫂辛苦了！！！」
靜靜：「……」
淦。
魔法師大哥笑嘻嘻地說：「別計較太多。」
靜靜眯著眼慢慢看向他。
「呃……」接觸到她的視線，魔法師打了個磕巴，很快說：「行啦，那個，幹活兒吧幹活兒。」說完他就半拎半摟的把靜靜弄出了寫字樓。
到了外面，剛落地靜靜就踢了他一腳。
叮。
【-1】
「你看看，開個玩笑還生氣了。」魔法師笑嘻嘻地搓搓她的臉。
朋友這麼久，他老是喜歡開這種玩笑，翻了個白眼，靜靜也沒和他計較。
兩人走到地下停車場，魔法師在C區取了他的吸塵器：「上來吧，你坐後頭還是我抱你？」
「啊，你換新車啦？」靜靜癟了下嘴，說：「我坐後頭好了，你老是開得很快，後面避風。」
「行。」
爬上吸塵器後面，靜靜拉住魔法師的西裝褲腰帶，沒辦法，他實在太寬了，靜靜抱不過來。
魔法師打開吸塵器的按鈕，啟動后的吸塵器哀鳴一聲。
【師傅，咱歇一會行吧，倆小時前我剛睡下啊。】
「別逼逼，趕緊跑。」
【你太沉我快累死了啊，而且你還帶了個小妞兒。】
魔法師的表情很可怕：「你丫再逼逼老子錘爛你。」他說著舉起拳頭，掌中紫光隱隱，很明顯這不是句空言恫嚇。
吸塵器大哭著飛起來。
大哭著的吸塵器很快飛出停車場，魔法師雙腳猛地一蹬，拉起高度，兩人順著風和雲直上天空，擦著上空的牌子飛進了國道。
【歡迎使用357天空高速國道，請確保您的飛行速度在200邁以下，超速扣三分，罰沒財產6000水晶，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謹慎駕駛，謝謝。】
靜靜向後扭頭，看見牌子追著他們說完了這通話，回到了崗位。
風在身邊掠過，她眯起眼朝下看，鋼筋水泥，藤蔓纏繞，寫字樓，住宅區，貧民的帳篷和巨人富商直達上空的豌豆樹大廈宮殿，閃亮的城市大道筆直，正南正北的瀝青馬路包圍住鋼鐵叢林，遠方的漂浮海在半空向下傾注瀑布，中間飛游的鯊族與魚人不時起跳，大量空飛器在天空航道上嗖嗖行駛。
這個城市比靜靜第一次來時，更加繁華了。
一離開魔法告示牌的監視範圍魔法師就開始踢吸塵器，後者被迫加速，風速過強，魔法師砸了個瓶子，前方升起了一扇防風牆。
兩人在國道上穿越了半個城市，最終在一條商店街前降落。
「咱們去吃什麼？」
下來后，靜靜跟著魔法師往道路寬廣的商店街里走。
「我請你吃烤斯芬克斯怎麼樣？」魔法師側過身，讓開旁邊一株派發傳單的爬山虎，嘖了下舌，「這些傢伙他媽的也太多了點兒……我不需要，謝謝。」
靜靜卻接過了它手裡的傳單，是一家新店的打折券，翻過去看了下，靜靜停下說：「咱們就吃這家吧？」
「啊？」魔法師摟過她的肩，頭湊過來，「唔，我還沒吃過生壽司……吃這玩意兒不覺得有點殘忍嗎？」
他比了下小拇指，它和靜靜的大拇指一樣粗。
靜靜死魚眼看著他。
「張愛國，你身為一個討高利貸的可疑組織二把手說這個話是認真的嗎。」
是的，沒錯，魔法師張先生全名叫張愛國，靜靜原來戲稱他張飛，後來在他的強烈抗議下改掉了。
「你怎麼這麼討厭呢。」
張大哥用符合人設的聲音，說出了很不符合人設的腔調。
他兩根指頭捏住靜靜兩頰，輕輕晃了晃：「你不知道呀，現在和上次你來可不一樣，貿易逆差很厲害，咱們這裡，還有天凈商海菁島全在開放通商口岸，近海的魚人多得一逼，純的金槍魚早給他們吃空了，現在開海產業店，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走私魚人的肉。我以前天天跟他們做生意，萬一吃著他們多討厭啊，咱還是去吃養殖的東西吧。」
靜靜早就習慣他和自己在一塊的時候，本性里那種小姑娘的說話方式。做了個鬼臉，她把傳單疊起來：「行啊，那走吧。」
魔法師笑了一下，用毛茸茸的大鬍子臉蹭了蹭她，靜靜嗚嗚地把他推開。
「煩死啦你！」
魔法師發出一陣「木哇哈哈哈」的反派笑，然後把她抱起來，放在肩膀上往裡走，靜靜只能微彎著腰扶住他爆青筋的脖子。
「哎，你比上次來瘦了點啊。」
這是魔法師。
「呵。」
這是靜靜。
「真的。還有你身上好香，你用什麼洗衣——」
「……你別再說話了張愛國，咱倆已經夠顯眼了。」
「真的嗎？」
靜靜：「……」
大哥，連旁邊喝酒的巨魔都在看咱啊。
魔法師當然不可能完全聽靜靜的，他還是嘟囔了幾句，不過當坐下點完單，他們終於沒再就靜靜用了什麼洗衣液這種事進行討論。
魔法師告訴她，距離靜靜上次來又過去半年了，他現在是四十五歲，在法師中終於勉強算得上青年。
這個城市發展得很快，獸人和魚人現在又大量湧入，餐館、商店、遊戲廳特殊客人用店開啟又倒閉，靜靜以前記得的一些地方現在大多都不在了，她玩過人生遊戲的那個魔女街機廳也關門了。
等上菜途中靜靜在店裡轉了一下，像有的驢肉館里會養食用驢，店內的籠子里也養著幾隻食用斯芬克斯，不過是單獨的一隻一個籠子，以防止它們互相問問題，然後和對方撓起來。
轉回來時菜已經上了，魔法師要了兩瓶酒，兩瓶都是給自己的，他知道靜靜不喝酒。
噸噸掉一瓶，他們一塊吃起來。
表在魔法師那裡靜靜還挺放心的，所以她沒怎麼在意時間。只是思緒飄到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了他一聲。
魔法師：「？」
靜靜擦擦嘴問：「我這次來的時候，你並沒有在做什麼想靜靜的事嘛。」
「怎麼沒有啊！」魔法師在喧鬧的餐館中大吼一聲，「我在威脅那個老頭子還錢啊。」
靜靜：「……」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靜靜：「嗯……不，我還是更相信召喚我來的是他。」
「根本就是我啊！你都不知道我多不想搞他，我原本只想當個平凡的魔法少女而已啊！」
魔法師西裝馬甲下的肌肉瞬間爆筋，他生氣地捶了下桌子，碟子全跳了起來，叮一聲，桌子上的魔法陣立刻發光。
【-8600】
靜靜連忙探身按住他：「喂你可92級呢給人家砸壞了要賠的啊！」
魔法師深呼吸了幾下，鬆開拳頭握住她的手腕，彎下上身把臉埋在她手掌心，小聲哼哼。
「壓力好大……我不想幹了……」
靜靜：「……」
「平凡的魔法少女先生，剛才是誰跟我說這個工作掙得多來著。」
魔法師繼續小聲哼哼，靜靜能看到他拉直的襯衫下，每一塊繃緊的背肌。
「掙得多也不想幹了……」
好了，這傢伙又開始撒嬌了。
嘆了口氣，靜靜抽出一隻手，坐到他的那一側，抬胳膊摸了摸他頭頂的短髮。頭髮刺刺的，但用力往下摸摸就發現很順服。
拍拍他的背，靜靜說：「那你之前怎麼會換工作的啊？我剛才問到一半還忘記了，不是都干到高管了嗎？」
「……」
魔法師吸口氣抬起上身，拿起桌上的酒噸噸了半瓶，頭靠到靜靜肩上，長嘆了口氣。靜靜能聽出來，這口氣里絕對飽含著社會人的心酸。
同為社畜讓她同情地也嘆了口氣。